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安嘉话

33 第卅一章


之后,延英殿称皇帝微恙在身,罢朝两日。
    又有一道谕旨送至崔府,授予崔捷鸿胪寺少卿一职,即日上任。她望着诏书一字一顿地默念,这是皇帝的亲笔,简洁明了一句话。要换以前由她代笔,首先也得把大臣不吝笔墨地称赞一番吧。
    旁边大娘喜不自胜地叫:“哎呀老爷!这是升官儿了罢?”
    崔捷木然点头,鸿胪寺少卿是从四品,确实升了半阶。
    “这官儿是管什么的?”
    崔捷勉强笑笑:“专管招待那些来朝我国的四夷族长、番邦首领,不愿回国的要安排他们的爵禄、封地、丧葬……诸如此类的。”
    大娘心想这官儿好像不太威风呀,她小心地问:“那么老爷是要到胡人大王住的地方,太极宫、旧皇城一带干活么?”哎呀,不能在皇帝跟前走动了,这难不成就是传说中的“明升暗降”?
    “是,那儿离得远,以后要劳烦大娘早起做饭了。”
    大娘还想多说,崔捷已胡乱卷好诏书走了进去,房门一关,闷在里头不出来了。
    延英殿内,徐常礼向皇帝禀报:“陛下,礼部已把今年赴京考试的士子名册呈上来了。”
    皇帝放下手中的书,接过名册,从后面的落第考生开始翻起,直到第一页都没有发现有姓丁的人。但是,端阳节那天偶遇崔捷,她不是说把自己错认成某位落第的丁姓士子吗?
    他轻轻拍了拍手,齐安平从暗处走了出来,他低声吩咐道:“你叫人去查一下,崔大人平日可有结交什么官场外的朋友?”
    齐安平一时没动,有点疑惑。
    皇帝皱眉说:“愣着干什么?快去啊。”齐安平这才闪身退下。
    过了一会儿,皇帝踱到窗前,背手站立,不知望着何处出神。
    徐常礼把案桌上一幅诏书认真卷好,双手捧着悄声上前问:“陛下,明日仍要罢朝么?”
    “唔……”
    徐常礼年老耳背,连忙走近一步,但这声过后却再没他语,不得已只好再问一遍。
    等了片刻,皇帝终于说:“不必了。”
    徐常礼又小心地问:“陛下,你方才写的诏书墨已干了,现要发出去么?”
    皇帝立刻转身把诏书夺过,脸有怒意,但最终在怒吼之前抑制住自己,背过脸,挥手叫他退下。
    第二天,因新官服还没做好,崔捷仍是一身浅绯色到鸿胪寺走马上任,但只见到另一位少卿——今日是小朝议,顶头上司鸿胪寺正卿要先去大明宫,下午方回。
    她跟着少卿大人在旧皇城内跑了一遍,处理了几项庶务,然后便优哉游哉地回署邸闲话。少卿大人说:“崔大人呐,陛下定是看你会说契丹话、回鹘话,把你派到这儿来——咱们刚有位大人退休了,位子空了。不过,这也是暂时的吧,陛下这么重用你。”
    崔捷心里咯噔一声,连忙诚恳地道了些逊谢的话。
    少卿大人叹气道:“咱们这儿毕竟比不得三省六部那些中枢机构,虽然咱俩是从四品,小朝议却去不得,一个月没几次的大朝议也得挤在后头角落里,连陛下的脸都看不清。”
    崔捷已对皇帝突然而来、没有解释的诏书纠结了一个晚上,听了这话更是郁郁,竟低头没有答腔。
    少卿大人醒悟到自己可能开罪人了,干笑了两声,想尽量把话兜回来:“但是大人仍然兼任翰林呀,说不定隔三差五地就被陛下召回宫里呢,两头奔波可有得累了。”
    这句对崔捷来说更觉刺耳,她尽力挤出笑容答道:“宫里不也有几位翰林前辈嘛,陛下传召他们更加方便。我倒是要尽快学会这边的活儿要紧。”
    少卿也觉得这茬不宜多谈,渐渐把话题转移到公务上去。崔捷努力抛开杂念,把他教的一一记在心上。
    下午,酉时已近,正卿都没回来,两人几乎要担心宫里发生什么事了。有些寺丞已陆续辞别回家,崔捷想自己还没拜见正卿大人,不好先走。少卿大人也在一旁相陪。
    酉时三刻,外头终于报称“大人回来了!”
    两人连忙整衣出迎,只见正卿大人激动万分地冲进来,一把握着少卿大人的手用力猛摇:“喜事呀!今天有喜事!”
    少卿大人又好笑又着急:“你倒是快说呀大人!”
    正卿大人大笑道:“陛下终于肯立后宫了呀!诏书也下了,册立秦大人的小姐为丽妃!择日入宫!”
    这回轮到少卿握着正卿的手又笑又摇,但也有疑问:“陛下不是该先立皇后吗?”
    正卿大人唉唉叹了两声:“皇后和一般后妃不同,陛下大概也有自己的考量吧。不过我们这些老家伙都已乐得不得了啦,只盼丽妃娘娘早生龙子,延续皇家一脉,娘娘出身也好,届时晋为皇后亦无不可呀。”
    “所以大人你就和其他大人偷跑出去喝酒了吧,然后磨蹭到现在才回来。”
    两人傻乐了好一会儿才省起旁边还有位崔大人,转头一看,崔捷脸色苍白地倚在门上,没有一丝笑意。少卿吃了一惊:“崔大人,你怎么了,是不舒服么?”
    “不,我,我没事……”我该高兴呀,该为陛下高兴,崔捷不断地对自己说,可心里却翻江倒海似的难受,象被什么死死压着、碾着、磨着。
    正卿大人连忙叫人备车,崔捷微弱地阻止:“不,我可以骑马回去。”
    正卿大人体谅地说:“那你赶紧回家去罢,可别第一天来就病了。”
    崔捷向他鞠了一礼,喉咙已堵得说不出话了。
    云骊感受到主人的失常,不敢如平日般肆意奔跑,只老老实实、平平稳稳、不疾不徐地载着她回家。崔捷一直神思恍惚,幸而它走过一遍便认得路。
    回到矮柳短巷,暮色已昏暗,崔捷再支持不住从马背上滑了下来,就要摔在地上,一个人影从黑暗中冲出来扶住她:“天!小崔,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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