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白的死神

    华韶对莱茵丝说完自己的提议之后，没有当场让她给出答案，只是让她好好地考虑，便留他们两人继续在庭院中“晒太阳”。
    但很显然，开始思考正事的莱茵丝没有那个闲心再让自己享受在日光的沐浴中。
    “走，阿帕亚，陪我回菲利的驻地。”莱茵丝从长椅上跳起，转身将阿帕亚也拉了起来，“希望双胞胎没有把客厅毁个干净。”
    阿帕亚习以为常地听着她口不对心的抱怨，顺从地被她牵着走。
    菲利们的客厅中空无一人，从房屋中的气息判断，似乎只有修卡和伊米两个人在自己的卧房之中，其他人都不在菲利的驻地里。
    没一会儿，听到动静的伊米便从自己的房屋中跑了出来。
    “哦，莱茵，你终于舍得出来了。”亚麻色的发尾随着它的主人的动作一翘一翘的，看上去相当俏皮，“我以为你们下次从实验室里出来会多一个人。”
    “多一个……”莱茵丝顿了一下，等她反应过来伊米说的是什么意思之后，脸色在瞬间黑了下来，“伊米，你最近是不是太清闲了？”
    “确实呀，埃拉他们天天往外跑，我和修卡和摩尔菲的这帮人又没有什么特别要好的关系，这不是只能窝在屋子里么。”伊米完全没有害怕莱茵丝的黑脸，笑嘻嘻地说，“要不我和修卡继续出去接点儿委托？桃桃的工会本来就是工会业绩排行中靠后的那一部分，如果咱们再不工作，可就要垫底了。”
    “说的就像是为桃桃好似的，还不是你自己闲得无聊而已。”莱茵丝无奈地叹了口气，“桃桃自己在公会里种的东西就能养活自己不说，塔克他们作为佣兵虽然业绩一般，但经商头脑还不错，趁着外出委托跑遍大陆的机会买卖一些小东西，赚来的钱虽然对大公会来说只是一些蝇头小利，但是养活桃桃的工会还是绰绰有余，根本不需要那些毫无意义的排行榜。”
    “但是也可以让桃桃他们面子上好看一点儿。”伊米挤了挤眼睛，“怎么样，我们可以吗？”
    莱茵丝翻了个白眼。
    “我什么时候阻拦过你们了？摩尔菲可是菲利的好盟友，怎么会阻拦我们去做我们的本职工作？”
    “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伊米小声地嘀咕了一句，随后又恢复了正常的音量，“那我和修卡就出去了？”
    “不急。”莱茵丝象征性地伸手拦了她一下，“之后还有些事要和你们说，虽然我不抱希望，但你也许会知道其他人的去向？”
    “这有什么好问的？”伊米做了个鬼脸，“还能在哪？各自找各自的人去了呗。哦，双胞胎我是真不知道，这两个小恶魔不一定跑哪疯去了。”
    莱茵丝将双臂抱在胸前，手指轻轻地点着自己的胳膊。
    “算了，也不算特别急的事。”她摇了摇头，“你和修卡如果没事做，就出去接点儿短期委托吧。”
    “哦……”
    看着莱茵丝走上二楼，伊米吐了吐舌头，悄悄地拉住了准备跟过去的阿帕亚。
    “莱茵怎么了？”她小声地问，“这么反复无常，情绪很焦躁。”
    “……韶和她商量了一件事情，她还在思考。”阿帕亚只透露了一点点内容，“现在她还没想好，等她考虑清楚了，肯定会告诉你们。”
    “哦，那你去吧。”伊米拍了拍阿帕亚的背，“别让她一个人瞎想。”
    阿帕亚听到对方跟着他上了二楼，随后便走开了，想必是去找另一个人一同外出去接委托任务。
    他推开了那扇虚掩着的门，看到了他的佣兵正紧锁着眉头在房间中来回踱步。他无声地叹了口气，随手关上门后，慢步走到对方身边。
    “从长远来看，家族和佣兵必然要改变，成为真正能够友好相处的两方。”莱茵丝头也没抬地说，“只不过，过程非常的重要——不论是哪一方在尝试改变的过程中占据了上风，对将来都不是什么好事。”
    阿帕亚眨了眨眼，很显然，他看起来有什么话想说，但是出于某种原因，他让自己保持沉默。
    “你是不是想说我居然会为家族着想？”莱茵丝对着阿帕亚龇起了牙，“你可以直接地说，我不会拿你怎么样。”
    “怎么会。”阿帕亚柔顺地回答，“你想做什么都是对的。”
    莱茵丝皱着眉瞪视了阿帕亚一阵儿，但最终她还是绷不住严肃的脸色，“噗嗤”地笑了一声。
    “行了，别在那给我灌迷魂汤。”虽然她这么说着，但她的语气没有任何责怪的意思，“我倒是想偏向佣兵，但是家族和佣兵这几百年来的争端不仅是立场相对的问题而已。争斗让双方都失去了很多，无辜的生命与家庭，财富、幸福，所有的一切。没有谁对不起谁，所以双方要做出同样的让步，获得平等的利益。”
    这方面的问题并不是阿帕亚擅长的领域，所以他只是安静地听着莱茵丝说话。佣兵也没有指望她的恋人能给出什么参考性的建议——不论怎么说，她现在认为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她只需要将它们捋顺，并等待下一次与华韶的交谈。
    “拿最近的例子来举，伊米和修卡就是争斗中的受害者。”莱茵丝皱了皱眉，慢慢地走到阿帕亚的身边坐下，“在有菲利之前，他们两个人是相当出名的佣兵。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两个人是孤儿，他们的亲族就是被家族杀害的。”
    阿帕亚握住了莱茵丝的手，莱茵丝正常地回握，没有任何要生气发火的征兆。
    “还有数不清的佣兵和家族都是这样的情况，自己的亲人朋友被对方所害，累积下了深刻的仇怨。尽管教会早在很久以前就尝试着压制这种冲突的局面，但私底下总会有些人继续着对彼此的报复。”莱茵丝停顿了一会儿，才继续说，“这种仇怨是不可能一一化解的，能够双方沟通解开的只是少数例子。所以，如果想要用最快的方法去达到目标，就只能提出让双方都愿意做出让步的方案。”
    “……因为人们会倾向于为了集体的大利益而暂时压下自己的私人利害关系吗……”阿帕亚的表情纠结了起来，“真是复杂。”
    “你居然还会知道这个，真让我意外。”莱茵丝做出了一个过分夸张的吃惊的神情，“我以为你应该对这种人情世故一窍不通。”
    “以前听韶和哈克说过。”阿帕亚撇着嘴嘟囔了两声，“虽然我不喜欢听这个……但他们非得在我眼前说。”
    “可怜韶的一片苦心，她那么希望摩尔菲的首席工程师阁下能够稍微通那么一点俗事，但是对方就连听都不愿意听。”莱茵丝幸灾乐祸地说，“好在你还能记得他们说过什么，否则韶恐怕真的会哭出来——或者是把你暴揍一顿。”
    “我认为后一个选项的可能性更高。”阿帕亚板着脸说，“但这个不是重点。”
    莱茵丝虽然没有继续针对这个问题说什么，但她还是揶揄地保持着她的笑容。
    “好吧，确实，重点是有什么方案能够同时打动两边的人。”莱茵丝的手臂压在阿帕亚的肩膀上，“不过这是韶的活，我不需要去烦恼。”
    “你要烦恼的是你的菲利们。”阿帕亚反击一般地说着，“他们可不一定能够没有芥蒂地接受你的决定，是不是？”
    “这就是我回来而不是去等你那台机器的原因。”莱茵丝翻了个白眼，“他们之中会有相当一部分人抱着极大的固执，我毫不怀疑。”
    “你们能接受和摩尔菲共处，但是却不能接受与家族和好？”阿帕亚挑了挑眉，“固执得令人印象深刻。”
    莱茵丝直接将阿帕亚的脑袋推歪到一旁。
    几天之后，魔王大陆的一行人便向他们告别了。
    “我会给你们传信的。”碧安蔻拉着伊莉安和萝茜尔在一旁叽叽喳喳地说，“就算我搞不定这么远的传信，还有克伊呢。”
    被提及的当事人习惯性地让自己当做什么都没有听见，继续与面前的短时盟友道别。
    “我相信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华韶微笑着说，“虽然过程会有些艰难，但是只要有心，魔王大陆与女神大陆一定会恢复成最初的样子。”
    “我非常期待那一天的到来。”克伊尔德礼貌地说，“不论如何，至少这样我就不用天天被我的妻子拉着帮她想办法把信息通过两片大陆之间的那个结界了。”
    “那个结界可是个大麻烦，恐怕要费不少力。”华韶打趣地说，“不过，既然两位神?大人都已经和好如初，想必离这片结界解开的时间也不远了。”
    “我们都会怀抱着美好的期望。”
    克伊尔德圆滑的回答没有给出任何肯定的答复，但这也在华韶的意料之内。尽管魔王与女神之间的隔阂已经消除，但解除两片大陆间的结界并不是只凭他们两个人的想法就可以随便去做的。
    在两片大陆之间的误解被化解之前，撤去结界只会加剧混乱。
    “祝你们一路平安。”华韶笑眯眯地说，“我会盼望着将来的会面的。”
    克伊尔德和沃坎对她点了点头，四个人不论出身、年岁，都像幼鸟归巢一般孺慕地聚到了他们的神?身边。
    “这也许是我们很难体会到的一点。”华韶笑着和莱茵丝说，“魔王是他们的信仰，也是和他们一同生活、保护他们的这样一个存在。我们失去女神太久了，恐怕很多人不会轻易接受神?的回归。”
    “不能也必须能，如果实在说不通，就打到他们接受。”莱茵丝懒散地说，“罗索斯还在暗处盯着呢，哪有那么多时间让他们缓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