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了拂衣去

    徐如林看向趴在地上面如死灰的曹武略，祭出尸山冰蚕吞噬掉他的全部真元后，对站在一侧的严肃然道：
    “神捕，能不能把他交给我处置？”
    严肃然略一迟疑，道：
    “理论上不行，毕竟这人渣是官家，当由我押往天寿城斩首。”
    “谢谢。”徐如林看向深渊，扬声道，“多谢贤伉俪成全，我将带曹武略前往落凤村，在我妹子的坟前凌迟，两位如果有兴趣的话，不如一道前往。”
    百丈外深渊上空，一男一女逐渐现身。
    “倒不是我们夫妻不相信徐先生，而是雇主有唯一的要求，就是要看到曹武略的首级。”
    “成交。”
    在得知整个凌迟的过程需要缓慢而漫长的四个时辰之后，就连陆一诚夫妻俩都情不自禁的眼角轻轻抽搐。而严肃然，在跟到落凤村叶明珠家的前院里时，实在没有勇气围观下去，于是找了个借口，直说突然想起镇上还有点事情要办，约好四个时辰后再与徐如林在村口碰面便疾飞而去。
    她清楚凌迟是一种什么样的刑罚，但仅限于书面上了解过，现场围观，她做不到。
    陆一诚夫妻俩似乎也不太喜欢接下来那种血淋淋的场面，两人对视一眼后，杨婉儿表示初来乍到十方古镇，听闻十里桃源风景如画，又恰好是采桃季节，如果不去游玩见识一番，实在可惜。
    陆一诚自然是妇唱夫随，同样约定四个时辰之后再见面收货便匆匆离开。
    四个时辰之后，已经是入夜时分。
    徐如林坐在前院鱼池边的假山上，目送陆一诚夫妇俩提着曹武略的人头前往十方古镇交差，而严肃然则蹲在鱼池边，看着池中的数尾红鲤，若有所思。
    “严神捕。”徐如林打破沉默，略有歉意道，“先前我并非有意隐瞒，还望神捕大人千万莫要放在心上。”
    严肃然闻言，侧首回眸，美艳不可方物，自嘲一笑，道：
    “不怪你，都是我先入为主。现在回想起来，真的很有意思。想不到你堂堂一位兵家大师，却是谎话连篇，我这个天剑城第一神捕，这一次可算是栽到家了。”
    徐如林道：
    “也并非全是谎言。”
    “正是因为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才更加容易让人上当受骗。”严肃然道，“这次出来历练，太祖父叮嘱我，除了自己，谁也别信。我一直放在心里，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抱有三分怀疑，却没想到，还是被你玩得团团转。太祖父说，在人心险恶面前，妖魔鬼怪根本不算什么。一开始我还不信，现在却是深信不疑。”
    “惭愧。”徐如林汗颜道，“没想到给严神捕留下了如此不堪的印象，日后在朱雀大陆，怕是寸步难行呐。”
    “恰恰相反。”严肃然笑道，“我看到的人心险恶却不是你，而是如向长生、曹武略之流，为了一己私利，不择手段，做出那些人神共愤之事，最终自掘坟墓，可恨却也可悲至极。嗯——既然你不肯说，那么我回去之后，定要问问太祖父，可曾知道曜石大陆上有一个叫徐如林的家伙？”
    徐如林不禁微笑道：
    “神捕大人，你那太祖父严天剑，是一位名动天下的剑修，曜石大陆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过他一生痴迷于剑，数百年不问世事，除了以剑悟道，其余的时间怕是都消耗在天剑城……和你的身上了。对于我，他肯定是不知情的。”
    “得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严肃然道，“再有，以后别再神捕大人神捕大人的叫了，我可担当不起一个兵家大师如此尊称。”
    徐如林故意问道：
    “薛剑锋和莫中庸不也是兵家大师吗？”
    “你与他们不同。”严肃然略一迟疑，点头道，“嗯，莫中庸倒是与你有几分相似，但为人处事都有些过于古板拘泥，不如你玲珑灵活。至于薛剑锋，妥妥的坏人一枚，在得知曹武略做出那等不可饶恕的罪行之后，依然不闻不问，根本不配大师称号。”
    “薛剑锋也是身不由己。”
    “什么身不由己，说穿了就是利益。”严肃然道，“算了，懒得再说这些人，免得脏了舌头。现在嘛，我当然留不住你这个兵家大师继续当我的座前带斧护卫，就随便问问，你妹妹的仇已经报了，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莫中庸应该不会与你为敌，但那薛剑锋，你坏了他的好事，又杀了曹武略，他虽然说了会离开朱雀王朝，但在我看来那多半是哄鬼的。此时此刻，只怕已经在天寿城城主府，把自身责任推脱的一干二净，把仇恨全部拉到你身上。”
    “这个自然，薛剑锋当然不会善罢甘休，但之前我也的确没有留下他的理由，再说了，我一个人再加上你也留不下。”徐如林道，“陆一诚夫妻只是机缘巧合的站在了我们这边，所以这一次的胜利来得极其偶然，运气成分太大。如他们这样的黑暗猎人，也许下次碰面，就是死敌。至于曹天寿嘛，不来找我最好，来的话，就接着，干就完了。”
    严肃然点头道：
    “是这个理。不过曹天寿在得知曹武略的真正死因之后，必定不敢大张旗鼓肆无忌惮地复仇，只能暗中行动。徐——嗯，我称呼你什么好呢？”
    “徐护卫便好。”徐如林笑道。
    “不准再提这事。”严肃然故意板起脸道，“既然你是兵家大师，那么年龄肯定远大于我，搞不好比我太祖父还大，对不？但我也不能因为这个就自称晚辈什么的，既然你面相这么年轻，要不我也称呼你徐先生，如何？”
    “还好。”徐如林道，“听你一路说来，我差点以为你要叫我一声徐哥。”
    严肃然星眸一亮，嫣然笑道：
    “有何不可？我决定了，从现在开始就叫你徐哥。哇！如此一来，我在江湖上的辈分立刻水涨船高，按照这个辈分的话，搞不好跟我太祖父都能称兄道妹。咦，似乎总感觉哪里有一点点不对劲呢？”
    徐如林实在没憋住，笑出声来。这丫头，如此任性，想必严天剑这一二十年的日子绝对不好过，一想到这个乃孙女，夜夜噩梦也不无可能。
    严肃然似乎还纠缠在辈分里面出不来，掐着指头皱着眉头。
    “那个——严神捕，天色不早了……”
    “你可以叫我肃然。”严肃然大大方方道，“我叫你徐哥，就这么定了。”
    徐如林突然发现，他遇到的两个女孩子，一个叶明珠，一个严肃然，都喜欢乱玩辈分，但他又能奈何呢？
    “好吧。”徐如林无可奈何，心想着怕是很难有机会去天剑城跟严天剑见个面，也就无所谓了，否则严肃然一声徐哥，他立马就成了乃孙级别的存在。
    “徐哥，曹天寿那头老狐狸可不是曹武略这等垃圾所能相提并论的，我指的是境界修为，人品方面，他们父子不分伯仲。”严肃然一本正经道，“要不这样，你先护送我回天剑城，然后我再与你一道杀往天寿城。若是曹天寿不服乱来，我就帮你一起对付他，如何？”
    徐如林哭笑不得，摇头道：
    “神捕——素颜，护送你回去倒是没有问题，然后你还是查案断案去吧。”
    “什么意思？嫌弃我。”
    “万万没有。”徐如林道，“我还有事要办……”
    “那就一起办。”
    “这个——”
    严肃然昂首挺胸道：
    “不要质疑我的办事能力。你当真以为我只是傻傻围观么？你与薛剑锋的对话，明显存在某种暗示。嗯——我在里正府偶遇薛剑锋的时候就心存疑惑，随后得知向长生失踪一事。当时我就在想，是什么样的事情值得让曹天寿这头老狐狸把一个兵家大师和一位法家大师派到十方古镇来？还记得在大富贵客栈我抓你出去的时候吗？你猜我看到了谁？居然是妙音谷的二谷主朱竹猗和三谷主麦其芃。”
    “这有什么奇怪的，人有两条腿，想去哪就去哪……”
    “闭嘴！呃——不好意思，徐哥，习惯了，一时半会改不了。”严肃然道，“要是光看到朱竹猗和麦其芃的确不奇怪，但随后看到薛剑锋就奇怪了。本来以为你是个不入流的野修，不会知道这些事，现在我也就不班门弄斧了，至于奇怪在哪里，你肯定比我清楚，对吧？”
    “我根本不清楚。”
    “不实诚，你就继续装。”严肃然道，“我不管，反正你先护送我回天剑城，然后我再跟你一起出来搞，哦不，是办事情。”
    徐如林有些头大，而且貌似也不太好拒绝。
    一开始，徐如林也是打算在凌迟曹武略之后，一路护送严肃然回天剑城。莫中庸不需要担心，这种下三滥的勾当他做不出来。而且很明显，莫中庸一直被蒙在鼓里，根本不知道曹武略三人此行前来十方古镇的真正目的。之所以会在鱼龙道拦下严肃然，多半是被忽悠过来，另外当然也是想从严肃然的手里有偿拿回向长生的【金科·玉律】。
    从莫中庸把曹武略扔到徐如林脚下的时候，就意味着他绝对不会再回天寿城。
    但薛剑锋不同，这人是个一等一的狠角色，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更是不惜一切代价。在那关键时刻，他可以毫不犹豫地丢下曹武略，让莫中庸身陷危机，就足以证明在他眼里，没有真正的朋友，也没有绝对的忠诚，只有纯粹的利益。
    因此，徐如林不排除薛剑锋绕到前面某处必经之道，伺机继续对严肃然不利。
    而严肃然认为这些人齐齐出现在十方古镇之所以奇怪的地方，无非是因为妙音谷和天寿城之间水火不容的关系，尤其是在莫中庸也出现之后就显得更加不言而喻。
    天寿城来了两位兵家大师，而且是仅有的两位，再加上一位大祭酒，这要是说来古镇游玩的，怕是连傻子都不信。
    至于妙音谷，也是一下子就来了两位谷主。这阵容，也断然不可能是来赏花采桃。
    另外，徐如林可没有忘记，严肃然在里正府初见薛剑锋说的那句“原来是天寿城的薛剑锋，你不帮着曹天寿盯紧尧光山，跑到这十方古镇搞什么？”。
    这句话，一针见血。
    意思就是你们天寿城和妙音谷之间那点破事，谁不知道呢？
    再说了，妙音谷可不单单是在吞噬天寿城的地盘，同时也没有放过天剑城。而严肃然作为未来的天剑城城主，岂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嘴里的肥肉被别人抢走。鉴于此，严肃然对妙音谷的印象同样一塌糊涂。
    因此，当严肃然看到这些狠角色齐聚十方古镇的时候，很自然而然的就会把双方的目的不约而同地联系到一触即发的尧光山。
    看来就算徐如林不答应带着严肃然一起出来搞事情，这个第一女神捕也绝对不会放过独自追查下去的想法，并随之付诸行动。
    一念至此，徐如林看着摩拳擦掌的严肃然，点了点头，正色道：
    “既然你这么想和我搞事情，那就一起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