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相 忘

    我原本是绝对不想再踏进那个家的，那里似乎隐约还能看到我被扫地出门的痕迹。我足足按了有十分钟的门铃才有人从里面开门，这里的门铃声音特别响亮，我严重怀疑里面的人不是没有听到而是不想给我开。
    开门的不是刘阿姨，而是小德。他看见我的时候，那眼神特别的让我无法形容，就好像一个高调离去的外星人又坐着UFO驾临了一般。他木讷地看了我一眼就飞身跑上了二楼，我觉得很讽刺，整个一小厮回去禀告主人要不要接见客人一样。于是我也很识趣地站在门外，不等通传我是绝对不会进去的。
    过了一分钟左右，小德才从二楼蹬蹬地跑下来，对我说：“林小姐，请进。”我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连鞋也没换就大摇大摆地进了屋。客厅里空荡荡的，茶几上什么东西也没有，只有一小堆早已干瘪的瓜子皮，看样子是有段时间没有打扫了。我趁着上楼的时候迅速环视了一下四周，想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同，但小德却一步不差地跟在我身后，好像生怕我夹带了什么东西一样。我心里很不爽，可没有任何办法，我的所有东西，包括钱包手机身份证都还留在这里，不到万不得以的情况下我才不会这么没有节操地回来的。
    直到上到最后一层台阶，我终于忍不住止步问：“你有事儿吗？”
    小德才20出头的样子，瘦瘦小小的个子完全就是一个发育不良的小弟弟。他明显被我吓了一跳，吞吞吐吐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条，递给我说：“这是徐姐让我转交给你的。”说完还不容我看清那是什么东西就一溜烟儿跑走了。
    我极其迅速地展开那纸条一看，上面只有简短的一段话，那段话是明显想要简要地概括一个事情。我很快想到上次娜娜对我说过的我是谢晨用生意圈和金甲龙“换”来的那句话。大白天的我忽然有一阵恍惚，扶住楼梯扶手才强迫自己没有跌倒在地。
    事情还要追溯到我和李双双去她外婆家玩的那次，那天她骑着脚踏车载着我，她骑车好疯狂，我坐在后面是颠三倒四。去外婆家要经过一个小山沟，那里曾经是一片野生植物园，后来疏于治理，路比较陡，加上刚刚下过一场雨，路面很滑很泥。李双双猛踩了几圈，我俩就英勇牺牲在泥坑里。
    按照徐姐纸条上所说，事情的症结就在车篮里的我的零钱包。那个零钱包我之后找了很久都没找到，以为是丢了，可原来是那天从车篮里滚到了小沟里。而不巧的是，那天的金甲龙正绑架了一个温州商人在那里，不知怎么走漏的风声，金甲龙丢下那人质就跑了，最后导致他的两个弟兄被抓。后来金甲龙气不过，四下调查是谁出卖了他，或许是手下的没法交差，就在捡到了我的零钱包后上交了。
    我的零钱包里恰巧有缴话费的手续单，于是他就顺藤摸瓜，稀里糊涂地找到了我……我将这前前后后很快缝合在一起，简直就是一部狗血的泰国肥皂剧啊！敢情我也当了一回苦情女主角？不容我吐槽几句，耳边就有一个声音喊了句，“小德！”
    我麻利地收拾好手里的纸条，调整了自己不怎么好看的脸色，刚走了两步就看见我的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谢晨穿着一件宽松的羊毛衫站在那里。
    我足足愣愣有五六秒，才僵硬地冲他打了招呼。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一点都不好奇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只是问：“小德呢？”
    他的鼻音很重，我这才注意到他看起来很不精神，应该是生病了吧。正想问问，却见他已经转身回了房间，于是我也跟了进去。
    房间里更是别有洞天，我严重怀疑我进的是盘丝洞。他不知道抽了多少根烟，里面全弥漫的是浓浓呛人的烟味儿。我一手捂住鼻子，第一件事就是拉开紧闭着的窗帘，阳光这才照了进来。
    “你干什么？”他似乎很反感这忽如其来的亮光，用手半遮住眼睛。
    “生病的人还抽这么多烟，你还要不要命了？”我不理会他的不满，麻利地打开了所有窗户，“家里怎么没人呢？刘阿姨呢？”
    他没有回答我的话，我这才注意到我最喜欢的水晶首饰盒已经被他当成了烟灰缸，里面塞满了烟蒂和烟灰。一股热血顿时涌上我心头，我拼命忍耐着才没有发作出来。这次回来说好只是拿东西的，拿完我就走。
    打开梳妆台的抽屉，身份证学生证什么的都在那里，不过除了那些之外，还有许多我的小玩意。那都是些镶满钻石的小发夹，本来是装在首饰盒里的，现在却被谢晨胡乱地扔在抽屉里。这些东西不知不觉间已经积攒了这么多，之前还梦想着有朝一日变卖了这些奢侈品，当一个小富婆，可如今已经恍惚如前世的事情一样。
    “我要喝水。”谢晨忽然冷不丁地命令了一句，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对着抽屉发呆了好久。
    倒水的时候我忽然哭了。真的，我也不知道这泪腺怎么就这么发达了。我不断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不代表什么，不就是潇洒地拜拜吗？就算是整个八经地谈恋爱也难免会有这么一天，更别提我俩这么变态的纠葛了！可我的眼泪却像饮水机里的纯净水一样没完没了，手一抖，手上的杯子也应声掉在地上碎成一地渣。这个杯子多贵呀！我记得我当时买它还是出于一种报复的心理，我要刷完谢晨所有的身家，于是那天我血洗了各大商场，光这种九百多块钱一个的玻璃杯我就买了四个。那天回来和他分享战利品的时候，他一听光这四个杯子就花了他三千多块钱，差点没一巴掌抡死我！可如今这九百块钱瞬间成了一堆垃圾，我心疼的眼泪又出来了。
    临走的时候，其实我特别希望他能像电视剧里的大老爷们一样，一把拉住我说：“不要走。”但现实却并没有那么浪漫，我好心好意将热水递到他手里，他却自始至终都没有看过我一眼。我心里一阵悲凉，原来我们竟然陌生到如斯地步。
    出门的时候天气又有点冷了，我不由得将脖子往领子里缩了缩，院子里几棵小树在这个季节里是光秃秃的，秋千上也结了一层厚厚的霜。今年的雪还没有来，与以往相比确实有点迟了。
    我站在寒风中就这么怔怔地看着这个院子，忽然感觉我再也不会回来了。我鬼使神差地抬头，可是刚刚目之所及，就看见他转身进去的背影。
    阳台空无一人，只有窗帘在风中摆动，我的心一片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