仵作女驸马

333 君心难测


    君青蓝怎会不知道,方才那话出了口,必然引起妙华长公主勃然大怒。
    这问题的答案牵涉不仅仅牵涉到玉瑾公主与龙寰世子的清白,更关乎到昭阳王府和南疆王的脸面。无论答案如何,被人这样当头浇下一盆脏水,都不是件愉悦的事情。
    但她有什么办法?
    玉瑾公主是南疆王最宠爱的女儿,又出身高贵,若非犯下了什么十恶不赦难以饶恕的事情,南疆王才不会选了她去和亲。当日在库房小楼相见,玉瑾公主淡然坦言说,她认命。这一句认命,不知牵扯出多少的无奈。
    君青蓝想来想去,在玉瑾公主身上能发生的唯一让南疆王如此震怒的事情,除了与人私通,似乎再也没有了。
    君青蓝倾身跪倒:“下官并非有意羞辱殿下,一切都是为了案子!”
    妙华长公主端起茶盏,一下下拿杯盖拨弄着茶水上的茶叶沫子。盖子与杯盏离得太近,以至于剐蹭的声音刺耳而尖锐,便似有一只猫,那爪子不间断的抓挠着人心,十分的难耐。
    君青蓝垂着头,跪着一动不动。即便触怒了长公主,即便她要处置自己,这问题的答案今日也一定要得到!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叮一声脆响。是妙华长公主将茶盏重新搁回到了桌案上。
    “你起来吧,是我方才太意气用事了。”
    头顶上,妙华长公主的声音虽还带着几分隐隐的怒意,到底已经平静了。
    君青蓝长长舒口气,道谢起身,椅子却不敢再去坐了,直直站在妙华长公主面前听训。
    “阿寰的年岁已经不小了。”妙华长公主眸色微微闪了一闪,才再度开了口:“在我们南疆,男子成婚都早的很。我与昭阳王像他那么大的时候,长女都已经生了。但他至今都不曾婚配,你知道是为了什么吗?”
    君青蓝老老实实摇头,这个真不知道。
    妙华长公主浅浅抿了唇,良久方才幽幽叹了口气:“南疆这三大部落各个厉害,说是中流砥柱不过是为了顾全所有人的颜面,好听罢了。实际上,哪个不是……一块心病?在这三大部落中,昭阳部落不是离王城最近的,也不是最富庶的,兵力自然也不是最强的,为何却独独能成了他的心腹,你真以为是因我嫁到了昭阳部落么?”
    君青蓝眨了眨眼睛,她深知皇权复杂,君心难测。昭阳部落却能在三大部落中入了南疆王的心,自然狠费了一番力气。但这话,她不能说。
    唯有摇摇头装傻,作出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实则内心里郁闷不已。老天明鉴,她实际上一点都不想知道这些争权夺势的弯弯绕,若是没有猜错,那些该都是秘密。她素来对秘密没有兴趣,她坚信,秘密知道的多了迟早会将自己也变成秘密。
    可惜,妙华长公主并不能体谅君青蓝此刻的心情,略饮了一口茶,便再度开了口。
    “昭阳部落能入了他的眼,是因为子嗣单薄。”
    子嗣单薄这四个字落在耳朵里,让君青蓝打了个哆嗦,生出周身的冷意。
    昭阳王和龙寰虽看上去有些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却实实在在是个正常人。而且那般强壮的体魄,若正常过日子,子嗣怎么可能单薄?
    但,她若没有记错,好像昭阳王与妙华长公主似乎真的只有龙寰这一个儿子。所以……这是采取了某些……不能为外人道来的特殊手段么?
    都说成大事不拘小节。那些人对别人狠,最自己却更狠。君青蓝今日真真切切见识到了一个狠人,遍体生凉。在内心里不住感叹,这辈子自己也不要成为这样做大事的人!
    “正因为如此,阿寰拖到这么大了始终不曾议亲,亦不曾与任何女子过分亲密。他比谁都清楚,贪图一时的痛快,将来或许就是全族的灾祸。所以我瞧着玉瑾总爱往他身边凑的时候,并没有去刻意阻止。王兄的女儿,到底比别人家的女儿更放心些。”
    君青蓝微微颦了眉头,若按这样的说法,玉瑾与龙寰的亲事该是一桩所有人都乐见其成的美事,为什么南疆王却要棒打鸳鸯,宁愿将玉瑾嫁去北夏也不肯成全一对有情人?须知道,北夏距离南疆山长水远,将她嫁过去等于就是彻底的放弃了啊。自此后,玉瑾与南疆这些个人将再没有丁点的瓜葛。
    这般绝然……又是什么道理?
    “依殿下所见,陛下为何会选了心有所属的玉瑾公主和亲?”
    妙华长公主摇了摇头:“我想了许久,始终不得要领。实际上在指了玉瑾之前,我与王后已经尝试着将事情给挑明了,但……。”
    妙华长公主狠狠皱了眉头,思量良久才继续开口:“但阿寰没有答应,而且态度十分坚决。从那之后,王后娘娘也忽然避而不见,再之后就传出玉瑾被点了和亲的消息。我始终想不通,分明是情投意合一对恋人,怎么谈及婚嫁时,就都不同意了呢?实在……没有道理。我问过阿寰数次,他只闭口不谈。问的急了,就索性夺门而出了,三五日不回家也是经常的。”
    君青蓝略一沉吟:“这事情,听上去的确有些蹊跷。殿下心中可有章法?”
    “我想着……。”妙华长公主的眉峰越发颦的紧了,只觉心中焦虑。人一焦虑便觉口渴,她便再度端起了茶盏。掀开盖子瞧了一瞧,茶水早已经冷透了,便将茶盏又给搁回到了桌案上。
    “我想着,大约是玉瑾也不同意,而且反抗的激烈了一些,终究触怒了王兄,才下了这样的御令,好远远的将她打发出去。”
    君青蓝想到那个眼睛大而明亮,活泼欢愉的女子摇了摇头。那样的女子,实在瞧不出哪里能够使出些激烈的手段,给自己惹来这么大的灾祸。
    “玉瑾是王后娘娘最小的女儿,人自小又乖巧可爱,颇为受宠,难免给养的有些骄纵。她这一生太过顺遂,难得碰到不顺心的事情,一旦碰到了,必然难以接受。所以,她若是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我一点不觉得奇怪。若非如此,王兄哪里舍得将从小放在心尖上的女儿,送去他国?这一走,便是永世难见了。”
    妙华长公主的声音中生出几分怅然,俨然对和亲心有余悸,又带着几分戚然。她也是公主,幸而在她那一辈老王爷没有和亲的打算,要不然她或许便要与如今幸福的日子彻底说再见了。同为公主,她又哪里能不了解玉瑾的难处?
    “这就……有点奇怪了。”君青蓝颦了眉头,轻启朱唇:“既然殿下说,世子与公主两情相悦,按理提出配婚时该欢天喜地才是。怎会……激烈反抗?”
    君青蓝不知怎的,忽然想到了她与李从尧。若是这时候有人替李从尧来向她提亲,她大约会毫不犹豫的一口答应吧。即便是碍于情面,羞涩的不肯立刻就答应了,也总不至于激烈的反抗到让所有人生厌,恨不能让她彻底消失了才好的境地。
    所以,玉瑾和龙寰的反应,实在不正常!
    “旁人的心思,哪里能那么容易猜度。”妙华长公主轻轻笑了一笑,带着几分微凉的冷意:“我倒是以为,君大人这般费力的调查玉瑾失踪的缘由,不如去问问她近身的人好。她本就不愿和亲,又素来胆大,怎么可能安安稳稳窝在库房的阁楼里,还欢欢喜喜去神庙祈福?”
    君青蓝听得吸了口气。了解的情况越多,才发现这案子越发的复杂。她何尝不想向玉瑾公主身边的侍女们打听些细枝末节。但……如今活着的能让她见到的身边人,就只剩下一个如露还是个并不是特别亲近的二等宫女。现在想来,南疆王在点了玉瑾和亲后,便立刻遣散了原本近身伺候她的人,真真是大有深意!
    但这话,她能问谁去?莫非还能进宫去找南疆王对峙去么?
    谈话谈到了如此地步,便已经没有再继续下去的必要,君青蓝拜别了妙华长公主出府去了。
    最让她佩服的是红菇,她明明强拉着余妈妈一直待在偏房里,却在君青蓝一只脚才踏出了主屋,她就忽然从偏房里出来了。后面跟着余妈妈,客客气气将两人送出了小院。
    余妈妈仍旧紧紧跟在君青蓝身后,一路上垂眸闭唇,半个字也不曾说过。这般谦卑的模样,任谁也想不出原来她竟是南邵王特意选出来的眼线。
    快到府门口的时候,唐影忽然就从后面追了来,悄无声息在两人身后跟着。
    他来的突兀,毫无痕迹可寻,余妈妈却一贯低着头,连眼风都没有半分的变化,似半点不觉得奇怪。君青蓝侧目瞧着,也不得不佩服这妈妈的城府。
    被红菇强拉着去喝茶,她又何尝不知道自己耳报神的身份早被人洞悉忌惮?她却一味的不动声色,宠辱不惊,原先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这样的人,真真不是池中之物。
    王府的大门咣当一声在身后关闭,严丝合缝,似乎连丝光线也透不过去。
    唐影寻了马来,待君青蓝先上马离开后,才迅速跟了上来。
    “大人,接下来咱们去哪?”
    “回去。”君青蓝长长吁了口气:“我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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