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伊人

第24章


还有心情,还有未来,还有一切。人们只剩下了欲望,甚至连欲望都只是肤浅的、无根的,就像花店里的植物或花卉,为了满足这方人的欲望从那方起运时都已是枯萎的了,福尔马林也是挽留不住它们无辜的生命的,但人们早已不在乎这一切的一切。人们早已不需要心情,不需要未来,不需要一切与现有欲望无关的东西,不需要! 
  “我们还像以前一样好吗?直到哪天,你,或者我提出终止。”许说。 
  “好。”湄说。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是重要的,只有钱才是最重要的,实在、可靠、给人以尊严。至于说身体,原本就只是个躯壳,是与己无干的,或者说,原本就是别人的,父母的、情人的、男人的,惟独不是自己的。很久以前,男人和女人的尊严感是不同的,男人的尊严意味着诚信,女人的尊严意味着忠贞,而现在,这些都不存在了,男人和女人的美德是积累数字,而这些数字意味着尊严,以及尊严带来的安全和幸福。统计学在现代史中举足轻重的原因或就在于此。 
  约定好每周一或每周二晚见面、平时不打电话之后,湄的生活又多出一条规律。生活中充满了各种各样的规律,“只要存在着,就是合理的。”现代人的宽容是史无前例的。每周再在大伟的别墅里混上两天三天的,时间也就安排得差不多了,剩下的晚上,也一定是穷极无聊,看电视、睡觉罢了。时间早就成了消费品,反正不是等别人来消费,就是自己来消费,消费来消费去,时间还是时间,时间源源不断地生产着时间,无穷无尽地生产下去。 
  湄知道吴叶在疏远自己,那又能怎么样呢?这个世界,似乎人人都是活得毫无目的的,却又似乎人人都知道自己要什么,拼命想抓住点儿什么,无论是不是应该属于自己。这是显而易见的生命的规律,和生命抗衡是徒劳无益的。事实是,他把他想要的摆在了他想要的位置上,他把他不想要的,放在了他不想要的位置上,原本是一件物的东西,被撕成了两半,放在了不同的位置上,似乎成了两样东西,具有了不同的规律,规律是截然相悖的。人站在中间,一手拉着这边,一手拉着那边,不同的离心率同时作用着,人也就扭曲变形了。有什么办法呢?这就是生活的规律、规律的生活。圣诞节也不过是电话里互相问候了一下,各自跟各自的同事happy去了。至于说心里有没有happy,那就是各自的事儿了。 
  过了圣诞,就是林湄生日了。林湄原本也不打算过什么生日的,跟谁也没说。不想吴叶还记得,说已经订了蛋糕,晚上一起过吧。林湄也只好说“好”。 
  两个月没见到山岚,也没有打通过她的电话了。林湄今天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天气特别冷,好像整个世界都要冻结了!这样的天气让人忧郁,还让人莫名其妙地惶恐,也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反正就是担心着。或者走到哪座大厦、哪个屋檐下,当初就设计错误的、后来又施工失误的挑梁突然断裂了,都是有可能的。这世界什么事儿不会发生呢?当然,朋友也是说走就找不到了的。不管事实情况是什么样,自己去看看总是被允许的吧? 
  下午提前下了班,打车去了山岚家。山岚居然在家!只不过蓬头垢面,两眼红肿,睡意蒙眬,穿着一身睡衣,趿着拖鞋,哈欠连天,不成体统罢了。 
  “这是几点?你睡觉啊!”湄进门换了拖鞋,跟着岚进了卧室。岚又钻进被窝,没有躺,拖了个抱枕靠在了床头,打着哈欠,一句话被扯成了几段地说:“我刚刚睡下,从昨天这个时候到今天都还没睡呢!” 
  湄坐在岚写字台前的转椅上,窗帘拉着,房间里黑漆漆的,湄伸手把台灯拧亮了。岚用手背遮着眼,身体向下滑动。等了一会儿,眼睛适应了光线,才把手放下来。 
  “你为什么不睡觉啊?搞得自己都成熊猫眼了。”湄问。 
  “我在写东西。”岚还在打哈欠。 
  “你今天上班了吗?”湄问。 
  “没有,我早就不上班了,辞职了。”岚又打了一个哈欠。 
  “辞职了?阿晖养你啊?”湄问。 
  “阿晖?他出国了。”岚怔了一下。 
  “他出国了?什么时候的事?”湄看着岚灯影中惨白的脸问。 
  “一两个月了吧?”岚呆呆怔怔地回答。   
  水流无痕(5)        
  “什么时候回来?”湄问。 
  “不知道。对了,你怎么来了?”岚提起精神。 
  “你失踪两个月了,大小姐,你干什么去了?”湄又好气又好笑地说。 
  “我哪儿也没去,我在家啊。”岚一脸无辜地说。 
  “你在家?你在家干吗不接电话?”湄问。 
  “电话没响啊!”岚吃惊地说,然后看看床头柜上的电话机,笑了,“哦,我拔了电话线,忘了插了!” 
  “你呀!你要与世隔绝吗?”湄无奈地说。 
  “没有啊!我只是赶时间,忘了。”岚笑着说。 
  “你整天不出门吗?”湄问。 
  “一周出去一次吧,采购一些食物。”岚笑着。 
  “自己还做饭吗?”湄嘲讽地说。 
  “没空,都是速食的东西,好煮啦。”岚傻笑着。 
  “你快成鬼了!也不照照镜子!”湄气气地笑了。 
  “还好吧?没关系吧?”岚嬉皮笑脸地说。 
  “起来了!今天我生日,喝酒去!”湄说。 
  “生日啊?好,起床。”岚从一侧衣柜里抓衣服穿。等穿完了,湄才发现岚穿了个乱七八糟。一身侉里侉气的男装,就像是个插队的知青,又是T恤,又是方格衬衣,蓝色大裆裤,脖子上拧了个粗绒的大围巾,又拖出件军绿色棉大衣裹着,一只企鹅裹成了一只熊的样子。湄“扑哧”乐了。“你就不能换身衣服啊!”湄说。 
  “怪麻烦的!算了,走吧。”岚说着去找鞋,穿上鞋,从抽屉找着钥匙就往外走。 
  “不至于吧!”湄喊起来了。 
  “怎么了?”岚一脸疑惑。 
  “你不至于不洗脸、不刷牙、不梳头就往外跑吧?”湄大声说。 
  “哦,忘了。”岚又转身去卫生间。 
  站在卫生间门口,湄问岚:“你几天没洗脸没梳头了?” 
  “忘了,好几天了吧!”岚讪笑着说。 
  湄站在门口,摇了摇头,无奈地笑了。这个世界怎么了?都压抑疯了吗?或者是忙疯了?谁能知道这是为什么吗?一个在游泳池里游泳的人,可以自由地游泳、漂浮,抑或沉底,没有人逼迫他弄湿自己,一个落海的人可以搏浪,可以抓着一块浮板休息,也可以什么都不做,只要他愿意,这就是自由的定义?有人能停下来用五分钟的时间问一句为什么吗?一个人所谓的成功抑或失败究竟有什么意义?而一个人的成功或者失败与这个社会又有什么关系?当我们的智慧在增加的时候,我们的心灵是更加无依了呢?还是找到了可依附的根基? 
  当吴叶看见林湄和山岚进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笑了,一样国色天香的两个女人,走在一起,必定是人们目之焦点,而其中的令人瞠目结舌的差异,虽然降低了整体的震撼力,却突显出不协调的诡秘。或许只有吴叶这个当事人,才能体会出个中的滋味儿。 
  “这就是你说的那位姐姐?怎么像你大哥啊?”吴叶偷偷对湄说。 
  素面朝天的岚,带着一副大大咧咧、满不在乎的冷漠,冷漠是从骨头里渗出来的,展现在脸上就是大大咧咧、满不在乎。谈天谈地,就是没有一句女人的话题。女人的话题无非是商店、美容、健康、家庭,诸如此类的问题,她们却说什么“你看看现在这些上蹿下跳的女人们,战斗力绝对不低于男人,应该让她们上战场,让男人回家抱孩子才对!男人已经被女人娇宠得退回了蛹里还大男子主义呢!真是恬不知耻!”唉!不能安分守己的女人越来越多了,变得和男人一样说话不负责任,受教育的程度越高,女性特征就越少,越中性,以至于让人分不清是男是女。在她们的智慧被认可的同时,幸福生活的大门也随之关闭了,除了孤独,她们失去了曾经能够拥有的一切。或者有一天,爱情降临了,她的天赋也将随之埋没,不复再现了。想两者兼而有之的女人,结局往往是悲惨的,结果是她什么都没有了。 
  几杯红酒下去,山岚的舌头就不怎么利落了,话渐渐少了,开始自己找酒喝。林湄给她要了一杯酸梅汁,自己却抱着酒瓶不松手,一杯接一杯地喝,话也越来越少。吴叶也觉得无话,三人就默不做声,各喝各的了。 
  山岚把酸梅汁喝完了,向林湄要酒。林湄拿起酒瓶晃了晃,又拿到眼前看了看,说,“没有了。”然后盯着吴叶的啤酒。岚也盯着,然后两个人同时伸手去抢酒瓶。吴叶又好气又好笑,从背后条桌上又拿过来一瓶。两人又同时去抢这一瓶。吴叶干脆松手不管了。湄抢到了,傻乐,啤酒三晃两晃的,直往外吐沫儿,岚抱着另外一瓶也笑了。 
  “喝!”两位巾帼不让须眉,像花木兰上了校军场打擂,不分出个上下高低是不会下擂台了!吴叶陪着喝,却不敢多喝,两人一起指责他,他叹气说,“我不是还得给你们当司机吗?”岚和湄就自己喝。 
  喝着喝着,这酒就怎么不是味儿了呢?湄笑出眼泪来了,一会儿,岚也笑出眼泪来了,掺着泪还是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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