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白的死神

    莱茵丝和阿帕亚走出实验室之后，才感觉自己又重新活了过来。
    吉奥内的地下研究所确实拥有良好的温度调控系统，并且也保证了新鲜空气的流通。但他们在1号实验室里临时搭建出来的隔间却顾不上这些，能够在隔绝气息泄露的前提下正常呼吸，已经是短时间内能达成的相当理想的成果了。
    等到他们被华韶抓到的时候，两个人还在庭院里闲散地坐在长椅中闲聊。
    “你们终于愿意从实验室里出来了？”华韶的声音从他们坐着的长椅后方传来，“要不是每天能看到莱茵出来找吃的，我都要让人强行闯进实验室里把你们两个拖出来了。”
    莱茵丝扭头向后看去，黑发的女性双臂抱在胸前，下巴微抬，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我们也是在做正事。”银发的佣兵懒散地说，“没看见我们两个才刚刚把自己清洗干净，拎出来晒晒太阳，防止自己发霉吗？”
    “这说法倒真是贴切。”华韶嗤笑了一声，“为了避免你们生锈，我这里有点儿事要跟你们商量商量。”
    没等莱茵丝他们回应，华韶便自顾自地绕过长椅，走到莱茵丝的身边坐下。
    “商量？真的只是商量？”莱茵丝叹了口气，“不会商量完了就让我们去做吧？我们那边只是暂时能歇一会儿，可不是彻底完事儿了。”
    “放心。”她微笑着说，“帮你活动活动你的脑子而已。”
    莱茵丝挑了挑眉，她知道就算她反对也毫无用处，干脆便只倚在阿帕亚的身上，做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上次见到你的时候我也跟你提过，我们那几位来自魔王大陆的客人这几天就要回去了。”华韶轻快地说，“按道理说，我们肯定要办一场送别宴会。”
    “所以呢？”莱茵丝疑惑地看了看她，“你难道还想搞什么别出心裁的安排？”
    “虽然我不介意，但恐怕我们的客人们不会太高兴。”华韶看似遗憾地耸了耸肩，“我只是在想，那两个人，叫吉阿朵和列塔的，你还记得吗？看那几位神祇的意思，这两个人是要和他们一起回魔王大陆。你说我是在宴会上就把那两个人交给他们，还是让他们临走的时候悄悄地带走？”
    “……这种东西有什么好纠结的。”莱茵丝翻了个白眼，“让他们自己选就是了，你又不是他们的妈妈。就算将来这两个大陆可能要和好，也不是现在就能完成的事，你操哪门子的心？”
    华韶为难地皱了皱眉，莱茵丝毫不客气地拍了拍她的头顶。
    “好了，你可别说你就打算拿这种小事来让我动脑。”她抬了抬下巴，学着华韶刚才看他们的眼神回敬给对方，“重头戏呢？说来听听。”
    黑发的女性微微地摇了摇头，露出了一副无辜的神情。
    “我觉得你把我想的太坏了，莱茵。”她的眼神中有着莱茵丝相当熟悉的狡黠的光芒，“我和你说的从来都是为了你好。”
    “少来。”莱茵丝用一根手指抵住了华韶的脸庞，嫌弃地将她推离自己，“快说，不然我就和阿帕亚回自己屋里，把你给锁外面。”
    “好吧。”华韶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下一秒，她的神色就变得严肃起来，“莱茵，我知道也许你们对这些繁琐的事没有太大的兴趣，但至少，摩尔菲想要为现在的状况做点儿什么。”
    莱茵丝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她，看起来不太想接她的话，但最终还是安静地继续听了下去。
    “女神大陆和魔王大陆的未来确实还很遥远，因为我们自己的事都还没理清楚呢。”华韶倚在椅背上，抬头看着庭院上方的天空，“家族和佣兵积累了几百年的仇怨，我知道不是凭借摩尔菲就能够轻易化解得了的。但是如果我们不做，就不会有任何改变。”
    “你又想怎么做？”莱茵丝漠然地问，“一个成立还不到十年的家族联盟，这种形态本身在家族中就是难以被认可的新型组织，而你们还想要挑战几百年来的传统？你是嫌摩尔菲存活太久了吗？”
    “从摩尔菲没有排斥佣兵的立场开始，摩尔菲就已经被那些古板的家族敌对了。”华韶对于莱茵丝所提到的他们面临的危险不置可否，“但现在，摩尔菲将那些老家伙远远地甩在了后面，这就说明我们是正确的。那些能够接受新事物的家族和新生的年轻家族都是中立的观望态度，莱茵，家族的现状比我们设想的要乐观一点。”
    “态度只是一个虚无的东西，只要不点破，它就永远不会被归类出一个客观的立场。”莱茵丝慢条斯理地说，“他们现在能够容忍摩尔菲，是因为你们没有公开发表过想要与佣兵友好相处、甚至成为一家人的宣言。你们作为个人说再多的话语，也只会被认为是私人观点，或者是你们有着某种其他家族无法获知，但是对其他家族有利的意图。”
    “一旦说破，我们就会成为家族中的公敌，这点可能性我还是能想到的。”华韶无谓地笑了笑，“但以摩尔菲现有的战力来说，如果那些大家族联手来攻打我们才会比较吃力，但那些大家族大多刚愎自用且多疑，不会毫不顾忌地与其他家族联手。”
    莱茵丝挑了挑眉，嘴角扬起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
    “而且大家族不会率先亲自下场，小家族会被扔出来当问路石，这样对摩尔菲更加没有威胁，真是好算计。”
    “过奖。”嘴上说着谦虚的话语，但华韶的脸上没有任何谦逊的神色，“家族这方面的压力我充分地考虑过，几乎可以说是成竹在胸。但我现在没有把握的不是家族，莱茵。”
    坐在一旁的阿帕亚明智地选择不介入她们的对话，让自己装作没有听到任何的交谈。只是在莱茵丝沉默的时候，他还是不动声色地捏了捏莱茵丝的手心，以示自己对她无言的支撑。
    “这段时间以来，因为菲利住在摩尔菲，我们和你们相处的不错，合作的任务也都没出现什么令人厌恶的争端，这点我不会否认。”莱茵丝缓慢地说，“但排除掉我们几个和你们之中的一部分人的特别关系之外……摩尔菲和菲利的相处仍然更像是合作伙伴。当然，这其中也有菲利的人数太少的缘故，然而这却是佣兵团中无法忽视的现状。”
    莱茵丝深深地吸了口气，闭上了双眼。
    “家族和佣兵的人数能够对等，是因为佣兵相对分散。我们不会有成员人数成百上千的佣兵团，假设说要想让家族和佣兵对等地相处，人数上造成的压力不可能无视，就会演变成一个家族要面对几个或是几十个佣兵团。但佣兵团之间的关系也不是能够相互信任的程度，这只会演变为更加恶劣的纷争。”
    “我们也许可以做出一些改变。”华韶冷静地说，“分出一部分家族成员来与佣兵共同生活也不是不能达成的事情。当然，这也要看佣兵们是否愿意接受家族的成员。对我来说，有另外一种更好的方法。”
    两名从血缘上是姐妹的女性相互对视，两个人都没有任何的退让。
    “让家族和佣兵真真正正地成为一体。”华韶就像是怕被莱茵丝打断一样快速地说，“并非是将佣兵并入到家族的体系内，也不是让家族成为佣兵。我们完全可以像摩尔菲联盟一样，五个家族没有失去自己的自主权，但彼此也是一体。”
    在莱茵丝来得及开口之前，华韶只是短短地换了口气，又继续飞快地说了下去。
    “我知道你会说这样的想法太过天真，但摩尔菲在成立之前就已经面临过这样的困难，我相信我们能够做到——家族佣兵的联盟，实际上，我最初的目的就是这个，只是我认为我们需要给彼此一些磨合的时间。”
    “……我没有看出来你的提议有任何的意义。”莱茵丝皱起了眉，“即便如此，我们仍然只有这么零零散散的几个人而已——”
    “莱茵，你只是因为不在意而从来没有留意过。”华韶坚定地打断了她的结论，“五个家族是一体的表现体现在哪？难道仅仅是我们将对方当作家人？这虽然也很重要，但是我很清楚，一些涉及到根本的要素必须要被认真地确立，这样才能保证我们的权利对等。”
    华韶的说法让莱茵丝眯起了眼，过了一会儿，她略带诧异地挑起了眉。
    “我相信你意识到了。”华韶的语气变得柔和下来，“真正还作为五个家族相互独立的部分，是家族各自的领导层。”
    “而作为人力的基础部分，早就被你们打散成了属于摩尔菲的队伍，每一个家族的首领都可以单独调动这部分战力……”
    莱茵丝陷入了沉思，她始终没有让菲利真正地融入摩尔菲，虽然她确实没有隐瞒她的想法，但华韶能够在繁忙的家族事务之余这么快就注意到这一点，也是在她的意料之外。
    毕竟华韶是摩尔菲的“大脑”，她似乎总是会低估对方的敏锐度与智慧。
    仅凭感情搭建起的合作关系是靠不住的，尤其是两方不仅仅是两个人，而是还有其他需要自己负责的生命在内时，纯粹建立在感情之上的合作是不负责任的体现。
    而华韶再一次展现了她那令人舒适的手段，在他们提出之前，她便先将合理的、可以信赖的条件摆出来，让他们进行选择。
    ……如果摩尔菲真的可以尊重菲利到这个程度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