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伊人

第39章


岚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不紧不慢地说:“目的本身就是目的,它就是一种结果,而不是过程,其实你没必要相信我,也没必要相信任何人,只要相信自己的感觉就对了。” 
  “我?我算什么东西?连我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是什么东西了,我怎么相信我自己?”吴叶像只斗败的公鸡,醉醺醺的,笑得很惨烈,然后,颓然往沙发上躺了下去。山岚也深深埋进了沙发里。阴暗的音乐四处流溢着,岚感觉身体是在黄河里,泥沙混着水流,慢慢埋过了头顶。酒吧刻意营造的阴暗一直蔓延到人的骨头缝里了,而窗外这时候或许是彩霞满天呢!有几个人看得见? 
  第二天中午刚刚起床,山岚就接到了吴叶打来的电话。 
  “对不起,昨天喝太多了,说话没有伤害你吧?”吴叶在电话里讪笑着说。 
  “没有,恰好相反,你这次帮了我一个大忙呢。”山岚笑着说。 
  “为什么?”吴叶摸不着头脑。 
  “我第三本书马上就要出版了。我想暂时我不会再写什么了,我的记忆已经被我彻底挖空了,或许,以后都写不出东西来了。所以,我刚给出版社打电话说,让他们在书前加一张扉页,写一行字。”岚说。 
  “什么字?”吴叶问。 
  “这本书我要写给谁。”岚淡淡地说。 
  “你也太露骨了吧?你不怕坏了你作家的名声?”吴叶很惊异。 
  “我说过我不是作家,我也不可能是。你说得对,既然我是对他说话就应该不留余地地让他知道,没必要遮遮掩掩的,况且,我已经黔驴技穷了,我只能破釜沉舟,孤注一掷了,好歹就这一次了。”岚苦笑说。 
  “如果不成功,你以后还怎么办啊!你不能这样把自己逼到绝路吧?不行!这样肯定不行!赶紧给出版社打电话,收回你说的话。”吴叶急急地说。 
  “如果没有未来,现在还有意义吗?无所谓结局,只要我努力了,以后不至于为曾经没有努力而后悔就可以了。况且,既然没有未来,未来是什么样还有什么关系吗?舍生取义吧,或许这就是我命定的结局。”山岚幽幽地说。 
  “唉!何必呢?”吴叶叹息说,“什么时候能见到你的书?” 
  “很快吧?”岚说。 
  “那——是不是出来庆祝一下?”吴叶问。 
  “你是又想找酒喝了吧?算了,反正闲着没事儿,舍命陪君子啦!”岚笑道。 
  或许是自己也想找杯酒喝吧?生活太残酷,幸好酒能起麻醉作用。只要关了手机,提前拔了家里的电话线,再事先藏好,肯定不会有任何意外!那还担心什么呢? 
  大白天坐在酒吧里,岚总会觉得不自在,好在隔窗就能看到什刹海,也不至于太郁闷。岚不自觉地老是盯着那一小洼的水面,总有一种看见乡下水塘的感觉,但远远没有那感觉来得舒适。乡下是自然富饶的,风景如画,情浓而意重,是一幅没有什么城市的乌烟瘴气可以破坏掉的原始的风景画。高高的山坡,深深的峡谷,还有错落有致的麦田或稻田,满山的野草,遍地的野花,小溪在其中潺潺流过,穿过令人愉快的农舍,或许还有一片宁静的湖泊,五颜六色地绚丽着。几只野鸭,或者几只天鹅,悠悠闲闲在水面游荡。生活原本可以这样可爱的。可是这片水面是多么嘈杂啊!汽车声声声入耳,人群穿梭,脚步杂沓,心被那些大而空的欲望搅乱了,脚也不知道该怎样迈出下一步了。酒吧的音乐虚伪地营造着莫须有的意境,就像搅动了沼泽,人快被这浓郁的沼气湮没了。 
  “以后有什么打算?”岚说。 
  “什么打算也没有。”吴叶苦笑说。 
  “能忘就忘了吧。毕竟她不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中,需要你来救赎,你又何必惦记呢?”岚微笑着说。 
  “或许你是对的吧。只要努力过,以后不至于后悔,结局是怎样也就不重要了。不过,我想,我是再也不会爱了,我已经没有那个能力了。”吴叶苦笑着说。   
  水流无痕(30)        
  “说这话太早!人生几十年呢,或许以后你会碰到一个你爱的、也爱你的女人,幸幸福福就白头偕老了呢!”山岚安慰说。 
  “不!我不会再相信什么爱情了,不会了!”吴叶沉郁地喝着酒。 
  和平的中国,经济高速增长,社会超速发展,时代如此繁荣着,而人们的现实情感却是 
  如此资源匮乏,激情的表象之下是精神的极度疲软。人们争先恐后地对“爱情”提出了根本性的怀疑和厌弃,并且摆出了一副百毒不侵、冥顽不化的残酷,然后又以现代人所特有的超越感审美化地远眺这种残酷,并赋予它自由的光辉、神圣的涵义。远眺构成了现代爱情的绝对距离,在远眺中,距离产生了美。我们不得不接受,美的力量产生了诱惑。然而,诱惑的内在动机是消除距离、淡化差异、纯粹审美、超越背景、合成意义。爱情本身作为一种诱惑,拉近了人和人之间的距离,但并不能稀释人们内心的不信任和厌弃。于是,爱情因此也就具有了更加绚丽如梦的历史背景下的残酷的意义。 
  “你呢?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吴叶似乎在刻意回避自己。 
  “我?我准备搬了家以后就上班去。到一个朋友的公司接着做我的工程师吧。”岚苦笑说。 
  “你准备搬家吗?”吴叶问。 
  “应该说是布置新家,暂时不打算搬,反正这边的房子租金交到了年底。”岚说着,眼睛又瞟向窗外湖面,华灯初上,湖面上似有似无飘着一层雾气,弥漫到了岚的眼底。 
  “你买了新房吗?在哪里?”吴叶问。 
  “离这儿不远吧。你这几天不出去度假吗?”岚问。 
  “这时候出去也只剩人看人了,还不够烦的,不出去了。还是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吧!况且,你看,我还有什么心情呢?”吴叶自嘲地笑了笑。 
  “那你是否有心情做我几天司机呢?”岚笑问。 
  “可以啊!去哪里?”吴叶很爽快地回答。 
  “哪儿也不去,就是跟我去采购家具什么的。”山岚笑说。 
  “愿意效劳。有什么奖励?”吴叶顽皮地说。 
  “请你吃肯德基。”山岚也顽皮地说。 
  日子像流水一样哗哗啦啦就流了过去。又深秋了,黄叶落了一地。保洁员迫不及待地打扫干净了,结果,一会儿,又落了一地。 
  天已经很冷了,但还没来暖气。岚窝在床上,赖着不想下地。身上穿着阿晖的灰色羊绒背心,挺暖和的。想想这背心也算物尽其用了,跟着她翻山越岭,爬雪山,过草地,无论走到哪里,岚都随身带着,一来可以暖人,二来可以暖心。即使在北京,在夏天,岚也会把它放在枕头边儿,视线永远可及的地方。绝对不是“睹物思人”那般无聊,而是以物代人而已! 
  在梦已预示了一切的未来之后,在一种相当熟悉的故事当中,岚一再重复设计着自己的厄运,她也必将承受这厄运所带来的灾难。岚很清楚这一点。然而,既然选择了沉陷,岚也不打算再有什么改变。 
  林湄周末要去参观山岚的新居,说好了去接她,然后一起去的,所以一大早儿湄就起了床,石磊要加班,很早就出去了。大致收拾了一下房间,精心上了妆,披上一件白色外套就出了门。 
  阳光很刺眼但很清冷地洒在楼宇的间隙,因为是星期天,又是早晨,人流明显比往常减少了一半,更显得冬日的肃杀是不可抵挡的了。路上的车辆该来的来,该去的去,来来往往的,好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操纵并井然有序地运动着。或许会有什么突如其来的灾难发生在某个地方,然后像传染病一般四处传播。现在,在这里,问题并未显露出任何端倪,所以,还一切井然有序。只不过,在这样一个早晨,一切都显得有点儿漫不经心。林湄在路上仍旧遇到了和往常一样的相似的麻烦,红灯、堵车、以及心烦意乱,好像这原本就是生活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轰轰隆隆的车轮声、间或鸣响的车笛已经成为流行的一部分,和收音机里那几个永远在贫嘴的男女一样,成为生活的一部分。 
  很幸运,见到山岚,心情才像拨开了阴云见了天日,阳光也透出了些许的温暖。那张永远宁静如水的脸庞总能令湄愉悦,虽然这张脸庞在经历了高原的洗礼之后留下了几许沧桑。 
  岚的新居布置得很清雅,到处弥漫着书香和花香。 
  “这是什么花儿?”湄指着餐厅桌上一大束粉红色的花说,剔透的水晶瓶折射出乳白的光,为什么是乳白色的光,湄眩惑地想。 
  “这是香水百合啊,你忘了吗?花不怎么好看,但香气浓郁,可以替代空气清新剂。”岚笑着说,顺手从桌上一个精致的、像首饰盒一样的小盒里拿了一粒白色药片放进了花瓶。 
  餐桌一侧有一个高高的博古架,上面陈列着许多大大小小的盘子,来自不同国家、不同文化,但一律透着精细。显然,这些盘子也是用了很长时间积蓄起来的,市场上不可能一下购齐这些东西。 
  “怎么像谁的清修之所啊?”站在岚的书房里,湄笑着说。 
  “没错。能把书房布置成寺庙,也算本事。”岚笑着说。两侧通到屋顶的核桃木的书架让人感觉到一种历史的厚重,层层叠叠的书架间隙陈列着一些瓶瓶罐罐,也是来自不同国家、不同文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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