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减清辉

    皇后装病躲在昭阳宫好些日子都没有出门了，她懒得应付来探望她的后宫妃嫔，索性就免了所有妃嫔的请安。
    在即将正式册封萧瑜为东宫太子之前，打从上次镇国公进宫来与皇后发生争执以来就没再见过皇后的楚帝。想着萧瑧身为皇后养子，自出生起就被抱到昭阳宫中给皇后抚育，如今东宫储君之位终于尘埃落定，萧瑧彻底出局，他想着至少在发出旨意之前要和皇后说一声。
    皇后闭门不出，每日都躲在自己的寝殿中不愿见人。
    她性情更加乖戾起来，连平素伺候她起居的宫女如今等闲都不许近她的身，寝殿中只留下了锦绣贴身照顾。
    这一日，见外头天气好，锦绣给她搬了椅子放在窗前，劝她坐在窗边透透气。
    这时候，殿门被轻轻叩响，锦绣见坐在椅子上的皇后双眼无神地望着窗外，小心翼翼地踱步过去打开了殿门。
    “锦绣姐姐，凌云殿的吴内侍官方才亲自过来传话。”殿门外是一个小宫女，一见殿门打开，连忙招呼着锦绣说道。“说半个时辰后陛下要亲自过来探望皇后娘娘，说让皇后可以梳洗起来预备着见驾了。”
    “好，我知道了。”
    楚帝和皇后感情一般，不过看在皇后是他的发妻份上，楚帝还是尊重皇后的，至少每月的初一或是十五都会来昭阳宫过夜。平常的时候，楚帝一般无事是不会来昭阳宫的。
    锦绣一手扶着敞开着的殿门，一边回头看向皇后，轻叹了一声。
    “我去和皇后娘娘说一声，你们准备好热水、皂角，过会过来伺候皇后娘娘洗漱、更衣。”锦绣嘱咐小宫女道。“娘娘最近身子不适，最怕吵闹，你们做事手脚都千万轻些，别惊扰到了娘娘。”
    “是，锦绣姐姐。”小宫女知道锦绣在皇后身边伺候多年，最是了解皇后的性情不过了，听完了锦绣的吩咐后，忙不迭地点头说道。“我们这就去准备起来。”
    “嗯，快去吧。”锦绣仍有些不放心地说道。“准备好了东西别忙着进来，先在外头候着等我的消息。”
    小宫女点了头，就转身跑出去了。
    锦绣重新关上了殿门，脚步轻轻地回到了皇后的身后。
    “皇后娘娘，吴内侍官方才亲自过来传话了。”锦绣慢慢弯下了腰，俯身在皇后耳边低声说道。“吴内侍官说陛下挂念娘娘的病情，半个时候后就要过来昭阳宫探望娘娘。”
    “陛下要来？”皇后似是有些意外，她动作滞凝地转过头来，抬眼看向了锦绣，缓慢地开口问道。“他说要来探望我吗？”
    “是的，娘娘。”锦绣轻声细语地对皇后说道。“你这阵子一直称病不出，还免了六宫妃嫔的请安，陛下肯定是会担心娘娘的病情的。还有半个时辰陛下便要过来了，奴婢伺候娘娘洗漱、更衣吧。”
    “锦绣，你先去拿一面镜子过来给我，我想照照镜子。”皇后抬手在自己的脸颊上抚摸了一会儿，像是慢了半拍一样，半晌后才对锦绣说道。
    锦绣心中虽然不解，却也依言在皇后的妆台前寻了一把靶镜过来。
    “娘娘，镜子奴婢给你取过来了。”锦绣将靶镜双手捧着回到了皇后的身边。
    皇后侧过身子从锦绣手中取过了靶镜，她将靶镜举到了自己的面前。看着靶镜中印照出的自己，眼角不知何时竟然都生出了许多条的细纹来，连她的鬓角竟然都有了些花白。
    “我有好几日都没照过镜子了，竟都不知道自己如此邋遢了。”皇后心中还以为是楚帝是为了镇国公府爵位传承的事情来见她的。“陛下既然要前来昭阳宫，我身为皇后，该是要洗漱、更衣预备见驾的。锦绣，你扶我起来吧。”
    锦绣应了一声，马上小心扶着皇后的手臂，将她扶了起来。
    殿门外早就准备好了热水、皂角的宫女们，听到了锦绣发出的信号，连忙端着手中的水盆各类东西，鱼贯而入走进了殿里头来。
    “皇后娘娘，今日你是穿常服还是朝服？”楚帝今日前来却是一反常态地，先让身边的吴川过来报信一声，锦绣心中不免存疑，纠结了半晌才小声问了皇后一句。
    “穿上朝服吧，再带上我的七珠朝凤簪。”皇后看着镜子上了妆看起来要精神多了的自己，缓缓说道。
    “是，奴婢知道了。”皇后的朝服一般一年里头只会穿上几次，不过平日里头也都是精心洗过熨烫好了的。“娘娘稍候片刻，奴婢正就派人去取过来。”
    楚帝走进昭阳宫的时候，迎面看见的就是穿着皇后朝服身上站着宫人的皇后。
    “臣妾见过陛下。”皇后原本站在台阶之上，再看到楚帝走进来后，在锦绣的搀扶之下她快步走下了台阶，行至楚帝面前约莫五六步远的时候，皇后忽然屈膝向楚帝行了大礼。“向陛下请安。”
    “自从上次一见后朕听闻皇后又病了许久，皇后身子羸弱就不必多礼了。”楚帝站在原地深深地看了皇后一眼，叹息着走上前来伸出一只手来扶起了皇后。“不过前些时日朕手边朝务繁忙，实在没顾得上过来探望你。今日难得空闲，就想着过来看看你。”
    楚帝话音刚落，吴川带着十来个内侍捧着东西走了过来。
    “云南那边前不久又上贡了许多品相极佳的补药和老参，朕特意让太医院的人选了好的，今日让人都带过来给你。”楚帝扶着皇后往正殿的方向走了，锦绣立刻低下了头小碎步退开了一些。“你的病情朕问过了太医，你的身子虽然是弱了一些，不过太医向朕保证只要你心境平和、好生将养着便是不会有大碍的。”
    “臣妾谢过陛下关怀。”皇后和楚帝走到殿中，先后落座下来后。“锦绣，替我把东西都收下来吧。”
    锦绣点点头，带着人将楚帝带来的补药都收了下去。
    等到宫人又上了茶水、点心过来后，楚帝却迟迟没有开口说话。
    “陛下今日前来应该不只是要探望臣妾吧？”一帝一后相对沉默了很久之后，皇后主动开口问道。“想来是镇国公府的爵位之事，陛下已经下了决断了吧？”
    “朕今日来不止要说镇国公府的那桩事情，更有一件关乎国之根本的大事要过来知会皇后一声。”
    “国之根本？”皇后口中下意识地重复着说道。“陛下说得难道是......”
    “皇后应该猜到了。”楚帝索性直接摊开来说道。“关于东宫的储君人选，朕心中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三日后册封太子和晋瑧儿为谨亲王的旨意会同时发出。”
    “瑧儿要升为谨亲王了......”皇后口中喃喃自语，心中亦是凉了大半截，一时之间皇后只觉得头晕目眩，身子在椅子上都要坐不稳了。
    册封太子和萧瑧晋位为谨亲王，这意味着萧瑧彻底地输了，楚帝的话像是一块巨石猛地击中了皇后的心脏一般，一霎那间皇后觉得连呼吸都困难了起来。
    “皇后千万要保重好自己的身体。”看着皇后摇摇欲坠的样子，楚帝移开了视线，不忍地继续说道。“瑧儿成为谨亲王后，会立即前往封地就藩。理国公夫人病重，理国公-上-书-求朕允准瑧儿的正妃胡氏暂留帝都。朕顾念着瑧儿的孩子们尚且年幼只怕耐不住长途颠簸，决定让瑧儿的正妃胡氏、侧妃廖氏带着孩子们暂留帝都王府旧址居住。另有侧妃何氏，陪伴瑧儿前往封地伺候瑧儿、料理家事。”
    “咳咳咳......”楚帝的一番话着实打击到了皇后，她猛烈地咳嗽了起来，锦绣跪在皇后椅子边上连忙为皇后抚背顺气。“瑧儿到底是臣妾的养子，陛下偏要这个时候匆匆让他就藩离开，是他做错了什么事情吗？”
    “他是做错了事情，才会落到这样的下场。”结发夫妻一场，看着皇后咳得几乎气竭的样子，楚帝都难免作难了起来。“但是比起他做的事情，朕还愿意让他以谨亲王的身份离开帝都就藩，已经是朕的一片慈父之心了。”
    “陛下难道就已经认定了瑧儿有罪吗？”皇后推开了锦绣的手，努力促使着自己的气息平复下来后，追问楚帝道。“陛下就没有给瑧儿一个为自己辩白的机会吗？”
    “事情是锦旗卫查清的，他是朕的亲生儿子，朕给了他在朕面前辩白、解释的机会。”楚帝说道。“锦旗卫得力，他做下的事情桩桩件件都是证据确凿地摆在他面前的。他见了证据、证人、证物等，倒是没有为自己辩解什么，只老老实实地认下了罪。也正是因为他没有强词狡辩，朕才会给他最后的体面，让他还能体体面面地离开帝都。”
    “既然如此，陛下都已圣心决断了，何必还要过来把这些事情告诉我呢。”皇后听到这儿，无力地瘫倒在椅背上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