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最高之九五至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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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爷,药可以吃了。”锦素小心试了试温度。
    拧了眉,我把药碗推到一边。仿佛,在东宫半个多月,我每天都要服下各种各样的药丸和药汁。我讨厌这样,讨厌被当作柔弱不堪的病猫。
    “少爷脸色比前几日红润多了,”锦素细细端详着我,温婉道,“殿下说坚持吃药,少爷身体会越来越好的。”
    看着锦素俏丽的脸庞,我舌根一片酸涩。她,在表哥那里很快乐,偏偏一听到我在东宫昏倒,就迫不及待的赶来,宁可和我一样成为笼中鸟。即便是亲生姐妹,也未必能如她这般真情相随吧。
    不觉搂住锦素的腰,我认真道,“你放心,我离开前,定然会好好安排你的归宿。”或许,我唯一能为她做的,就是帮她在重瑁那里争得一席之地。假使重瑁将来封王,她,就绝不仅仅是个卑微得任人欺负的侍寝,至少是王爷侧妃。
    “什么离开?少爷福泽绵长,才不会那么早……”锦素眼圈一红,忙忙转过头去。
    留恋的深吸口气,鼻息间尽是她香甜的味道,我低声轻笑,“我说离开东宫,你以为是什么?”
    锦素呆了呆,“少爷不是很喜欢殿下的吗?”又抿嘴一笑,“这些日子,殿下对少爷真正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上怕摔了’,少爷还不知足?”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呃?”锦素一脸茫然。我默然。她自然不会知道,这是匈牙利诗人裴多菲的著名诗句。她更不会明白,爱情并不代表一切,我渴求的是无拘无束的生活。
    听窗外,滴翠新竹随风摇曳,其声飒飒,我不觉思绪纷飞。这些天,从早到晚,重玥和我几乎形影不离,确实是异常的痴缠。
    每晚,不论我睡前怎样赶他走,到次日醒来,必定是和他挤在丝被里,被牢牢环了腰,象只慵懒的小猫偎在他怀里……
    等我忙不迭的起床,他就赖在旁边,笑眯眯的看我梳洗穿衣……
    催他去显德殿听政,他定要陪我用完早点,再拉我同行。歪在隔间的软榻上,我不耐烦的吃着时鲜瓜果,被逼听众大臣议政。却在听那华丽的男中音,果决沉稳的发布一个个政令时,心境渐渐清宁如水,油然而生一种自豪感……
    在他严格监督下,我在午后必须老老实实的睡一个时辰。等我满心不爽,想找他麻烦时,他又会软语温存,携了我的手去做些有趣的事。
    比如给分娩中的东宫第一神马呐喊加油,再喜滋滋接生小马驹……
    比如在坊间微服悠闲而行,就象一对普通的小情人,高兴了就买个可爱的面粉小人、冰糖葫芦什么的……
    比如到酒肆,看美艳的侍酒胡姬,心应弦、手应鼓,红袖频扬,回雪飘摇起旋舞。他便笑语晏晏,戏说那胡姬对我抛了许多媚眼,让我小心别被她拐了去……
    一天三次服药,我不肯吃。他会爱怜的捏捏我的脸颊,然后古怪的笑,拿起药碗狂饮一大口,随即,如水莲般淡红的唇软软覆上我的……那时,他的清眸,近在咫尺,流溢了滚烫爱意,直欲将我彻底融化。苦涩的药汁,揉和了他淡雅的气息,一口口在彼此的唇齿间游荡,怡然滑落我腹中……
    一幕幕,温馨幸福,清晰浮现眼前。不知不觉,一种叫依恋的情绪在体内悄然滋长。坚决摇摇头,拒绝再想下去,我忽而有点心烦意乱。
    耳边,熟悉的脚步声匆匆而来。一抬眼,峨冠锦服的重玥正进门。
    “溶儿还没吃药?”重玥察看了我的气色,挺秀的眉略略蹙起。
    “不想吃。”
    “清晨起床就说没力气,懒得随我去显德殿,如今又不吃药,身体怎么会好。”重玥责备的望过来。
    不可抑制的烦躁窜上心头,我脱口道,“反正吃不吃都一样。”我的生命,短暂如流星飞逝,这事实我早就接受,我不会再奢望什么。
    “胡说……”重玥微微偏开脸,美丽的容颜隐在窗棂的暗影中,我一时看不清他的表情。
    “还是象个长不大的孩子,要人操心,”须臾,重玥过来抱我坐到他膝上,柔声道,“别任性,乖乖喝完。你不是说要见君行健吗?我派人约了他今日未时在翠华山。”
    心怦怦直跳,我竭力保持平静,莞尔一笑,“真的?”重玥不会知道,君行健已应承帮我。离开东宫,就看翠华山之行了。
    重玥眉梢漾起一丝戏谑的笑意,作势欲吻,“溶儿嫌药苦,是想我陪你一起喝?”一眼瞥见锦素在旁,我忙拿过药碗一气饮尽。我可没他那么厚脸皮,毫不在乎别人的眼光。
    “我有些好奇,溶儿有什么重要的事,写封信给他就是了。为何一定要见面?”重玥随手把玩着我的长发,饶有兴趣的追问。
    我笑嘻嘻的冲他吐了吐舌头,“说了是重要的事,自然要面对面才说得清楚。”
    “不能告诉我?”
    “不能。”
    重玥仿佛也不甚在意,转而道,“适才在显德殿,我已判宋书清秋后处斩,宰相王辅削职为民,流放黔州。当时,殿上多人为王辅求情,请我念在王家为大唐鞠躬尽瘁的份上,酌情减刑。溶儿以为如何?”
    不假思索,我昔日所学自然随口而出,“王辅虽是你舅舅,也一向维护你,但法者非皇帝一人之法,乃天下之大法,决不能因私废法。又有‘赏不遗疏远,罚不阿亲贵’,赏罚之得失,关系国家的兴衰安危。我以为,必须做到‘人有所犯,一断于律’,大唐才能长治久安。”
    我想,重玥对王辅毫不徇私的严厉处罚,是必须的。相信诸大臣很快会意识到,太子重玥将是大唐真正的主宰;王家、水家持续多年的争权战,也终将结束。
    “溶儿真是深知我心。”重玥赞许一声,又笑吟吟道,“散朝后,水将军来见我,要我让你早点回将军府。”
    我早知晓,私通突厥一案,以父亲和四大将军无罪释放而告终,将军府也逐渐恢复了往日的繁盛。如今,父亲得知重玥强留我在东宫,想他放我回家也是意料之中。
    “我说,溶儿已经是我的人,自然要长住东宫。你父亲吓了一跳,最后只得同意了。”重玥看似一本正经的说话,水眸中却掩不住满满的暧昧笑意。
    恨恨捶他一拳,我忍不住嗔道,“什么你的人?才不是。”
    “不是吗?”重玥揽紧我,在我耳畔柔柔吹了口气,痒痒的,似一根羽毛妖娆的撩拨着我的心,提醒我那夜的火热缠绵。
    脸没来由的发烧,我忙垂下眼帘,装做没听见没感觉。
    “好了,说正经的。我想你以水少将军的男子身份,留住在东宫,免得别人知晓你是女孩子,有损你的名节。等父皇伤势好些,我请父皇下旨赐婚,让你以水柔的身份做我的太子妃,溶儿同意吗?”重玥托起我的下巴,诚挚的凝望了我,“适才你父亲是同意的。”
    “你怎么说就怎么办呗,”我随口应了。重玥如何打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已决定离开他离开长安。想想又不对,我表现太柔顺会引他疑窦,当下忿忿不平的瞪了他一眼,“反正这些天所有事都是你说了算。”
    重玥但笑不语,只示意侍卫备好马车,即刻启程去翠华山。
    一路车行平缓,我舒适躺在软毯上,迷糊欲睡。仿佛从上次昏倒起,我就比以前嗜睡得多,有时随便拿本书看,也会莫名坠入梦乡。此刻,我必须养精蓄锐,以便配合君行健的行动。
    不知过了多久,依稀间,熟谙的芬芳薰香味淡淡笼罩了我。虽闭了双眼,我依然能感到重玥清冽的目光,一瞬不瞬的望着我。
    “溶儿……”重玥的语声,如秋雨般郁思绵绵。
    “不要离开我,”幽幽叹息,几不可闻,似喃喃自语,又似在祈求上天。
    心一颤。重玥一直坚持伴我左右,是因为他已洞悉我离去的心思?可后面那句,怎么听着不象是对我说的呢?算了,我累了,不想再费神猜测他的想法,一切顺其自然吧。
    温热的手,贪恋的抚过我的眉、眼、鼻、唇,流连不去……最终握紧我的手,不再松开半点。那温度,点点滴滴渗入我的肌肤,流淌至心底。
    依从心的方向,我呢喃着往他那边靠近了些。我不会因分离而流泪,我更不会哀叹“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我坚信,重玥会不遗余力的为万千黎民开创一个太平盛世。没有武媚,没有水溶,大唐一样会拥有繁花似锦的未来。
    我也相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如若他注定是九五至尊,我情愿离他而去,做我的闲云野鹤。采菊东篱,清风为伴,听渔舟唱晚,赏雁落平沙,任红尘喧嚣飞落如霞,但愿上天成全彼此的心愿吧。
    良久,马车霍然停下,有人在车外道“启禀殿下,兵部送来八百里急报,颉利可汗亲率十五万人马,入侵灵州。”随即是悉索的纸声,想必是重玥在翻看详细战报。
    “溶儿,”重玥抱我起身。我揉揉眼,懒懒的倚在他胸前。
    “突厥想救阿史那弥射回去。依溶儿之见,是迎战还是议和?”
    避开重玥探究的眼神,我不耐烦的咕噜着,“你该即刻回宫召集群臣商议,干什么问我?”
    “溶儿没意见也罢。”重玥浅浅笑了,“我陪你见过君行健再回去。”
    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我含糊道,“随你……”虽希望涵卿平安回家,我还是不想再涉及这个话题。只怕我表现得越在乎,重玥越不肯放他。
    很快,车行至目的地。早有玲珑阁的人匆匆迎上前,恭敬领路。重玥携了我手,吩咐侍卫和锦素随行,稳步上山。
    边走边看,眼前红叶漫山、层林尽染,峰峦愈显峻拔秀丽,如锦绣画屏般,真正是美不胜收。深深汲取四周的清新,一扫胸臆间的浊气,我仿佛已看到自己变成一只自由飞翔的鸟儿。
    遥遥的,望见君行健站在鹰崖上。阳光柔和洒下,那一袭月白长衫,逆风而立,转身间衣袂烁银,丰姿卓尔若傲雪青松,翩然出尘又似天外谪仙。
    我定定看着,思绪万千。这个人——就是李治,与武媚相伴三十一年的男子。也许,李治和武媚之间是有着真挚深沉的爱吧。可史书记载的唐高宗李治,懦弱多病、优柔寡断,又岂是今日的君行健?斗转星移,他既已练“天道无心”,一心了却尘世俗事,我又何必执着于一丝不苟的还原历史?不勉强他做皇帝,也无谓追寻前世情缘,对他对我,或许是最好的选择吧。
    “溶儿发什么呆?”
    我随手指了,“我喜欢前面的鹰崖飞瀑。”绝壁凌空,银白水帘飞流直下三千尺,如飘云曳练,如玉龙跃潭。奇妙的,清流的缓游漫吟与欢跃奔腾完美的糅合,演奏着最雄浑瑰丽的乐章,让人心旷神怡。
    “你喜欢以后常来好了。”重玥亲昵的揉着我的小脑袋。
    渐行渐近,我依计划缩了缩脖子,“风大,有点冷。”自然,锦素忙上前给我系好披风。
    “我就不过去了。有什么话快点说完,知道吗?”离君行健约十丈远,重玥停了步子,叮嘱我。我乖巧的点点头,慢慢朝君行健走去。
    “等等。”
    心下一惊,我还是回身看向重玥。
    重玥恋恋的帮我拢紧披风,轻笑道,“等人最无趣,不如我们来联诗。你出前几句,我来续。若你回来后,我还没续好就算我输,否则算你输。输的人要罚的,怎样?”
    不忍拂他的意,指尖感受着凉爽的秋风,我笑盈盈道,“就以‘咏风’为题好了,前两句是‘萧条起关塞,摇飏下蓬瀛。拂林花乱彩,响谷鸟分声’,后两句你来续。”
    “好。”
    从容转身,径自走向鹰崖边。尖锐的刺痛划破心头,我却再不敢回头看重玥一眼。怕他太聪明,怕我舍不得,怕自己逃不过情网,原来——放弃是这般刻骨铭心的痛!
    走近君行健,我正容道,“谢谢你。”
    “不必。”君行健清冷沉静的语调如昔,却多了几分温和。
    “二十年前,李世民失踪,不是被人谋害,而是穿越时空,到了一千四百多年后的时代。他执意要回大唐,所以活佛帮他传输灵魂。如今,我也不知他是生是死,是转世投胎,还是再次流落到异时空,抑或……魂飞魄散。”一口气说完,我并不奢望君行健会明白。“对不起,我知道的就这么多,无法帮你找到他。”
    君行健英挺的眉略略皱起,似是陷入困惑。
    不等他发问,我忙说,“不要问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你只要相信我,我说的全部是事实。我劝你不必再费神寻找他的下落,希望极其渺茫,是没有结果的。”
    “希望渺茫、没有结果的事,就不必去做?”君行健淡淡反问,却古怪的看着我。清亮的双眸,仿佛在固执的说“我认为任何事只要坚持到底、永不放弃,终有一天会如愿以偿。”
    默然和他保持距离,我不想细想他是否有言外之意。我意已决,外力能奈我何?
    “我父亲的事,我不是很明白,但我相信你。若有空,以后你慢慢解释给我听也好。”君行健慢条斯理的说着,示意我跟上他的步伐。
    一步步靠近崖边,逼近瀑布。和君行健对视一眼,默契的眨眨眼,以示准备就绪。
    风起,腰间玉佩骤然滑落,我急急顺手一捞,却因用力过猛,脚下一滑,身子前倾、继而直坠入飞瀑急流中。君行健大惊,施展绝世轻功随我跃下,显然想救我。这一幕,是计划好给重玥和所有人看的。
    事实上,君行健早在靠近崖边的绝壁上凿了数个深洞,依次固定了铁锲,铁锲缠着长长的绳子,直垂到下面。而这些,全掩映在瀑布下,让人难以察觉。
    跳下那一刻,我意识飘忽迷离。晶莹的水珠带了霓虹的光耀,纷纷扬扬拂过我的脸。火红的披风绕着我狂舞乱窜,绚烂如天边晚霞。明知自己无力使出武功,此刻实在是生死一线,意外的,我一点也不害怕。
    银鞭层层缠上我的腰,瞬间,我已被君行健用力一带,撞到他胸前。
    远山是眉雪是眸,秋水为神玉为骨,满眼俱是这个绝色人儿。被他冰冷的气息层层包裹,我前所未有的清醒。
    相见、刁难、摩擦、倾力合作……与他相处的种种刹那堆积心头,压得我心痛……自始至终他默默站在我身后,不断付出……我喜欢漂亮的东西,我自小就喜欢冷水,更喜欢大块寒冰在手中融化的感觉……如果有来生,武媚定会跟随李治……
    君行健抱了我,攀上铁锲上的长绳,安静滑下,悄然进入山洞。洞中女子,与我身材相仿,迅速解开我的披风,穿戴好,和君行健一起跃入飞瀑中。
    每一步都计算好,准确无误的执行着。重玥他们看到出意外,奔到崖边,至少需要十秒钟。十秒时间,足够让我藏身洞中,君行健带人再出去。火红披风,是为了让所有人看清我坠落瀑布的整个过程。
    此刻,透过哗哗水声,隐约听到众人焦急的呼喊声,渐去渐远,定然是重玥他们沿山路追了下去。等他们追下去,君行健早走了。东宫的人,接下来做的就是全力在瀑布下游打捞搜寻吧。
    没人会想到,我和君行健演出一幕这么惊险的逃跑游戏。更不会有人想到,我十二岁时就发现飞瀑下有个水帘洞,而另一个洞口,恰好在山腰。
    匆忙换下湿衣服,我往另一个洞口行进,却是体力不支,只得暂时靠了石壁闭目养神。
    “披云罗影散,泛水织文生。劳歌大风曲,威加四海清。”蓦地,华丽的男中音自身前温柔响起,“溶儿,在你回来前,我已续好诗,你输了。”
    不可能!重玥不可能一字不差说出这首诗的后两句!怎么会这样?
    头昏沉沉,心无规则的狂跳。隐隐然,有什么蠢蠢欲动,破茧而出——
    眼前的重玥,翦水双瞳若清潭明澈,平静无波,却泛着睿智的光芒,仿佛可洞察一切……记忆深处,那个人龙凤之姿,天日之表,英武勃发,霸气倜傥,我喜欢仰头注视他神采飞扬的脸……明明不一样的,为何越看越觉得神似……
    原来天命所归的,根本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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