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了拂衣去

    是夜。
    曹武略大献殷勤，定要前往醉仙楼设宴，为严肃然接风洗尘。而严肃然并不领情，直说中午已经试过荤八绝和素八绝，晚上饮食想要清淡一点。再说了你曹武略又不是本镇人，就算要接风洗尘，也应该是李成刚的事情。
    李成刚连连称是，飞速瞥了一眼曹武略。后者尽管心里不爽，但还是笑容满面地表示全凭严肃然做主。
    于是李成刚吩咐下去，有数位贵客在府上用餐，务必以素食为主，力求清淡爽口。
    严肃然无疑有着哪壶不开提哪壶的独特爱好，瞥了一眼曹武略，问道：
    “向长生还没有回来吗？”
    “回神捕大人，还没有。在下也觉得奇怪，按理……”
    薛剑锋轻咳一声，道：
    “向长生独来独往惯了，三五天没有消息实属正常。武略，你答应严神捕的事情可有做足准备？”
    曹武略道：
    “请神捕大人放心，在下已经放出真元信鸽，让家父备妥五亿金票，即刻差人送来，后天的拍卖会上在下自当尽情抬价。”
    “少城主有心了。”严肃然难得嫣然一笑。
    曹武略顿时全身骨头都酥了。
    薛剑锋心中叹息，但愿这五亿金票不会打了水漂。曹武略的仙缘不大不小，单凭自身修炼，大概要三十岁左右才能进入八卦境，四十岁勉强达到七星境，至少需要七八十岁才可能踏入六合境，接下来约莫再需要五百年甚至更久才有望破境。
    当然，有曹天寿这样的父亲，那又另当别论。不过就算这些年曹武略拿着各种天材地宝、灵丹妙药当饭吃，也才堪堪在二十岁的时候达成八卦境。按照这个进度，曹天寿将妥妥成为曜石大陆上第二个连任城主。
    修仙路漫漫，真正的大机缘一次难求。
    而严肃然，似乎就是曹武略的大机缘。只要成功拿下严肃然，服下【情比金坚丹】，两城联姻势在必行。到那个时候，严天剑就算千般不舍，万般不愿，也只能被迫全力扶持曹武略。再加上破军府的不遗余力，曹武略的快速崛起并不是没有可能。
    这是一场豪赌。
    薛剑锋选择加入赌局。
    如果赌赢了，他无疑能从中疯狂获利。那一颗沉寂了数百年的破境之心终究抵挡不住诱惑，哪怕只是一两个小境界的突破，都值得孤注一掷。
    万一赌输的话，他也有路可退。
    “拍卖会之后，在下与薛大将军就要返回天寿城。”曹武略道，“神捕大人四处办案，要是哪天路过天寿城，不妨来城主府看看。家父常年忙于城防建设，民生民情一块另有其人负责，在下有点质疑此人的能力，搞不好就有几件悬而未决的案子。”
    “是吗？”严肃然点头道，“那免不了要去一趟才行。这样吧，等本神捕将金票送回去之后，即刻前往天寿城。徐护卫，你到时与我一起。”
    徐如林赶紧抱拳道：
    “遵命。”
    薛剑锋看向徐如林，随意问道：
    “严神捕，这位想必就是你的贴身护卫了吧？”
    “正是。”严肃然问道，“薛大将军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薛剑锋道，“能够成为严神捕的贴身护卫，境界修为可想而知。拍卖会后，你身怀巨资，难免会有少许不知死活的鼠辈图谋不轨。当然，严神捕艺高人胆大，不会放在眼里。只是江湖险恶，层出不穷的卑鄙龌蹉手段令人防不胜防，还是小心为上比较好。”
    严肃然淡然道：
    “无妨。我返程路线已定。横跨千丘岭，进入鱼龙道，路过尧光山，回到天剑城。这是最短最佳路线，驭剑飞行，两天就好。”
    曹武略道：
    “预祝神捕大人及徐护卫一路顺风顺水，在下便在天寿城静候二位莅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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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方古镇，镇南十里，野猪林。
    四口棺材一字排开，朱竹猗，麦其芃分立两侧，孙泰阳将棺材一一打开，随即躬身退后。王子仲脸色铁青，陪同一名黑衣蒙面女子上前查看。
    “妙音谷这一次真是丢脸丢到了家。”蒙面女子轻声道，“若是都被外人所杀也就罢了，王镇南和李子晴居然死于内讧。王堂主，这事你有什么合理的解释吗？”
    王子仲汗如雨下，颤声道：
    “回大谷主，属下罪该万死，任凭处置。”
    “责罚固然难逃，却也不至于罪该万死。”莫赤狐道，“你深知妙音谷的规矩，吴其中犯下奸杀之罪，就算那徐姓修士不出手，我也会将其送上断头台。现在吴其中、王镇南、李子晴都死了，你与孙副堂主之间的恩怨也应该就此告一段落。”
    “属下遵命。”王子仲，孙泰阳齐声道。
    “妙音谷屹立数千年不倒，靠得就是齐心协力，恩怨分明。”莫赤狐道，“我一直在怀疑【雷火镜】的来历，想不到还是杀人越货，如此杨家兄弟也是死有余辜，无需追责。至于吴其中虽然死于徐姓修士之手，但真正害死他的凶手其实是曹武略。王堂主，接下来你知道怎么做了吗？”
    “属下明白。”
    “二谷主，三谷主。”
    “属下在。”
    “你们看不出杨家兄弟死于何种仙法并不奇怪。”莫赤狐道，“杨大成被一击必杀，乃是死于佛家【拈花指】，以无上罡气发出阴柔之力，杀人于无形。其实【拈花指】还不算什么，杨小成的死才让我惊讶。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他应该是死于【惊神指】。”
    “惊神指？！”麦其芃骇然道，“大谷主，难道这徐姓修士来自……”
    莫赤狐点头道：
    “应该是的。”
    朱竹猗不解问道：
    “大谷主……”
    “武神殿。”
    “什么？！”朱竹猗惊骇道，“大谷主，武神殿没落数千年，传闻早就烟消云散，怎么可能……”
    “你也说了只是传闻。”莫赤狐道，“此人极其可怕，既能凝聚真元，又能驾驭罡气。如此天纵奇才，到底是何方神圣？更令我费解的是，这等人物，怎么可能与普通农户相交莫逆？”
    “大谷主。”麦其芃道，“这也是我们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罢了，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们尽量不要招惹此人，以免这次行动失败。”莫赤狐道，“曹武略惹上这种狠角色，就算是薛剑锋和向长生也保不住，死亡只是迟早的事。王堂主，孙副堂主，你们将杨家兄弟、王镇南、李子晴妥善埋葬在这野猪林中。二谷主，三谷主先随我返回客栈，天寿城那边即将动手，如无意外，三天之内就能拿到【漠北紫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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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护卫。”
    “属下在。”
    “听说这十方古镇的夜市极尽繁华，且随我一道去看个热闹。”
    “遵命。”
    “神捕大人。”曹武略连忙道，“在下已经去过数次，对夜市很是熟悉，不如……”
    “武略，‘冲锋之势，有进无退’，你才初通皮毛，耽误不得。要是过几天城主问起，你如何应答？这游玩夜市有徐护卫陪同即可。不久严神捕便要莅临天寿城，到时你再好好地一尽地主之谊嘛。”
    严肃然道：
    “少城主研习兵法乃是正事，切莫耽搁。日后到了天寿城，少不了要给少城主添麻烦。”
    “一点也不麻烦，到时在下一定陪神捕大人日夜尽兴游玩。”
    “一言为定。”
    镇外，严肃然望着一脸茫然的徐如林，笑道：
    “真以为我要看夜市么？我是看着曹武略的惺惺作态想吐罢了。这邋遢东西，今早上要不是薛剑锋跟着，一见面我就得抽他几个大嘴巴子，用巨剑抽，不然脏了手。”
    “你很了解曹武略？”
    “今天第一次见，但这家伙臭名远扬，城主府密卷中记载的清清楚楚。”严肃然不屑道，“如果不是担心耽误了太祖父拍卖【护心甲】，就算有薛剑锋在，我也得无中生有找点茬，狠狠整他一次。”
    “曹武略还答应帮你把【护心甲】哄抬到五亿金珠呐。”
    “我又没要他哄抬，自找的。”严肃然轻轻叹息一声，道，“太祖父也是没法子才出此下策。天剑城地理位置不好，境内仅有的几座山没有几种珍稀资源，几条河也濒临干涸。有心想要引入南朱雀海的海水来搞渔业，却又得荒废农业，正是得失兼备，进退两难。”
    徐如林略一迟疑，问道：
    “严神捕，你我相识不久，为什么跟我讲这些呢？”
    “你是个好人。”
    “什么？”
    “我有一面镜子，能辨真伪，明是非，鉴善恶。”严肃然道，“当然仅限于境界修为低于我的人。不妨告诉你，别骄傲啊，镜子里的你，一身正气。你真当我无缘无故就封你为第一神捕座前带斧护卫呀？”
    徐如林释然。
    “你一个野修，估计也没见过什么大场面，我给你讲点事情，长点见识。”严肃然道，“那个曹武略，还有他家的糟老头子曹天寿，都坏得很。妙音谷你知道的，最近这些年疯狂扩张宗门领地，往南快速吞噬天寿城的地皮，往北蚕食天剑城，也坏得很……喂！你既然立志混出点名堂，那敢不敢主动问问我为什么吗？别老傻乎乎地盯着我看，看不出学问来，懂不？”
    徐如林扪心自问自己还不算蠢，脑袋瓜子也还凑合，但有时候偏偏还真的跟不上严肃然的节奏。就比如现在，严肃然要他主动问问为什么，他就没搞明白应该问什么为什么？
    “这个时候，你就应该问为什么妙音谷也坏得很？”严肃然不得不提醒道：“以后跟我一起搞事情，切记主动点、配合点。”
    “对对，妙音谷为什么也坏得很呢？”徐如林汗颜道。
    “因为往北是在吃我的地皮，你说坏得很不？”
    徐如林恍悟，点头道：
    “真是坏得很，因为你很快就会接任天剑城城主。”
    “这个道理就像是你辛辛苦苦弄来了一块肉，烤得香喷喷的正要吃，突然蹦出来一个人抢了去，还当着你的面细嚼慢咽，你生气不？就问你生气不？”
    “不能忍，怒发冲冠。”
    “但是我不能生气，得忍着。”严肃然道，“我恨不得一剑刺死曹武略，但不能刺。太祖父要我顾全大局，谋定后动……”
    徐如林眼见严肃然忽然停顿，顿时悟到是该问为什么的时候了，于是问道：
    “天剑城实力强横，为什么……”
    严肃然很满意地颔首道：
    “妙音谷向南扩张，其意图当然是拿下尧光山，而尧光山邻近赤水河。太祖父甘愿让出境内几座山头示好妙音谷，作为回报，在妙音谷圈住尧光山之后，允许天剑城从赤水河引流罢了。这一次拍卖【护心甲】所得，其实是为新开河道做准备。而曹天寿肯定从中作梗，势必百般阻挠。因此在这节骨眼上，我动不了曹武略，真是可惜可恨。”
    徐如林一直犹豫着要不要把这个江湖经验明显不足但冰雪聪明的第一神捕拉下水？现在看来，无论他拉不拉，严肃然都注定要下水，根本不可避免。作为天剑城接任城主的唯一人选，她必须置身惊涛骇浪之中，遨游或者沉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