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灭世为己任

    这匹黑马奔跑起来的速度远远超出南山的想象，她甚至有种还在梅州城大街小巷奔跑着的恍惚感，周围的草木山林，此刻在她眼前都好像成了一道又一道的虚影，她分辨不出方向，也看不清楚周围的景观。
    只有耳畔那人均匀的呼吸声，让她感觉自己还存在于现世，并不是进入了什么幻境之中。
    但她心中仍有几分疑虑，原先她以为是这位“阿东道友”对她施了某种巫蛊术，毕竟如今她意念损耗太大，如果是巫蛊之力掌握较为纯熟的，倒真能将她糊弄住。
    只是再厉害的巫蛊之力，时间长了都会被她看破，但最后她在城门口的那一小段对决又是怎么回事？
    巫蛊师大多用的是一种精神控制术法，并不高阶，无法对人有实质上的伤害，除非是境界很高的巫蛊师，而“阿东道友”之前明确说自己刚到意化之境，想来不会是多么了不起的人物。
    城门口扛着长刀的那名将领，还有那将领身后一左一右的黑衣人，都是真真切切的存在，南山心中虽然还留有几分疑惑，想了想，还是打消了一些对“阿东道友”的怀疑。
    眼下她首先需要考虑的，应当是如何让这匹发疯狂奔的黑马停下来的问题。
    迎面而来的风太大，以至于南山一张口就会吃进一嘴的沙尘，树林里不断传出叶片被夜风摩挲发出的如海潮一般的声响，一些不知名的小虫在岩石草木之间正“吱吱”叫得欢快。
    黑马带着两人似一道黑色闪电，瞬间掠过半山腰的密林，眼看着又要攀上一座高山，南山感受到身后那人伸出了一只手去稳住她的腰肢，另一只手猛地拽住了缰绳……
    马儿嘶鸣一声，一时停不下来脚步的它只得连着在原地转了十几个圈，惹得南山一阵头晕脑胀。
    “再往前林子太深了，我们先找个地方落脚，等日头出来了，我们再继续赶路吧。”荒夏轻轻握住缰绳，用绳头点了点马脖子，黑马似乎极通人性，脚步点地便缓缓地往一棵参天大树下走去。
    “赶路？你……”南山终于能说出话来，但又一时语塞，她不明白阿东说的“赶路”是什么意思，“你要去哪里？不是，我……我们要去哪里？”
    南山显得有些语无伦次。
    “先前你不是说，在白沙港那边有一件非你不可的极重要之事要去办么？”荒夏先一步翻身下马，却继续让南山坐在马上，自己单手牵着缰绳，目光四处搜寻，接着明亮的月光想要找到一处稍显干净的地面。
    “白沙港？”南山渐渐回忆起来，好像是和他提过那么一两句，不过都是闲聊，他居然还记在心上？
    “我是要去那里没错，可你呢？你也要随我同去？”南山疑惑道。
    “唔，这么和你解释一下吧……”荒夏脑中飞快几个念头闪过，立刻编织好了一套说辞：“我本是和梅州城守将段忠一同被派遣过来的，只是段忠纵情声色，处事消极，毫无半分镇守边境重镇的守将姿态。君……君上派我随军，就是希望我时时监督，从旁协助，谁知道……”
    “你言多必失，说了让那位段将军不太痛快的话，所以被他软禁在暗室之中，是么？”南山一边接话，一边用手按住了马头，十分利落地将腿收到一侧，跳下马身。
    她心中暗笑了一下，这个理由听起来怎么这么熟悉呢？噢，对了，朱云峰那傻子之前为了让她和张英雄逃到梅州城来，也是扮演了一次这样的角色。
    南山知道荒夏是在胡编乱造，但是一时也找不出什么言语上的破绽，于是嘿嘿一笑，脸上表情自然，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看穿了他的谎话似的。
    “所以，我听说君上正在白沙港，等着与青之月王缔结止战之约，我自然是要过去向君上禀明一切。”
    “我们骑马去？”南山看了看那匹比她高出一个头都不止的黑色骏马，不大情愿地摇头道：“不行，这匹马太惹眼了，此去白沙港如果走陆路，恐怕接下来的关卡一个都不好过……”
    “这……”荒夏用拳头抵着嘴唇，好像陷入了沉思，半晌他抬起头，问道：“阿南姑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么？”
    其实他胸有成竹，哪怕是两人骑着这马上路，也绝不会发生南山所想象中的那些令人为难的事情，甚至以水墨的速度，即便是有人发现了异状想要追上来质问，也是几乎没可能的。
    水墨是荒夏这匹高头骏马的名字，它并非生于军中，也不是什么高级马贩子手里的上等货色，而是荒夏三年前从一只虎形妖兽爪下救出来的一匹马驹。
    那时的它看起来比正常马驹瘦小很多，荒夏见它颇有灵性，便常常将它带在身边，谁知一年之后它生长飞快，渐渐超过了马棚中所有的马匹，那四蹄健壮如柱，奔跑之时乌鬃飞扬好似要腾空而起一般。
    南山并没有回答荒夏的话，而是绕到了水墨的面前，竟是用手轻轻地叩了叩它的头。
    水墨显得有些不耐烦，鼻孔中喷出一大团炽热的鼻息，带着一股难闻的野兽气味。
    “阿南姑娘这是作甚？”
    “没什么，想看看它的脑袋究竟是什么做的……”南山又伸出手指头，重重地点了一下水墨的前额，水墨这回是真的烦了，歪着头就想用牙齿狠狠咬上一口。
    南山当然机敏地缩了回来，笑道：“嘿，有趣，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嘛，可是先前……它怎么就能撞破那坚硬的城门呢？”
    南山的话听起来像是自问，又好像是在发问，她抬眼看着荒夏，眨巴眨巴着眼睛，似是在期待荒夏能给他一个合理的说法。
    编，你接着编，反正多说多错，总能给我抓住一两根小辫子吧？到时候，不怕揪不出来你的真实身份……南山如是想着，脸上已经堆满了人畜无害的微笑表情。
    “这匹马……”荒夏也走到了马儿身边，轻轻地抚上了黑马深厚的鬃毛，“是君上的坐骑。”
    “哈？”南山倒是没有料到这人的答案真的会如此直白，连忙追问道：“那听你的意思，你和那东夏帝，走得很近喽？”
    “那是自然。”
    细细一想，南山觉得好像也没什么破绽，联系之前他所说的，他是与段忠一同被派往梅州城的，对于这北境最重要的要塞之一，东夏帝不肯放松，想要派遣一位亲信参与驻守也是情理之中。
    南山沉吟片刻，突然问道：“你为何不问问，我是何人呢？”
    “嗯？”荒夏偏转过头，却只是在南山脏兮兮的脸颊上停留了一瞬，淡淡道：“阿东只需清楚，阿南姑娘是在下的救命恩人，如此足矣。”
    就这么简单？南山皱了皱眉，努力按捺住想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冲动，换了个话题道：“总之，要骑马你一个人骑，等到了宁江港我便去坐船，顺流而下的话想来还要快上几许呢。”
    宁江港是梅州东南方位的一处港口，临近的是大江的一脉支流，来往船只并不多，很多运盐、运煤的大船一般都不会选择驶入支流，通常会在一些大的港口分货下货，货物直接走陆运。
    像这样一个货船少有往来的港口小镇，客船每隔三天只有一班，南山现在只希望那船的船票不要太紧俏才好。
    “这……”荒夏抚着黑马的手稍微僵了僵，他没料到南山会选择走水路，而且还是从宁江港那样偏僻的小港口出发。
    “所以说，你走你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啊不对，我坐我的独木船，咱们就此分别吧。”
    南山笑嘻嘻地拍了拍黑马的脑袋，甩着胳膊就往密林更深处走去。
    只是没走几步，她又听到了身后匀速的马蹄声，还有一个稍显闲散的脚步声。
    那人道：“阿南姑娘，你不是想知道在下这匹马的来历么？我给你说说？”
    “咳……”南山身子一顿，心想这哪儿跟哪儿啊？她什么时候对他那马表现出好奇了？
    但是夜风吹拂着幽暗的森林，月亮作为唯一的光源也好似被云层隐匿了身形，而且随着云层翻动，山间竟逐渐地铺满了瘴气，林子的深处若有若无地传出几声不知是什么猛兽的叫声，南山回头看了一眼那高大的黑马，马儿悠然自得，倒是丝毫没有流露出半点胆怯。
    “这马有什么典故么？”南山站在原地，一直等着荒夏牵马缓步走近，她现在意念尚未恢复完全，而赶路又刻不容缓，或许两人在夜晚结伴而行反而是上策，毕竟东夏帝身边的神驹，总能帮着震慑震慑一些山间猛兽。
    “君上说，这可是龙马。”
    荒夏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南山似乎从那匹黑马紧跟着龇开的一排板牙上，看出了些许骄傲自豪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