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之城

    “你在和我说神话？”殷老板完全不相信谁能有数万乃至数十万年的寿命，哪怕是意识体也不行，他问，“意识难道不会衰减？”
    殷老板不愧是搞脑科学研究的，能抓住重点。
    骆有成说：“普通人的意识的确会衰减，最普遍的现象就是记忆遗忘。但脑域得到充分开发后，意识是可以通过冥想得到增强的。我现在可以做到过目不忘。至于赤蝠，他早已脱离了普通生命的范畴，说他是神也不为过。”
    顿了一下，他继续道：“他不是地球生命，你可以认为他是外星意识体。他一直在寻找最佳的灵魂容器，很不幸，我恰好是那一位。”
    殷老板问：“什么是最佳的灵魂容器？”
    骆有成答：“绝大多数人的大脑对非己意识有很强的排异性，强行意识入侵会导致这些人轻则精神错乱，重则脑死亡。而有一些人，大脑有很强的包容性，他们能接纳他人的意识体，甚至可以容纳多个意识体共存。这样的大脑，就是最佳灵魂容器，或者说是意识载体。”
    “你是最佳容器？”
    骆有成颔首。
    “合成魂能寄生在我大脑中，是不是意味着我也是最佳容器？”殷老板像个虚心求教的学生。
    “如果你是最佳容器，你就不是你了。赤蝠会夺取你的大脑，囚禁或毁灭你的灵魂。”
    殷老板打了个哆嗦。
    骆有成继续说：“但你的大脑比普通人的包容性强，能承受比较弱小的灵魂，比如合成魂。”
    “难怪！我曾试图把濒死之人的意识转移到一具尸体中，失败了。尸体的大脑可能有很强的排异性。”殷老板不在乎自己大脑的包容性，他在意发现了全新的研究领域，他兴奋地说，“有包容性的大脑，是脑科学研究的新方向。”
    骆有成警告道：“意识领域十分复杂，不彻底了解它，再先进的机器也无能为力。你千万别乱来。”
    殷老板说：“放心，我有底线的。至少我从没试图拿活人做实验。”
    骆有成确认殷老板没有说谎，但他仍旧不放心。科学家一旦疯狂起来，恐怕就身不由己了。
    殷老板的家族是有疯狂的基因的。他爷爷殷哲涛推动了一场人工智能革命，造成数万人死伤。他父亲殷广宁参与了超级博士病毒研究，几乎让人类灭绝。
    为了让殷老板不因包容性大脑太痴狂，骆有成抛出一剂安慰剂：“假如有一天，你有必救之人，我可以帮你。”
    意思很清楚：如果你有朝一日想救你的亲人，我帮你。千万别学你不成器的鬼王叔叔，自己没球本事，屁都没研究出来，反而把几百万人拖进了地狱。
    “多谢！”殷老板目光灼灼地望着骆有成，“我能拜你为师吗？”
    “没有开发过脑域，你无法感知到意识波。我教不了你。”看到殷老板失望的眼神，骆有成又说，“不过，有空我可以同你交流探讨有关意识的问题，对你脑科学研究应该有一定的帮助。”
    书院已经掌握了意识波转光波再转意识波的技术，这才让活体传送得以实现。骆有成没打算分享这项技术，但他不介意就意识的理解给殷老板一些提示。
    殷老板再次致谢。他意识到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已经超出了他能理解的层次。在接下来的提问中，他使用了敬语：
    “您作为最佳意识载体，如何逃过神的狩猎的？”
    骆有成注意到了殷老板态度的变化，略作思考，说了实话：
    “同样来自外星的两个意识体救了我，并为我开发了脑域。我是他们选中对抗赤蝠的人。”
    “我的问题可能对您有所冒犯，请您谅解。”殷老板犹豫了一下，说道：“有没有这种可能，在外星球，赤蝠或许是正义的一方，而您成了邪恶方绞杀正义的棋子？”
    殷老板说完，莫名感到一丝惶恐，他不安地望着骆有成。
    骆有成报以温和的笑容，说道：“从双方的行事作风来看，绝这种无可能。”
    随后，他将钟摆精神病院和没有神志的灵魂排队亲吻常院长脚背的片段还原出来。
    殷老板看完后，承认北常更像个邪恶的教主。他问：
    “和神一般的人物博弈，您有几分把握？”
    骆有成说：“胜负五五开。但如果我能提前搞定杰弗逊，胜率能提高两成。”
    殷老板问：“我能帮上忙吗？”
    骆有成：“我对付杰弗逊的时候，你帮我把何有道调开。”
    殷老板立刻皱起了眉头：“有道有问题？”
    “我不太确定他是否被赤蝠控制。不过我得到的情报是赤蝠的本尊在小田纳河的河心岛上，河心岛上有两百头Jumper。你说过Jumper一直是何有道在负责管理。”
    殷老板想起小胖子骆远成曾对自己说过，Jumper和送往东亚的Rampager（蛛蟹怪）一样是噬魂兽，能吞噬灵魂。当时他认为是无稽之谈，还用饲养员同Rampager玩耍时的蠢萌影像视频证明Rampager的清白。
    “Jumper真的能吞噬灵魂？”
    “证据确凿！在婆尼岛上，我方被Jumper杀死的队员，灵魂都支离破碎。它们拥有削铁如泥的利爪，是最高效的灵魂收割机。你在养虎为患啊！”
    殷老板承认拥有利爪的Jumper的确是一种可怖的生物，因此他一直将这种生物放养在与世隔绝的孤岛上，但他依旧无法相信Jumper是灵魂收割机。
    骆有成无法向殷老板展示Jumper是噬魂兽的证据。即便放出队员破碎灵魂的影像，也不足以证明是Jumper所为。
    两人在意识层面的认知相差太大。殷老板对意识的认识和接纳程度，比常人已经高出太多，但有些问题依旧解释不清楚。还是让殷老板关注一下何有道吧。
    骆有成说：“现在的问题是饲养在西印度群岛的Jumper为什么会出现在小田纳河河心岛上？你能解释吗？”
    殷老板说：“我会找有道问清楚。”
    “别，如果真是他所为，他对你的忠诚度值得商榷。”骆有成说，“或许他的生物芯片已经被破坏了……嗯，我只是猜测，没有证据，让他远离杰弗逊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我明白了，我会给你创造单独面对杰弗逊的机会。”殷老板把“您”又换成了你，骆有成对他女婿的怀疑让他心情不爽快。
    “谢了。”骆有成对殷老板的态度不以为意，还很高兴。
    经过这一番深谈，他更加确定殷老板和赤蝠之间没有任何瓜葛。这样，他在和赤蝠意识博弈的时候，就不用太担心现实里有人制造麻烦。
    骆有成在意识回归前，悄悄用超低频意识波为殷老板的意识海加了层保护膜。这是骆有成才从老师那里学到的手段，保护膜大约能维持三到五年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不用再担心有人对殷老板的大脑做手脚。
    骆有成返回自己的意识海，将合成魂丢进了意识囚笼。随即合成魂被石磨碾成了虚无。
    ……
    现实世界中，两名护卫的面面相觑。他们看到客人抱住自己的老板，一动不动地站了许久。两人怀疑老板和客人是忘年恋的好基友，随后又告诫自己要守口如瓶，这事千万不能让夫人知晓。
    骆有成坐着殷老板的飞翼进入J·维尔市。维尔市仍旧保持着旧纪元时的原貌。这座城市极少有高层建筑，民居多为独栋洋房，布局颇为清爽整洁。
    殷老板带骆有成参观了自己的办公室。这是个大套房，占了整整一层楼。有会客室、卧室、书房、健身房、厨房、卫生间，房间的装潢布置极为考究。此外还有一千平的阳光花园，最里间还有一个恒温游泳池。
    书房内设有悬浮梯，可通往他的地下实验室。
    回到会客室，骆有成笑着说这里不像办公室，像豪华公寓。
    殷老板说自己经常在实验室忙碌到很晚，所以他夫人晚上大部分时间都会住在这里，他家的别墅反倒成了闲置房。说完，他递给骆有成一部仅限在J·维尔市使用的内部通讯器。骆有成将它戴在手腕上。
    在会客室里坐了没多久，何有道回来了。他热情地与骆有成打过招呼，就要带骆有成去见杰弗逊。殷老板阻止了他：
    “有道，去我书房，与‘人发会’的协议条款我还要和你商量商量。让威尔给骆先生带路吧。”
    何有道为难地看看骆有成，对殷老板说：“爸爸，这不合礼数吧？”
    骆有成说：“有道兄，你忙着，不必太客气。我是来采购的，有人引路就好。”
    “真是不好意思。”何有道向骆有成微微颔首致歉，“威尔，照顾好骆先生。”
    从何有道的言行举止和情绪变化，骆有成没看出什么不妥。难道是自己多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