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逆年代-刘墉儿子作品

第17章


 
  一个袋子装满了,立刻拿起第二个袋子,我的心好像越来越轻,我大把大把地抓,把东西扫到袋子里。已经看得到衣柜底了。我闭起眼睛,避免看到那个装碎玻璃的盒子,让它们稀里哗啦地掉进袋子。 
  衣柜终于空了。我抓起最后一样东西。原来以为是块以前捡来的小石头,但我也摸到一条线。 
  我坐在地上,激动得想哭。当我张开眼睛时,已经知道它是什么了――― 我的玉坠。   
  筷子的神话(1)   
  ・ 那老外不太会用筷子。看他好不容易把一块鱼夹起来在空中定位。嘴巴张开往前接时,两根筷子突然一打架,鱼在空中翻个三百六十度,掉在盘子里,溅了他满脸酱油。 
  ・ “不如用手算了。”厨子笑着说。 
  和妈妈、妹妹、孙琴珍小妹妹在北京。 
  大概是晚上赶功课太累了。今天一下课我哪里也没去,迷迷糊糊地回到宿舍,倒在床上就昏昏地睡了。当我内急醒过来时,外面天已经漆黑。不用看钟也知道学校餐厅打烊了。又没赶上晚饭,真要命! 附近有家“日本速食店”,开得特别晚。我过去买了一盒现成的寿司,坐在柜台旁边的小椅子上,这才慢慢开始醒过来。 
  店里头顾客只有我和一个老外。老板娘和几位寿司师傅一声不吭地盯着我们两人吃东西。那老外不太会用筷子。看他好不容易把一块鱼夹起来在空中定位。嘴巴张开往前接时,两根筷子突然一打架,鱼在空中翻个三百六十度,掉在盘子里,溅了他满脸酱油。 
  “不如用手算了。”厨子笑着说。 
  说实在,我不记得怎么开始会用筷子的,好像是一生下来就有的本能。中国人吃饭不像外国人,规定盘子不准离开桌面。只要把菜夹到碗里,呼噜呼噜,筷子能当铲子用。 
  不过没这么简单。我上初中的时候,有一天在家里吃晚饭吃到一半,一双筷子突然从旁边飞来,还没看清楚,我筷子上夹的肉,已经被它像老鹰一样叼走了。 
  我没吭气,侧眼看着老子,咧嘴一笑,我再夹起一片肉,往嘴里送,筷子又飞来了。这时我有准备,用力把菜夹紧,没想到老子的筷子一拉、一扯,不到两秒钟,那片肉已经进了他嘴里。 
  “你干吗?”我瞪他。 
  “我在教你用筷子!这么大了,还不会用筷子!” 
  “我不是用得好好的吗?能把菜夹起来,还要怎么样?” 
  “但你用法不对。你看!筷子底下这根,应该固定在拇指和无名指之间,上面这根用拇指、食指和中指操作,比较灵活有力。而你拿筷子像剪刀似的,两根交叉地贴在一起,容易扭动,当然使不上力。” 
  奶奶敲了一下桌子:“吃饭就吃饭好了!不好好吃,讲什么筷子,菜都凉了!” 
  “老娘你看!”老爸说,“筷子用得对的时候,可以两头碰在一起出声音,你会不会?” 
  奶奶把筷子拿起来咔咔咔几下:“当然会。” 
  “儿子会不会?” 
  我不会。 
  那天晚饭我没吃多少,因为老子勒令我照着他的方法用筷子。我像店里的老外一样,菜掉得满桌。而且从此每次老子抓到我用老方法夹菜,他一定把我的菜抢走,直到我的筷子也能够咔咔出声。他说:“这样以后去女朋友家吃饭,才不至于被人家笑话。” 
  “但是,”我说,“如果人家筷子也用得不对呢?” 
  “那你就笑他们。” 
  去年回台湾,跟一个女生吃饭,竟然发现她用筷子跟我小时候一样,像剪刀似的。 
  我们在吃啤酒屋的小菜。她夹起一块炸螃蟹,我灵机一动,筷子一伸出去就把它抢了过来。 
  “你干吗?”她叫道。 
  “你筷子用得不对。”我解释,“你用得像剪刀一样,无力,不能咔咔咔。”我拿筷子咔咔了几下。 
  “那有什么稀奇?我照样夹东西吃啊!” 
  “我这样才是正确的。”我说,“而且我保证可以把你的菜从你筷子上抢走。” 
  她不服气:“我全家拿筷子都像我一样。” 
  “那如果我去你家吃饭,我可以把大家的菜都抢过来。” 
  糟糕!说错话了。 
  “去你的!”她瞪着眼睛骂,“你可真自大啊!像你这样就是对的?只要是可以把食物放进嘴巴,管它是对是错!我全家从小用筷子就一样。你美国人来教我用筷子?!告诉你,你来我家吃饭,你的方法才是错的!” 
  今天坐在寿司店里想她的话,越来越觉得有道理。同样是用筷子吃饭,如果全世界都用错的方法,我难道能说他们都错了吗?如果我是全世界惟一能使筷子咔咔咔的人,说不定我才错了! 转头看看那可怜的老外,拿着包装卫生筷子的纸套,照着上面印的图解,把筷子小心翼翼地安置在手上,再度试着夹寿司。   
  筷子的神话(2)   
  我拿了一双筷子,把纸条折成厚厚的一块,放在两根筷子之间,再跟老板娘要了一根像皮筋,把筷子上头两端绑起来。那块纸当中轴,像皮筋把筷子撑开,如此成了一个夹子。 
  我把我的“Training Chopsticks”送给老外。 
  没想到他笑着摇了摇头:“谢了!但我怕那样我永远学不好。” 
  “我看你太辛苦了。”我说,“为什么不干脆跟老板要副刀叉呢?” 
  他侧着头看我:“奇怪,这不是你们的文化吗?我本来认为筷子是你们东方人最优雅的发明。” 
  “一样用来吃东西。”我说。 
  他挥一下手:“我认为,‘食’是一种经验。不但是你‘吃什么’,而你‘怎么吃’也是这经验很重要的一部分。”他喝口水:“但奇怪的是,我去附近所谓的高级中国餐馆,桌上反而没有筷子,都是刀叉。这一点我始终不懂,也害得我现在还不会用筷子。” 
  “他们说不定在为你着想啊!”说着,我把夹子丢进垃圾桶。 
  “对不起。”老外说,“也许我太自我主义了一点。”他停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其实,你知道我为什么忙着学用筷子吗?因为我最近交了一位中国女友,我们很要好,明天我要去她家吃晚饭,我怕不会用筷子,会被她家人笑。” 
  “真好!”我笑着说,“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她的家人也不会用筷子呢?” 
  老外愣了一下,一阵顽皮的表情突然闪过。他耸了耸肩: “那我就笑他们。”   
  说话的一双手   
  ・ 人的一生常写在他们的手上。 
  自己动手,我是“新好男人”。 
  有个朋友外号叫“铁手”,因为他很会看手相。只记得有一次大家聚会,有人带了一位新认识的同学向大家介绍。铁手和那人从未见过面,没想到一握手便问:“最近划船很辛苦吧 
  !”那人惊讶得目瞪口呆。 
  后来,我问铁手怎么知道。他笑了笑,说: “常划船的人因为握着桨,手会脱皮,更辛苦的话,便生出茧。这是任何人一握手就知道的。”他点了一下脑袋:“好好想一想,加上仔细观察,人的一生常写在他们的手上。” 
  实在说,手像一张脸似的。光看指纹便知―――没有两个人是相同的。手也是最灵活的肢体,脚能走路,但手能做更多其他的事!从早上起,手就停不得―――不管是刷牙、写字、弹琴、打球―――我们的手受到环境的塑造,手上也因此写了我们的一生。 
  有一次我在巴士上遇到一个和我年纪差不多的工读生。他的面孔白白净净,只是双手斑斑点点,好像两只癞哈蟆。 
  我问他怎么了。 
  “打工搞的,有一天我管炸虾的机器,因为从来没用过,加了太多油,结果油爆出来溅到手上,害我两个礼拜没办法工作。”他笑了笑,“经理骂我笨。” 
  我又有个朋友在乐团里弹吉他。天天晚上练到三更半夜。周末跟着乐团去酒吧表演整天。他得意地把手举起来给我看。指头被吉他弦切出一道一道,血淋淋的。 
  “太爽了!”他大笑。 
  我奶奶的手也特别。爷爷死后,这双手单独带大了爸爸,后来当父母工作时也抚育了我。 
  这可是一双经过风吹雨打的手,瘦瘦的,松松地挂着一层皮,但出奇地有力,摸起来也总是烫的。做任何事,都不需要手套。她在热水里洗碗,我碰一下水就被烫得哇哇叫,奶奶则哼一声:“你那嫩手?算了吧!” 
  我看一看自己的手。细细长长的,指头的关节特大,是所谓的“钢琴手”。右手第三指上有个茧,是因为拿笔磨出来的。除此之外,手上没有疤痕。二十年来,被保护得不错。 
  再看看我妹妹的手―――胖胖的,又白又嫩。五根指头才够抓住我的大拇指。跟我的手比起来,实在天真无邪。不知道,十年后她会牵着哪个男生的手?会戴什么戒指?涂什么颜色的指甲油? 
  我两年前第一次准备踏出家门上大学,和家人一一说再见时,突然感到有人拉我的裤腿,原来是妹妹。 
  “她舍不得你!”妈妈说。 
  我弯下身把她抱了起来。她的两只小手抓我抓得好紧。我太感动了,但我把眼泪强吞了下去。自己是个大人了。不能哭! 车子驶离家门,我没有掉眼泪。 
  只是我的两只手,突然抖动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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