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了拂衣去

    镇外野猪林内，徐如林席地而坐，耐心等候。
    在送出一盒百年老山参后，虽然没见着李成刚，但那个收了他八枚金珠的马官差很快就从库房里领来了一套八成新的衙役行头，直说里正大人事务繁忙，改日升堂再见面便可。
    徐如林感激不尽，换上行头后表示要去醉仙楼预订晚上的一桌酒席，哥几个吃饱喝好，再去万花楼战个痛快。一席话让马官差立刻就将徐如林视为志同道合的老友，勾肩搭背信誓旦旦地保证铁定罩着他，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里正府外，吴其中带着杨家兄弟，正在跟一名当值的看门官差交谈。
    本来吴其中是准备直奔野猪林，但杨大成心思慎密，秉着安全第一的原则，请求吴其中务必前往里正府一趟，查询徐大壮的真实身份。
    接待这三人的家伙正是马官差，此时此刻满脑子都是万花楼里那些热情似火的姑娘们。听到杨大成询问里正府是否有徐大壮其人？这货打量了一下三人的穿着，心想着不会又是来谋份差事的吧？于是立刻拍着胸膛说徐大壮正是他的拜把子兄弟，一起在府上共事多年，深得里正大人赏识。有什么需求，尽管直言。
    三人顿时信了，前往野猪林。留下马官差原地云里雾里，雾里云里。
    悄悄尾随其后的王镇南和李子晴尽管不明所以，但也懒得询问，若不是师傅孙泰阳下令，这两人恨不得亲自动手宰了吴其中这颗眼中钉。
    “师兄，等你打定主意杀死吴其中的时候，切记知会师妹一声。”李子晴道，“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他要是不死，讲武堂堂主一职迟早非他莫属。”
    王镇南冷笑一声，斜眼瞥着很是美艳，身段窈窕的李子晴，道：
    “师妹，你觊觎堂主夫人这个位置很久了吧？”
    李子晴嫣然一笑，道：
    “师兄，现在讲武堂最有资格成为下一任堂主的人选就是你和吴其中。虽然师傅的修为也许不在王子仲之下，但你不要忘记，王子仲可是吴其中的师傅，还是亲舅舅，就这两层关系，你很悬。再说了，二谷主和三谷主虽然都看好你，但最终的决策权还在大谷主手里，一票否决并不是没有可能，你以为呢？”
    “李子晴，今天我们就把话挑明。”王镇南道，“就算吴其中死了，我当上讲武堂的堂主，你也绝对不会是堂主夫人。”
    “我知道你一门心思都在大谷主的女儿身上，对吧？”
    “是。”
    “师兄，我劝你还是别痴心妄想了，少谷主早就有心仪之人。”李子晴道，“师傅也早就看穿你的图谋，但为什么还是一直撮合我们呢？你只有先坐上讲武堂堂主的位置，才有机会想一些更深远的东西。”
    “你给我闭嘴！真当我不知道你以前做什么的吗？”
    “天剑城万花楼。”
    “恬不知耻，亏你还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李子晴淡然道：
    “有什么可耻不可耻呢？我一介弱女子，混在万花楼，不过是为了生存而已，有错吗？如果不是师傅无意中发现我身有仙缘，哪里会有我的今天？”
    “你让我想吐。”
    “没关系，慢慢你就习惯了。”李子晴笑道。
    吴其中三人直入野猪林，前行十余丈，不见李天翼的人影，于是停下脚步，吐气扬声，喝道：
    “李天翼，你这废物给本公子滚出来！”
    杨大成，杨小成对视一眼，立刻一前一后护住吴其中。这兄弟俩身为七星境七重天的修士，对未知危险的感知，又岂是区区九宫境十重天修为的吴其中所能相提并论。
    “慌什么？一个里正府的蠢货而已。”吴其中不屑道。
    “公子，怕是情况不对。”杨大成凝神戒备，沉声道，“那李天翼既然约你前来，理应在林外等候，岂能藏身林内？”
    吴其中嗤笑一声，道：
    “你懂什么？我们要验的货可不一般。”
    “敢问公子……”
    一株需要两人合抱的巨大油松树后，缓步走出一人，正是易容之后的徐如林。
    “徐大壮，李天翼那废物何在？！”吴其中厉声喝问。
    徐如林从储物空间里提出李天翼的头颅，抛向吴其中，后者看清滚过来的头颅，忍不住惊呼一声，瞬间闪开丈许远，一张脸已经苍白如纸。
    吴其中修为虽然不高，却也没少杀人试手练胆，因此不太可能被一颗血淋淋的头颅吓到。但问题却在于，眼下这颗头颅是李天翼的。他并不在意李天翼的死活，甚至在事成之后就准备亲自动手杀了李天翼灭口。
    因此真正吓到他的，其实是面前这个自称徐大壮的里正府衙役。
    吴其中脑子转得很快，立刻就想到了收在腰带里的那柄古朴法剑。如此看来，李天翼的死只怕是跟叶明珠脱不了干系。
    “原来是你。”吴其中依仗着杨家兄弟在场，倒也无惧真相大白。这兄弟俩本来就是王子仲的人，忠诚无二，就算知道他对叶明珠犯下的罪行，也一定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姓徐的，有点手段，这么快就被你找上了李天翼，倒是省了本公子的事。玩得一手好易容术，甚至连买通里正府衙役这种小事都被你考虑进去了。这心思之慎密，本公子水土不服，就服你。”
    “幻剑宗内室精英弟子的身份果然很管用。”徐如林道，“我给叶明珠大办葬礼，只是打草惊蛇，并非你们所想的引蛇出洞。你们很清楚曹武略的杀人伎俩只能瞒过普通人，绝对瞒不过一个八卦境的修士。所以那五天，我始终把修为压制在八卦境一重天，就是想让你们明白，这件事情我肯定知道真相，而且会一直追查下去。”
    “厉害，看来李天翼什么都说了，那又如何呢？”吴其中道，“现在死无对证，你实在不应该这么早就杀了他，应该留着活口来指证本公子和曹武略。”
    “本来要查到你们三个，还真没那么容易。”徐如林道，“曹武略自以为是，你更是聪明过头。那五天之中，至少有近百人暗中凝聚真元来试探我的境界修为，其中甚至有数个六合境的修士。我刻意压制在八卦境，自然一试便知。我虽然不能确定你们是否在场？却能确定你们一定会想方设法搞清楚我的真实境界，然后决定如何杀我灭口。”
    “没错，但我们并没有低估你，曹武略更是想到你极有可能刻意压制修为。”吴其中道，“根据他的推测，你最多不过是八卦境十重天修为，因为你太年轻，不可能踏入七星境。但即便如此，我们两个也杀不了你，但你又非死不可。”
    “于是你们就让李天翼易容之后，前往镇上的悬赏楼，重金招募了两名七星境的黑暗猎人来杀我。”徐如林道，“这计划本来不错，只可惜你们忘了那些混在悬赏楼的黑暗猎人，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油条。两百万金珠杀一个人，而且这人还很有可能是幻剑宗的内室精英弟子，那么他们一定会认真评估风险后再给自己留条退路，以防万一。果然，其中一名黑暗猎人悄悄跟踪了李天翼，直到他七弯八绕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里正府。”
    “那又如何呢？”吴其中笑道，“除了被你杀死的李天翼的片面之词，你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本公子参与其中。”
    “你们三人在桃花潭侵犯并杀害叶明珠，可曾想到那潭中藏有一头百年水鬼？”徐如林道，“只因为曹武略是八卦境修为，足以对水鬼真元威压，这才让水鬼不敢现身相救。那水鬼虽然一直潜伏在潭底，没有见到你们的样子，但对你们的谈话，却是听得一清二楚。”
    吴其中双眉一皱，正要讲话，一直挡在他身前的杨家兄弟，却是突然如临大敌。浑身真元激荡的同时，杨大成轻声急促道：
    “公子，速回客栈！”
    “怎么？你们兄弟俩都是七星境七重天修为，还怕他不成？”吴其中不以为然。
    “公子，此人能敕令鬼魂，其境界……”
    吴其中怒道：
    “弄死他！”
    “不急。”徐如林道，“林子外还有你们的两个同门，一男一女，何不叫进来，也许更有胜算。”
    藏身二十余丈外一株油松树后偷偷窥探的王镇南和李子晴，心里一凛，暗道此人境界实在深不可测。摆明了惹不得、惹不起，更跑不掉。
    徐如林和吴其中的谈话内容，两人听得明明白白，毫无疑问，吴其中杀了人，现在有人找上门报仇来了。王镇南略一犹豫，心想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索性带着李子晴大大方方地走过来，距离吴其中约莫丈许远站定，两人都是一副袖手旁观兼幸灾乐祸的表情。
    吴其中大为恼火，质问道：
    “你们两个鬼鬼祟祟地跟着我们，有何企图？”
    “别想多了，吴其中。”王镇南道，“不管是你师傅，还是我师傅，都知道你是个什么货色，唯恐你在外面胡作非为，有损妙音谷的声誉，这才让我们两个远远跟着。”
    “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王镇南嗤笑一声，看向徐如林，正义凛然道：
    “这位朋友，在下是妙音谷讲武堂精英弟子王镇南，受师傅之命尾随这三人而来。刚才你们的谈话我都听到了，吴其中犯下奸杀大罪，为整个妙音谷所不容。就算你不杀他，大谷主也必定将他交给赏罚堂，送上断头台，绝无悬念。”
    吴其中怒不可遏，万万没想到王镇南和李子晴会尾随而来。心念电转间，冲着杨家兄弟暗中使了个眼色后，厉声呵斥：
    “王镇南，既然你不念同门交情，那今天就别想走出野猪林。”
    王镇南不屑道：
    “就凭你们三个还想杀人灭口……杨小成，你敢！”
    杨小成瞬间出手，别无选择。吴其中这次闯的祸太大，妙音谷大谷主的规矩，杀人尚可看缘由，若是奸-淫，任谁都是必死无疑。王子仲是讲武堂现任堂主，杨家兄弟是讲武堂左右护法，而吴其中既是王子仲的徒儿，更是亲外甥，万万死不得。
    如此，只能杀了王镇南和李子晴灭口，哪怕这两人的师傅孙泰阳是讲武堂的副堂主。再说了，王子仲和孙泰阳多年来一直面和心不和，暗中使绊子的阴狠勾当彼此没少做过，如果能借着这个机会干掉孙泰阳的两个徒儿，反倒是大功一件。
    只要做得干净利落，就算三位谷主也难以追责。这一趟十方古镇之行，本就无法避免死伤。
    杀了徐如林、王镇南、李子晴，皆大欢喜，一劳永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