仵作女驸马

    “陆允。”直到走出神庙，君青蓝忽然转了身，在陆允身边低声说道：“从今日起，密切监视如露的一举一动。无论她做过什么，说过什么，见过什么都要详细记录在案，并及时上报给唐影，知道么？”
    “属下领命。”陆允的身躯消失在大殿的黑暗中。
    君青蓝再瞧了一眼高大巍峨的麒麟神庙，骤然转身。这世上大多地方都一样，外面是华丽威严，内里却是腐朽破败。又有谁能想到，万人敬仰的神庙中，居然藏着这么多叫人生畏的肮脏阴谋！
    她转身离去，同谁都没有说话，径直到了昭阳王府。
    上次前来，是为了给世子龙寰洗尘。前后间隔了没有多久，同样一个府邸却展示出完全不同的两方天地。
    前一次，花团锦簇，宾客满堂。如今，却是雄兵围城，萧索凄凉。直到了这个时候，才叫人恍惚中生出一种感叹。原来所谓繁花似锦，不过是在烈火烹油，所有荣华富贵，终究抵不过天威难测。
    “劳烦小哥通禀一声，锦衣卫百户君青蓝，有事求见长公主殿下。”
    君青蓝好声好气上前，向府门口守卫拱手示意，哪里想到只换来那人冷淡至极一个哼。
    君青蓝皱了眉。听说被**王软禁的只有昭阳王及世子龙寰，如今又加了一个李从尧，却并未强制剥夺妙华长公主的自由，若非如此，上次行宫打乱她也不可能前来。
    所以，她与长公主相见并不应该被人阻拦。如今，这是个什么情况？
    “劳烦小哥跑一趟，我与长公主殿下，有要事相商。”
    君青蓝将声音略略提高了几分，谁想那人竟也将冷哼加大了声音，别的动作就再也没有了。
    唐影皱眉，便要上前理论，却叫君青蓝以眼神挡下。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正在思量该如何与这守卫沟通，忽听吱呀一声，王府的角门从里面打开了。
    自门内走出个穿着藏蓝裙衫的妈妈出来，眼看着她走至守卫跟前也不知低低说了什么。那堵着门的守卫便将身子挪了挪，勉强够一个人通过。
    妈妈笑吟吟朝君青蓝招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君青蓝不敢多想，生怕错过了这个机会，立刻带了唐影随那妈妈进了王府。
    王府内里并不比外头强上多少，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大人是要求见长公主么？此处非谈话之地，请随奴婢进来吧。”
    妈妈低眉顺眼说了一句，便垂首在前面引路。她虽然有些年岁，脚下步子却并不慢，左转右转，大约走了两盏茶的功夫，才将君青蓝引到昭阳王府西南角一个幽静偏远的小院落前停了脚。
    “请大人见谅，今时不同往日，让大人遭了方才那门子的挤兑。我们长公主殿下就在这院子里，您自进去吧，奴婢便在这院门外守着。若有个风吹草动，也好尽快与您示警。”
    君青蓝自然知道如今是非常时期，并不觉有什么失礼的地方。道了谢便自己进了院子。至于唐影，一进了王府就不见了踪迹，不知隐身在何处去了。
    这处小院子的房屋半新不旧，无论采光还是布局都不慎精妙，从前也不知做的是个什么用途。君青蓝才进来，便瞧见斜刺里从主屋后冲出了个丫头来。
    “站住！再往前来，别怪姑奶奶不客气！”
    但见明晃晃的物件在半空中划出道青雷电霜，君青蓝吃了一惊立刻站住了，这才瞧见主屋前的台阶下站着个二十出头的青衣侍女。那侍女将衣袖卷得高高的，露着白生生一截玉臂，手中却紧紧攥着把开了忍的弯刀，横眉冷对，颇有些杀气。
    “姑娘莫恼，在下乃是北夏锦衣卫百户，有要事求见长公主殿下。”
    “你是君青蓝？”侍女听她自报了名姓，眼珠子转了转，周身的杀气就淡了下去。拿弯刀点一点君青蓝：“你真是君青蓝？”
    眼看着锋利的刀刃就要蹭到鼻尖上，君青蓝讷讷笑道：“千真万确，如假包换。”
    “嗨，你是君青蓝怎么不早说！快进来快进来！”
    那侍女是个爽利人，立刻便将刀给还了鞘，往腰带上一别，过来就攥了君青蓝的手腕。暗中似有团冷意袭来，君青蓝悄然摆了摆手，那一团阴影顷刻间便烟消云散了。
    “殿下，君青蓝来了。”侍女立于门帘外，高声嚷了一句。听见里头有人叫进，便扯着君青蓝进了屋。
    “我跟你说，我们殿下总念叨你，说你比我们**的姑娘还要胆大。我从前总不信，今日瞧着果真是不错。”侍女笑吟吟将君青蓝给让到了里屋。
    君青蓝匆忙间，只来得及将这屋子粗粗打量了一眼。屋中陈设极其简单，一水的家具都半新不旧，俨然已经很有些时候了。
    妙华长公主端坐于里屋窗下的竹椅上，瞧见君青蓝过来，便示意她坐在自己身侧。
    侍女退出了里间，忙着给君青蓝添茶。
    君青蓝打量一眼妙华长公主。她已经退下了往日华丽繁复的衣裙，穿着极朴素一件绣着石榴花的短坎肩，下面陪着素色的百褶裙，乌发以扁银的簪子随意挽了。这身打扮与寻常百姓家中妇人不相上下，哪里还能瞧出长公主的尊贵？
    “长公主！”
    君青蓝行了礼，便依言在她身侧椅子上浅浅落座。
    “自打进了这小跨院，我身边的仆妇就都遣散了，只留了个红菇照料着。红菇性子野，心直口快，没有吓到君大人吧。”
    红菇恰在此刻挑帘进来，闻听此言便撇了撇嘴：“奴婢知道，奴婢这般粗俗的人自是叫您瞧不上的。奴婢却觉得，奴婢这性子好的很呢，您倒是说说看，奴婢哪里就野了？”
    长公主抿唇含笑：“我才说了一句，你却说出这许多句，还说不野？”
    红菇只是笑着不开口，将手中新茶轻轻放在君青蓝身边，便退到长公主身后去了。
    君青蓝瞧的莞尔，知道方才不过是长公主的打趣。看来，这红菇该是长公主身边得力的大宫女。能在如此危机时刻，让长公主只留她一人服侍，足见这红菇在她心中的分量。
    “君大人今日怎的想着来？也难为你居然还能顺利的进来。”
    长公主端了茶盏，那盖子轻轻拨着水面上的茶叶沫子，眼睛却瞧着君青蓝一瞬不瞬。
    “的确是有些要紧的事情。但，下官能顺利进来，不是殿下您的助力么？”
    长公主吃了一惊：“这话怎么说？”
    君青蓝眉峰一挑，隐隐觉得似乎哪里有些不对劲，神色中却并未带出分毫。
    “方才门口值守侍卫置之不理，幸好有位妈妈自门房经过，领了下官入府，又一路将下官护送入殿下的院中。若非如此，下官再也想不到，长公主殿下居然搬离了寝宫，选了如此偏僻的院落居住。”
    君青蓝的话音才落，便听到红菇冷冷哼了一声，眼底分明生出了掩饰不住的嘲讽。
    妙华长公主哦了一声，神色间已恢复平静如常：“那是南邵王府的余妈妈，往日总在府门口守着，专司迎来送往的事情。多亏了南邵王想的周到，若没有她，我也见不到君大人。”
    妙华长公主语声轻缓平和，似半分火气也无，君青蓝心中却明镜一般，佩服的五体投地。莫看方才那番话简单平淡，滴水不漏，实际上却在向她传达了好几重的意思。
    南邵王已经全面掌控了昭阳王府，如今府中上下到处都布满了南邵王的眼线。门房处是余妈妈的管事范围，所有拜访昭阳王府的客人都需先过她这一关，是否能见到里面的人，全凭余妈妈一句话。
    君青蓝深深吸口气，如今的局势竟然已这么复杂了么？
    原先分庭抗体的两大首领，如今早已经站在了不对等的位置上。只怕接下来……
    “那老货现在在哪里？可是在门外头偷听么？让我大扫帚赶她出去！”红菇眉峰一挑，杏眼圆睁，作势便要冲出去。
    君青蓝眼皮子跳了一跳。那余妈妈在这时候代表的可是南邵王，就这么被打出去怕是……
    她侧目瞧向妙华长公主，那人手中端着茶盏，有一下没一下品着，半点没有要开口阻止的意思。君青蓝便也紧紧闭了口，眼看着红菇已经冲出了屋去。
    耳边传来咣当一声巨响，是红菇将院门打开了，接下来便是极爽利一阵大笑。
    “余妈妈果真在这里呢，您可是我们院子里的稀客，往日请都请不来，怎么能委屈地躲在这门洞下头晒着？快快，随奴婢进屋来吃杯茶，奴婢有好些事情得向您好好请教呢。”
    红菇是有些功夫傍身的，余妈妈年老体弱哪里能拗得过她？一路拒绝着，被红菇生生给扯进了西侧的偏房里去了。
    “好了。”妙华长公主这才慢悠悠放下茶盏，挑眉瞧向君青蓝：“君大人有什么话，尽可以说了。”
    君青蓝只觉叹为观止。她只提了一句余妈妈的事情，并未瞧见长公主同红菇有过任何的语言甚至眼神的交流，顷刻间就将余妈妈给直接禁锢到屋中去了。
    南邵王无疑是让余妈妈来充当了耳报神，时刻监视南诏王府与外界的联系。余妈妈在府门外始终是个祸患，谁知道她什么时候就摸进了屋子外头猫着？到了屋里可不一样，有红菇看着，她再难有所作为。
    所以，在空前紧张的昭阳王府里，这一处这一刻便是最安全的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