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长安

    蒋尧坐在广场的长椅上，看着广场上卖花的姑娘，牵手的情侣，和来来往往的在广场上拍照的行人，嘴角的微笑是许久未曾出现过的。
    “蒋姐，点点怎么样了？”宋离问道。
    “恢复的还算不错，已经出院了。”蒋尧有些疲惫，但还是尽量强打起精神。
    “哦，”宋离想要说话自然一点，可是实际上自己一面对蒋尧，好像就变得都很困难，“那，那你还好······”
    “陈曦都跟你说了？”还是蒋尧先把这话说出口的，她看着宋离，故作轻松的笑道。
    宋离一愣，半晌没有反应过来，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默默的把头转了过来，胡乱的看着广场上的人群。
    “没事的，我都没事儿了，你还介意什么。”蒋尧这句话似是在自我嘲讽。
    宋离还是有些反应不过来，她觉得蒋姐现在的样子不像有事，可也不像没事。
    “我本来也没想瞒着谁，只是现在才忽然觉得可能对于我身边的人来说，我们分开了会比以前在一起来得更坦荡，更正大光明。”蒋尧苦笑，宋离静静的看着她。
    “有些事一开始我们都知道错了，可是承认往往要比将错就错更需要勇气。我身边的很多亲戚朋友都说我为了他浪费了我最好的青春，可是宋离，跟他在一起的十年，只有我们彼此知道，不单单全是伤心的过去，至少一开始我们是真的想好好在一起的。”
    “那你······后悔过吗？”宋离小心的问。
    蒋尧望着宋离的眼睛，半晌饶有兴趣的笑了，“宋离，你知道吗，这句话就连我身边最好的朋友都不敢问我，敢当着我的面问我后不后悔的，你还是第一个。”
    宋离一愣，觉得自己一直不敢说话，可一说话还是唐突了。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蒋尧轻拍她的肩膀，然后笑笑接着说，“我忽然发现一个有意思的事情，很多心里的话对着身边最亲的亲人、最近的朋友似乎都不能说出口，可是往往当着一个并不熟悉自己，甚至叫不出对方名字，但却愿意坐下来听你聊一聊生活的人，那些说不出口的话竟然变得很容易了。也是，可能除了你，真的不会再有人会问起我跟他了。”蒋尧微微叹了口气，半晌说道，“宋离，我后悔过。”
    宋离觉得蒋尧的话不符合旁观者的预期，可是真的想想，也许早知道是这样一个结局，我们就真的不会用一个相对漫长的时间去收获一段根本没有结果的恋爱。
    “我知道你怎么想，觉得我无情、冷酷、无理取闹，可是宋离，你说后悔，有用吗？”蒋尧转头静静的看着宋离，宋离从她的眼里看不到任何的感情，没有悲伤，亦没有欢喜。
    “除非，我们从来就没有遇到。”蒋尧一双眼望向愈渐昏暗的天边，轻轻的略过她和他彼此相遇的十年。
    “蒋姐，有没有是我可以帮到你的。”良久，宋离轻声问。
    蒋尧转头，看着宋离，淡淡的笑了笑，“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有空了就好好管管陈曦，那孩子脾气是有点儿霸道，可是品性还是好的，这些年他跟他哥哥满世界的跑业务，也实在是不容易。要知道，也不是所有的富二代都是坐吃等死的，富二代没你想的那么好当。”蒋尧摸了摸宋离的头，看着她，继续说，“宋离，你跟陈曦，想好了吗？”
    “嗯？”宋离一愣。
    “宋离，我说一句不好听的话，对于陈皓和陈曦他们这样的家庭，你跟我有一点是一样的，那就是我们都不是门当户对的那个最合适的人选。可能在你父亲出事以前你们合适，但现在呢？我说这话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你，如果你们一开始就冲着一辈子去的，那么这些实际的问题的确是你们今后需要面对的。爱情没有偶像剧里那么美好，所有的负隅顽抗到了最后，都会不堪一击。我是，你也是。曾经的我愿意花十年的时间去经营我们的感情，可是到头来，我还是放弃了，我不确定自己能不能等到他娶我的那天，不管曾经的海誓山盟到头来是否是个谎言，可是我已经不愿意再等了。宋离，我说过，我后悔了，可是后悔根本就没有用，除了日夜折磨着自己，根本就没有任何的用！所以宋离，我希望，你能想好，想好不管未来如何，你都最好了面对的准备，不然下一个十年以后，你就会变成第二个蒋尧。”
    宋离张了张嘴，所有的辩解都变成了最无力的说辞，她默默转过头，没有吭声。
    “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不希望以后你变得跟我一样。当然，我希望是自己错了，也许陈曦比他哥哥更顽强，而你也比我还要坚强，又或者，他们陈家只需要陈皓这样一个牺牲者。”蒋尧淡淡的笑着，起身道别，“我走了，你也早点儿回去吧。不用担心我了，我还有点点，至少人前我不会那么容易倒下的。”
    宋离看着蒋尧的强颜欢笑，似乎所有安慰的话都变得索然无味，她微微的点点头，“嗯，蒋姐，有时间，我去看看点点。”
    “好啊，有时间过来找我，以前我们还在一起共事时你还帮我去幼儿园接过点点，有几次他还问我，那个漂亮阿姨怎么不来接他了。”蒋尧笑着，试图用还算美好的回忆结束两个人今天的对话，“行了，快走吧，今天情人节，别让陈曦等得太久。”
    宋离低头笑了笑。
    看着蒋尧离开，宋离觉得从前那个自带女王发光体质的蒋尧已然被陈皓带走，如今走在她面前的，只是一个孩子的母亲。
    转身深深叹了口气，看了下表，时间已经过去很多，想起陈曦，宋离小跑着往公司奔去。
    六点半，陈曦从大楼里出来，天气阴沉沉的，前两天长安刚刚落了小雨，他站在大门口，一眼就看见了不远处街口的那个穿着粉色雪地靴的她，行人匆匆，他依稀能看清她远远的微笑，时光流转在两个人的脸上，只愿你我都还是初初见到时的模样。
    人群中，她踮起脚尖冲着他挥舞着双手，陈曦逆着人流穿过摩肩接踵的人群朝她大步流星的走去，橘黄色的街灯打在他们彼此的脸上，映出的笑容是此后再也没有的幸福。
    他牵着她的手，走过熙熙攘攘的街道，在五彩的天幕下兜兜转转。
    她问他，陈曦，你会娶我吗？
    他说，你会嫁我吗？
    她又问他，如果你愿娶，我愿嫁，我们就真的会在一起吗？
    屏幕忽然暗了下来，宋离扬起的额头忽然变得温润，他的唇轻柔的略过脸颊肆意的落在她的唇上，他捧起她的脸，望向她的眸，认认真真的一字一句说道，会的，我们会在一起的。
    身边的行人都在仰头看着绚烂的天幕，却谁也都不曾注意，天幕的灯光斑驳的洒在一双人的脸上，他们彼此笃定的现在，是当初谁也不曾料到的未来。而当未来变成了过去，却是我们谁也不愿面对的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