骚土

第138章


老婆听他这话,回他道:"你也是,娃都病成这样了还说这话!没事喂你的牲口去,甭在我们这些女人面前惦闲(闲操心),这里没你说话的地方!"老汉冷笑道:"你们这些屋里人除了害病还能做啥?"说着出了门,到院子里撂下一句:"我到咱玉米地里转转去,饭熟了让黑蛋到玉米地叫我。育下这贼女子,不回来是不回来,但回来总得给你寻点事情!" 
  老汉说黑女给他寻事情,不想当天的夜里,黑女果然又给他寻事情来了。其时,天已经老实黑下了。老汉给头牯搭过夜草,正蹲在炕头吸旱烟。正吸着,门外闪进一个白色的人影。那影子一进门便格格笑出声来。是黑女喜气盈盈地走了进门,怀里揣着一件包袱。老爸道:"你不好好在屋睡觉养病,跑来做啥?"黑女笑道:"跑来寻你,给你一个好东西!大,你猜是啥?"说着将包袱搁在炕头。老爸盯着包袱犹疑了片刻,说:"你这鬼女子做下的事,大哪能随便猜出来?"黑女扑哧一笑,说:"你想想,当下你最缺的是什么?"老爸道:"二斤好烟叶子。"黑女说:"不对,你再猜。"老爸想了想又道:"一顶黑卡叽圆帽。"黑女捂着嘴笑了,说:"快对了,但还不对,你再猜。"老爸面对包袱摇摇头,说:"我实在猜不出来了!"黑女问老爸:"你真的猜不出来?"老爸道:"猜不出来。"黑女揭开包袱,展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双崭新的黑条绒布鞋。黑女几日前刚纳成它。 
  老爸心里欢喜,嘴上却说:"这月份,没个节没个庆的,我咋穿得出去嘛!"黑女道:"看你的话,没有喜庆的日头咱就不穿鞋了!你看如今你穿的这双鞋,前面通风后面漏气,快成了禾鼠窝了!走到人前旁人不会说你,却会怨我们屋里人懒惰,说给你连双鞋都做不了!"老爸道:"谁没事干了管你这些淡事!"黑女催促老爸说:"你先穿上试试大小。"老爸道:"这还错得了!"说着便欲伸脚试鞋,灯火底下一看脚,又改变了主意,说:"算了,先抬(藏)起来,等过年拿出来穿就是了。"黑女道:"那哪成?做下就是叫你穿呢!"老爸不好意思地说:"脚太脏了。"黑女说:"我这就给你舀水洗脚。"老爸连忙摆手说:"不洗不洗,也不出门也不见客,洗脚为咋!"黑女只当没听着,屋角取了盆子,从水缸里打来水,放在炕角下。老爸见形势是躲不过了,这才放下烟锅,道:"甭管了,我洗就是了。"黑女却忙将手伸进水盆里,说:"大,你甭动手,今夜黑女给你洗脚。"说着撩起水,哗啦哗啦给老爸洗脚。老爸道:"我也不是碎娃,叫你洗做啥?你把手取出来!"黑女说:"过去的富人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今日你黑女也伺候伺候你,叫你享受享受不动手的福!"老爸叹道:"唉,看我有乃命嘛!你虽孝顺,总归是婆家人,大不能老指望你。" 
  黑女一面给老爸洗脚一面格格笑着说:"大啊大,你这脚硬得像树皮,总之有好几年没洗了吧?"老爸辩道:"哪里,上个月去李家集赶会,头一天的夜里,我端了一盆水,搓洗了好大一阵子呢!还是我黑女待我好!"黑女说:"大,你黑女这么好,你咋舍得把你黑女卖了呢?"老爸道:"看你这话说的,发落女子娶媳妇这是先人设下的规程,你再好,也不能跟上你大过一辈子!"黑女道:"我要再嫁人,你还会将我卖了吗?"老爸道:"你咋能老嫁人呢?你一开始婚姻不顺,嫁个一回两回,其后慢慢晓得过日子的道理,慢慢就顺了。"黑女笑道:"这我知道。我是与你试说呢。"老爸道:"婚姻这是人一辈子的大事,不能胡说。"黑女道:"只是我谋着,我但要能再嫁人的话,就嫁给咱鄢崮村谁氏,你看成不成?"老爸正色道:"甭胡说,和人家过得好好的,人家也没嫌弃你,你咋会再嫁人呢!"黑女冷笑道:"先人规定下的,我只能听你的得是?"老爸道:"那当然。"黑女低着头道:"看来,此番我是跑不脱了。"老爸没看出来,黑女又有些不对了。 
  说话之间,黑女给老爸洗罢了脚。扯过破单子擦干净了,让爸将新鞋穿上。灯火底下一端详,不大不小正合适。黑女的针线活,做女子的时候,与哑哑二人在村子里都是数得着的。老爸咧着嘴笑道:"不定过几日就有谁的红白喜事了,到时候把这鞋穿上,美得很!"黑女一听,身上一个寒战,连忙起身,端起水盆去院里泼水,黑暗里只听咕咚一声。老爸听到外面响声不对,慌忙赶出门,只见黑女跌倒在院里,盆子撂出了好远。老爸叫了几声,知道黑女的病又犯了。   
  《骚土》第七十九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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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汉子鬼域魔界试真金 
  多情女空穴洞内逞风流 
  话说黑女与老爸试鞋,言罢"此番我是跑不脱了"之后,出门泼洗脚水,又被那情急攻心迷了魂窍,跌倒在院子当间,其情其景也甚为可怜。一个女流之辈,能顶着天大的压力,将 
  个人挨到了今日,也真够难为她了。她得的这病,俗语叫"失心疯"。得这病的,受不得刺激。但受刺激,轻则又哭又唱浑说浑闹,重则当场昏倒不省人事。黑女此时的情况,已到了难说轻重的时候。歪鸡回来有待时日,她这面万分急迫,竟似乎是一日等不得一日。写到这里,著者也不能不替黑女焦急。然而,世事的轮转,往往却不都是这样,一切的缘遇,总不以你的急迫不急迫应付,终了还得听其自然。常言道,候它瓜熟,方能蒂落。该等待且得耐心等待。古人提倡的君子风度,极其重要的一条就是从容不迫。因此,在这里咱且提起一段闲话,一面是为了交代一个不曾了却的夙愿,一面是与本书开卷的话题一个照应。 
  却说贺根斗那一日遇见黑女,寥寥几语,便觉着情况不妙,匆忙回家歇息。这也是他自黄龙山里回来身患的一种怪病。起初有人断言,他是被山圈里专一勾引独行男人的迷人狐给迷住了。他当时神志昏沉,说不清楚。婆娘凤霞便听信村中老人规劝,自作主张悄悄地请了银定法师,让儿子孬蛋跟随,到黄龙山的山圈里发散咒符传单,震慑那迷人狐,好叫那怪物从速释放她男人根斗的魂魄回家。待到后来,贺根斗的病情有所好转,靠他自个儿的回忆,才将当时的真实情况叙说了明白。 
  那天的正午时分,贺根斗独自在山圈里,精神本来就有一些慌张,后又受了一只花翅野鸡的惊动,不知不觉失了精魂。其结果是,愈走愈摸不着路径,摸不着路径又愈走。钻着头直走了百十余里,眼见天幕已黑还没摸出山圈,心下便十二分的焦急。山间的道路自行车大多不得自行,一路上连推带架又掮又扛,费去了不少气力。此时的他又疲又饿,个人的模样难免狼狈。但给不相识的人看,不是丐者却像疯子,不是疯子却像丐者,形容也的确可怜。正在无奈之时,只听得坡下有人声响动,探头一看,只见阴沟底下隐隐约约呈现着一所庄廓,院里窗户有灯火放射着幽幽的亮光。看那情形,分明便是一户人家。贺根斗一见大喜,连忙掮起自行车下了沟坡,直往那人家院落奔去。 
  山中的住户也不是什么高墙大院,一般人家弄些柴草乱石,垒个三五尺高,竟算做是院墙了。所以贺根斗也不用敲门,只可着嗓子往里喊叫。片刻工夫,屋门嘎吱一声打开,走出一个老妪。那老妪走了过来,探过墙头问墙外人:"谁氏?深更半夜立在外面号叫?"贺根斗叫道:"老婶婶,是我,家住在山底下,我姓贺名根斗,鄢崮村大队的主任!我迷了路,整走了一日了!"老妪冷言说道:"迷路?哼,你也不是第一个了,想歇在我屋的过路客人无一不说是迷了路。我竟想不通这世上的人是咋弄的,长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却都说认不得路了!"贺根斗看那老妪没有收留他的意思,连忙苦苦央求,道:"老婶婶,我实在是走得乏得不成了,撑不住了,求你,求你老人家发善心,让我今黑在你屋里借宿上一夜,老婶婶,你可怜可怜……"院墙外,贺根斗一面央求一面端起袖子擦汗。老妪大概看成是贺根斗在可怜地哭泣,这才道:"进来吧!"说着开了柴门,放贺根斗进去。 
  老妪引着贺根斗走到一面窑洞的门外,说:"里头久不住人了,你凑合歇一夜吧。"贺根斗谢了一声,推开窑门欲进。这时,只觉得一股阴煞之气扑面而来。但此时贺根斗自知没他挑拣的余地,只放胆一步跨了进去。老妪后面道:"甭急,我叫媳妇桂芝给你端盏灯来。"贺根斗只得立住,老妪又道:"恐怕你还没吃过晚饭吧?"这一语贺根斗是正中下怀,连忙应道:"老婶婶你说得太对了,不是你好心问我,我还不好意思提呢!我甭说晚饭,连午饭都还没吃!以你现有的吃货,随啥都成,看的给上些!"老妪道:"我们也没吃呢,你稍等一会儿,饭熟了我叫桂芝给你送一碗来。"老妪说罢走了。 
  贺根斗探头往窑里看。这窑洞黑咕隆咚像是地窖,又像死人的墓穴。不过这后一条贺根斗不敢去想它,只推说山里人住宿不像山外的人那么讲究,能遮遮风挡挡雨便不错了。正在犹疑,却见一盏灯火由身后过来。 
  端灯的是个二十八九的少妇,笑盈盈地从他身边走过。贺根斗看她的身材,觉得她竟有些像村子里马烂孩的媳妇奚巧云。不过,脸盘儿又比奚巧云要漂亮出去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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