流浪之城

    四月上旬，骆有成突然来到弗洛里达东北部的J.维尔市郊外。他取出悬浮投影仪联络殷老板。
    殷老板的影像四下张望了一下，脸色一变：“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骆有成调侃他：“殷老板的情商也不高啊，难道不该说‘欢迎来到J.维尔市’吗？”
    殷老板神情复杂地望着骆有成。一个长期把自己隐藏起来的人，突然被人挖出了老巢，难免紧张。
    “不用担心。如果我有恶意，就不可能一个人来。”骆有成说。
    殷老板想想也是这个理，神色慢慢舒缓下来。没等殷老板开口，骆有成开始自问自答：
    “你一定想问我来做什么？还记得我说过想购置一些户外用具吗？我想见见户外用品店老板。”
    殷老板满脸狐疑：“就为这？你费尽心机找出我的定居点？”
    骆有成说：“没花多大功夫，你这地方不难找。”
    “说来听听。”殷老板笑了起来。
    末世幸存者的首领，大多是草根出身，沉不住气。殷老板的养气工夫，在骆有成认识的首领里，已经算是很好的了。
    骆有成说：“我完成了衡思梁的复仇令，解谜的过程中，我得知鬼王秦广宇曾经在J.维尔市的一台自助服务设备上办理业务，这台自助终端在里奥诊所附近。据我所知，里奥诊所是世界上最杰出的脑科医院之一，基因治疗也位列世界排名三甲。”
    殷老板：“有意思。”
    骆有成：“你父亲醉心基因研究，而你是脑科专家。里奥诊所就像你们父子共同的交集。所以，我把J.维尔市列为卫星重点观察区域。”
    殷老板：“你这是误打误撞，我和我父亲与里奥诊所都没有关联，仅有学术上的交流。”
    “可能我这人运气比较好。”骆有成微微一笑，神秘莫测的样子。
    骆有成当然没对殷老板实话。他重点关注J.维尔市，是因为他去魂乡找林妈妈调取了鬼王的记忆副本，鬼王和殷老板做过生物芯片的交易，殷老板供职的实验室就在J.维尔市。
    这家全球顶尖的脑科学研究实验室拥有最昂贵同时也是最笨重的脑波成像设备，把它运走，仅拆装就要耗时一个月。在人才凋敝的末世，拆装之后很难说是否还能保持之前的成像精度。
    骆有成笃定殷老板舍不得这台设备，更不会拿这台设备去冒险。所以殷老板以J.维尔市为据点的概率至少在六成以上。
    殷老板：“我的场景发生器模拟了一座真实的废城，我不认为通过卫星能看出什么端倪。”
    骆有成：“我的卫星有超高清监控设备，一点点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它。发生器模拟的场景固然真实，但也有破绽。比如风向转变，外面已经刮起了西风，场景里的树木还在南风里摇摆。”
    殷老板：“风向转变时，场景发生器的模拟的确有延迟，但这点延迟肉眼应该观察不出来吧？”
    骆有成：“延迟时间的确很短，0.8秒，对我来说，足够了。”
    确实够了，有远庆二号操控真实之眼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监控，有远庆一号强大的运算和分析能力，两大超级智能联手，0.8秒的破绽就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
    “佩服，佩服！”殷老板脸上笑嘻嘻，心里MMP。心想着什么时候也把骆有成的总部找出来。
    “殷老板，你就让客人一直在野外站着？不出来接我吗？”
    殷老板无奈地摇摇头，语气不善：“你等着，我亲自来接。”
    ……
    没多久，一辆小型飞翼凭空出现在J.维尔市郊外。
    殷老板只带了两名护卫，从这点看出，他对骆有成还是非常信任的。
    骆有成双开双臂，给殷老板一个拥抱，贴着他耳边问：“咦，你女婿呢？怎么没跟着你？”
    殷老板不认为自己同骆有成很亲密，对方不松手，他也不好强行把对方推开。他解释道：
    “他陪同杰弗逊去西印度群岛考察Jumper，已经通知他了，他们很快就会回来。”
    杰弗逊正是那位户外用品店老板，赤蝠的分身之一。这两人不在，正是替殷老板捉虫的机会。骆有成在对赤蝠、常院长出手前，打算先处理掉殷老板脑子里的合成魂，以免殷老板被它影响。然后顺手干掉杰弗逊。
    ……
    骆有成的意识进入了殷老板的意识海。
    殷老板的魂体被吓了一跳，“你这是什么能力？”
    骆有成：“从你的专业角度讲，是开发脑域后激发的能力。”
    “你通过什么方法开发的脑域？”殷老板激动地问。作为脑科学专家，脑域开发和脑异能对他有致命的吸引力。
    “我的脑域是外星人帮着开发的，你信吗？”骆有成冲着他挤了挤眼睛。
    “信你个鬼！”殷老板没好气地说。
    骆有成双手一摊，他知道就是这个结果。这年头，说真话没人信，假话大家都听得进去。
    殷老板有个优点，别人不愿说的秘密，他从不刨根问底。他会与对方培养感情，等交情深了再问不迟。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恍然大悟样子：
    “对了，贾旦说你和北常干过一架，脑部还因此受了伤。北常的能力我听说过，你也和他一样能玩弄灵魂？”
    骆有成正气凛然地说：“灵魂是生命的本原，灵魂不灭，生命为止。玩弄灵魂，是对生命的亵渎。”
    殷老板竖起大拇指：“有能力而不膨胀的人，真的很少。”
    骆有成心想，如果没有意识囚笼，或许他也已迷失了自我。
    “殷老板，我是来帮你捉虫的。”
    “捉什么虫？”殷老板疑惑地问。
    骆有成已经冲入了雾海，片刻后，他手里提着一个透明的魂体走了出来。短短的时间，他已经完成了对合成魂的记忆搜索。
    殷老板问：“这是什么？”
    “寄生魂。你察觉不到它的存在，它却在影响着你。比如托梦。”
    “我的梦，是它制造的？”
    “你平时是不是不做梦，一旦做梦就很灵？我三妹受北常控制，前往橡胶岛，接着你就做梦万兽王去了橡胶岛，你不觉得很奇怪？如果你抓住了我三妹，它又会让你做梦，让你把我三妹交给……比如户外用品店老板杰弗逊，帮他去管理Jumper。”
    “还真有这个可能。”殷老板点点头，“我一直以为这是我的能力。我专门扫描过我的脑部，没有发觉和常人不同的地方，原来是它在捣鬼。”
    殷老板是个聪明人，他问道：“你的意思是这个寄生魂是北常植入我脑中的？可我并没有见过北常……你是说杰弗逊？”
    “聪明。”骆有成说，“真正的boss叫赤蝠，常院长和杰弗逊都是他的分身。他们都是玩弄灵魂的好手，比你用生物芯片控制忠诚度的手段高明多了。我这次来，是要先除掉杰弗逊，再全力对付赤蝠和常院长。”
    殷老板没有相信骆有成的话，他为杰弗逊开脱：“杰弗逊看起来像个很本分的生意人，性格也很好，从不和人起争执。比那群脾气火爆的兔崽子强多了。”
    “意识层面，看不见摸不着，你不了解是正常的。我帮你理一理，杰弗逊是什么时候到J·维尔市的？”
    殷老板思索片刻，说：“十二年前，他主动来拜会了我。有句话我记得很清楚，他说外面的人死绝了，只有这里是片净土。”
    骆有成问：“所以说，他到你这里的时候，外面就没剩多少人了。那么，你再想想，那时候J·维尔市有多少人？”
    “四万人不到，三万八九，具体人数我要去查一查。”
    “现在呢？”
    “三万一千多人。”
    “死因？”
    “枪杀。所以我才给他们使用了生物芯片，并规定了严厉的惩罚措施……”殷老板顿了一下，“你是说，他们性格变得暴虐，是杰弗逊在捣鬼？”
    “赤蝠、常院长、杰弗逊都在收集灵魂。”骆有成点头说：
    “摄取活人的灵魂非常困难，大脑之于灵魂，就像保护豆子的豆荚。要取出豆子，必须先破坏豆荚。也就是脑死亡，让灵魂没了容器。但他们自诩生意人，不杀人。我看是肉体羸弱，不能亲手杀人。他们让那些人自相残杀，豆荚裂了，他们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拾取豆子。”
    “咝~”殷老板抽着气，“这么恐怖？闻所未闻啊。”
    “你再想想，你什么时候开始不再像正常人那样做梦？”
    殷老板一愣，随即神色严肃地说，“我信你了。的确是在杰弗逊到来后发生的改变。可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他们要创造一个纯意识国度。”
    殷老板：“按你的说法，灵魂不死，生命不止。纯意识国度的灵魂，岂不是获得了长生？这样看来，并不是坏事。”
    骆有成：“你想得太简单了。他自封为神，他意识国度里的子民，都是没有思想的奴隶。从这点来说，灵魂已经死了。”
    骆有成将当年和常院长的对话复述了一遍。
    殷老板：“他奶奶的，比我做得过分多了。我只要了忠诚，他要了全部。我不理解了！没有了思想，也就失去了创造力，这样的子民，要之何用？”
    骆有成长叹一声：“对他来说，灵魂仅仅是玩物，可以让他数万甚至数十万年的寿命，变得有趣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