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说什么?”绎儿不由自主地瞠大了眼睛,绷直了本来靠在枕头上的虚弱身子,一脸苍白的惊道,“曹文诏死了?”
坐在她身边的沅娘点点头,肃穆的表情让绎儿不寒而栗:“是的。”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绎儿长吸了一口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那么骁勇善战,眼看着就要把流寇消灭干净了,怎么会……”
沅娘长叹了一口气:“可不是这个理。你哥哥说起来的时候,虽是轻描淡写的,我也能看出他心里的痛。你说这是怎么了?好端端一个勇将,就这么死了。”
“大明朝的气数怕是真要尽了……”绎儿合上眸子长叹道,“眼看着马上豪格他们就要从蒙古班师回来了。去蒙古那不过是去收拾点残兵败将,祭刀而已,可是刀磨锋利了,关内就要不保了。”
“什么?这就要班师回来了?”沅娘不由得紧张了一把,“这才出兵几个月?蒙古那么远,又骁勇,哪有那么快?”
“书信都已经回来了。”绎儿示意她去看妆台上的信件,抬手理了一下散乱的鬓角,“林丹汗的儿子额哲已经率部归降了,这次还要一起回来进谒大汗。月下里就要回来了,紧跟这下面就要收拾朝鲜,等朝鲜称臣之后,他们再入关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沅娘张大了嘴巴,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一双手绞在一处,支吾着踌躇。
绎儿掩着嘴咳嗽起来,本来苍白的脸因为气急胀得通红,吓得一旁服侍的雁奴慌手慌脚地去拍她的背脊:“小姐,你别着急……别急坏了身子……”
绎儿摆摆手道:“不……不是我……着急……我也着急不来……”
尼思雅捧着药碗小心翼翼地挑帘子进来:“小主,该吃药了。”
“你先放那里吧。”雁奴示意她放在桌案上。
“这药是要趁热喝的。”尼思雅犹豫了一下,将药碗放在了桌上。
“怎么?又病了?”沅娘这才插话道。
“哦。”绎儿缓了缓呼吸,“不妨事。医士说是胎气不稳固,又着了点风寒,所以开了几味药来调理。”
“按说都□□个月了,也不应该再大病小灾的了。”沅娘拉着绎儿的手心疼道,“还是身子原先落下的亏空太大了,一时元气还没有恢复,就又要怀胎生产,身子骨太虚弱了。”
绎儿淡淡的笑道:“嫂嫂你不用太担心了。我没事的。”
“不过,也好,贝勒爷马上就回来了,有他在,想必一切都不用太担心。”沅娘点点头,爱怜地伸手去摸摸绎儿的小脸,“你有千灾百难的,好在还有他对你的心思,总不算是白吃前面的苦头。”
绎儿的心里因为她一番话变得
百般的复杂,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不是滋味。
“这些天,我都在为给小三儿找先生读书的事情犯愁。跟你哥哥说了,他也不管,说什么又没有科举,费那个劲儿做什么。可把我给气的。”沅娘拉起家常来,长吁短叹道,“这个小三儿啊,也该上规矩了,都五岁了,还这么恼人。”
“这件事情,我会帮嫂嫂着意的。不过,要等贝勒爷回来。”绎儿听出话里有音,于是顺着她的话应下来,“你呀,打理着一大家的事情,也够辛苦的。做妹妹的,为嫂嫂分担一些,也是应该的。”
“瞧你这话说的。嫂嫂……”沅娘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这话可不要跟哥哥说起,我也不会说的,等贝勒爷回来,我求他去办。”绎儿打消了她的顾虑,反过来道,“倒是我娘亲,还要嫂嫂多多关照着些。”
“这个是自然的。婆母的事情,自是我该尽孝道的,这个不用妹妹多说。”沅娘心照不宣地应承道。
绎儿侧过脸对尼思雅道:“把药端过来吧。”
尼思雅应了一声,将药碗端了过来,递给绎儿服下,才将碗收走,便听见屋门外一阵吵嚷的喧闹声音,一众人立刻本能地往喧嚣之处投去目光。
绎儿轻启朱唇道:“如雁,怎么了?”
“是福晋房里闹鬼,请了几个萨满来驱驱邪,这会儿想是在做法呢。”尼思雅解释道。
“闹鬼?”绎儿眉心一皱,“闹得什么鬼?”
“嗯,说是……”尼思雅神秘兮兮中带着紧张,“说是福晋前两天晚上起夜,撞见了一个死去的女人,是叫……叫……姓纳兰的……”
“纳兰宝寅?”雁奴脱口而出。
“对对!就是这个名字!”尼思雅的脸色一白,“姐姐,你怎么知道?”
“呃……”雁奴只道自己说漏了嘴,赶紧打马虎眼,“是上次听见人说起的……”
“嗯,就是她!说是,福晋被她索命,差点就……”尼思雅压低了声音,“据说是差一点就悬梁自尽了,亏得是纳蝶救的及时,不然……现在啊,福晋神经兮兮的,好像都魔怔了。”
“魔怔了?”绎儿轻声念了一句,转念冷静下来道,“不管了,福晋的事情咱们还是不要插嘴。雁奴,你吩附下徐嬷嬷,这两日就不要带绶儿去前院玩了,免得出什么乱子。”
“是,小姐。”雁奴也认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另外,吩附这个院子里奴婢们没事不要乱窜院子,尤其不要去前院打扰福晋的人,别引火烧身。”绎儿觉得还不能放心下来,于是叮嘱再三。
“奴婢们记下了,小主你放心。”尼思雅和雁奴对了个眼神,努力点点头。
十月的天气本该是秋高气爽的时候了,可是沿途而来衣著褴衫的难民却让左明瑚内心里压抑到了极致,周遭的空气干燥的让人无法呼吸,正如这关中混乱成一片的局势。
流离失所的百姓越来越多,而加入到造反队伍里的破落军户也日渐增多。这些人不同于寻常百姓,他们祖祖辈辈就是以军籍的身份屯边的。平日里屯田种粮,用的是锄头犁耙,和平常的农民没什么差别。倘若一旦边关告警,他们拾起刀枪,马上就成了一国的藩篱,可以在疆场上浴血搏杀。这就是大明□□皇帝定下的屯田养兵的祖制。
但是身为二百年前的先人,□□皇帝绝不会想到,他的祖制在他的手中是个壮举,而在他的子孙手中却演变成了可怕的灾难。许多的军户因为先人战死得不到应有的抚恤,或是家境破落无法履行责任被治罪等等种种变故,业已丧失了对朝廷的信任和寄望。人到了生死极限,豁出命去,只为了一个活路,哪还管得了什么犯上作乱诛连十族,横下一条心来,便开始了自相残杀。他们聚在一处,就好象一个雪团,在这关中平原越滚越大。有了他们做后盾,流寇自然是势力大增,加之曹文诏湫头镇兵败身亡,曹变蛟失踪,曹鼎蛟战死,流寇更是相互奔走相告,额手称庆。最骁勇善战的曹部,就剩下个生死不卜,下落不明的曹变蛟,朝廷的不幸变成了李自成的万幸。
穿过这个小镇,翻过山,前面就是宁州境内了。这地方对她而言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未知世界,加之刚刚发生过湫头镇之战,听客栈里跑堂的口气乱得很。据说,流寇的主力还没有全部撤离,而官军的石首不曾收敛,丢的漫山遍野都是。这让她的心里有些发酸。她记起了当日在大同第一次见到曹家叔侄的情景。老成稳重的曹文诏,还有英气皎皎的曹氏兄弟。他们的容颜似乎还在眼前,那么新鲜,可是三个人已经去了两个,剩下的那个又不知所踪。
左明瑚看着相互扶持着颤抖着手的白发老人,看着柴瘦的婴孩在早已僵冷死去的母亲怀里哭泣的情景,她的眼圈一阵阵的发红,发胀,发酸。这些都是生命,无辜的生命为何要遭受这般的浩劫呢?谁人没有父母,谁人没有姊妹兄弟,骨血至亲,阴阳相别,那是什么样的切肤之痛……
左明瑚哽咽了一下,忍住眼泪,想起了自己失散的姐姐左明珠。
自从梁家失势,举家被发落戍边,左明珠也不得不夫唱妇随同往边疆,边疆人事调动频繁,战事也很多,久而久之便失去了联系。
自己的姐姐,一奶同胞,她自是非常挂念的,一心想要去寻找,将姐姐接回家来团圆。
可是,自己的爹爹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出去的女儿是泼出门的水。这个乱世,大家自求多福,各人有各人的命。”
爹爹却是忘记了,姐姐也是他的骨肉血脉,姐姐的终身幸福是为了爹爹的功名,可是爹爹却觉得是理所当然的。现而今姐姐的去处不明,生死不明,可是爹爹竟然全不放在眼里。明瑚的心里陡然徒生了许多的恨意,她突然很羡慕那样在乱世中还可以守在一起的死在一起的百姓家,哪怕是死之前的那一刻,至少还是温暖的,因为亲人们都还在一起。于是乎,她不顾爹爹和兄长的阻拦,偷偷从大同跑了出来,一个人四处找寻姐姐。活着要和姐姐相守,死了也要将姐姐的尸骨带回家去,葬在娘亲身边。这是他们姐妹的情义。
想到这里,左明瑚的眼眶一热,眼泪水差点涌了出来,好像生怕路人看见她的狼狈样子,连忙扬手一鞭,抽打在□□的梅子青身上:“驾!”
梅子青吃痛的纵身向前奔去,一阵风似的冲出了繁华的小镇,扎进了茂密的山林之间。
这山林生的好,如今的时节正是山野黄绿交替之际,照理说这日子正是野果成熟的时候,可是凡是手臂能勾及的枝丫上,原本该挂上沉甸甸果实的地方,现在却是空着的。很显然,应该是被什么人摘走了,难道是流民么?还是山里的人家?
左明瑚正在纳闷,梅子青的步幅小了一些,速度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许多。
正当此时,只听得不远处林子深处一阵嘈杂的喧闹,似乎是一群女人兴奋地高叫:“抓住了!抓住了!”
“真的?”
“真的真的!快去禀告夫人!”
“看你再往哪里跑!”
左明瑚拎住的心微微放了下来,只道是山里人家抓到了猎物,拨马要走,忽听的一个声音叫道:“嗯!你就是曹变蛟啊!我以为,你有三头六臂呢……”
左明瑚的心没来由的被揪了一下,险些窒息,本能的以为自己听错了,勒住了马缰。
“姓曹的,你现在就算有三头六臂,也不是我们的对手。”
左明瑚的抓缰绳的手颤抖了一下,她无法再视若无睹,扬手一鞭,奔着声音的来处就冲了过去。
闪过一棵棵树丛树枝,左明瑚只觉得心跳的愈发剧烈,像要跳脱了一般。
眼前七八个短打妆扮的女人,手里的兵刃剑戟闪着夺魄的寒光,一气押在浑身是伤的曹变蛟的脖子上,只消稍微用点力气,就可以让他绝了气去。从她们说话的语气里,能够清楚的听出对曹变蛟的仇恨,恨不得杀之后快,显然是流寇中的人。她们在此设下埋伏,专等着曹变蛟落入她们的圈套,必然是事先准备好的。
往曹变蛟那里看去的一瞬间,左明瑚的心里揪痛难当。
原本英气皎皎的脸庞被灰尘和血色染得一团模糊,看不清楚究竟有着怎样的表情,胡子拉碴的样子颓废的好像一个垂死的人,身上的战袍已经褴褛不堪,碎乱的布条散在身体的各处,好像一个要饭的叫花子,凭谁也不会觉得他是大明朝一顶一的悍将。
强烈的反差和冲击,让左明瑚简直不敢相认,但是看着他满身的伤,奄奄一息,任人宰割的模样,她的心里无法再继续保持着平静和泰然。于是纵马冲了上去,大声喝道:“住手!”
那些女人全没有料到这时会无端杀出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来,听见叫声慌忙回头去,正看见端坐在马背上气喘吁吁的左明瑚。
“你是什么人?”其中一个绿衣女子带着警觉问道。
“我是什么人与你不相干!你们放了他!”左明瑚一边带着强硬的口气说道,一边暗下里摁住了自己鞍边悬挂的短剑。
“呵?笑话!你算什么东西!你叫放就放么?”
“就是!也不看我们是什么人,胆敢这样跟我们讲话!”
“你们若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可不要怪本姑娘的剑不长眼睛!”左明瑚反手一把抽出了自己的短剑。
“想打!”几个女人立刻严阵以待,“我们可不怕你!”
“住手!”
只听得身后一声娇喝,几个女人立刻像老鼠见了猫一样恭顺了起来:“夫人!”
方才娇喝的女人分开几个手下现身到左明瑚面前,刚一亮相,两个人都不由自主的愣住了,紧跟着双双脱口而出。
“明瑚?”
“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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