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铃中的刀声

(7)


    对这些兄弟们的杰出表现,胜三很明显的表现出他的欣赏和满意。
    “你觉得他们怎么样?”胜三问伴伴。
    “我只能用两个字形容他们。”伴伴叹息着说:“我觉得他们真精彩。”
    她说的不是实话。
    她只觉得要吐。
    她宁可他们用一种更残酷更暴烈的方法去对付丁宁和姜断弦,她宁可他们用市井匹夫流氓打手们用的那种方法去毒打他们,打得他们头破血流,骨折肉裂,她反而觉得好受一点。
    这种打法,她实在受不了。
    可是她再三告诉自己,绝不能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表现出来。
    她受到的折磨和苦难已经够多了,何况她的苦难并不能使丁宁和姜断弦的痛苦减少。
    ——这个女孩是不是已经变得比较聪明了一点?
    ——女人对这一类的事是不是总是学习得比较快?
    胜三忽然转过身,面对着伴伴,用一种非常温和和友善的声音问她:“你有没有看见过一个好吃的人在慢慢的享受一种非常丰富的晚餐?”
    “我看过。”
    “你看我的兄弟们现在的表情是不是也像那些人一样?”
    “好像有一点。”
    胜三微笑:“我的兄弟们当然也是跟我一样的人。”他又问伴伴:“我既然也跟他们一样,为什么没有和他们一起去享受这种晚餐?”
    “因为你有你自己为自己留下的晚餐。”伴伴说:“一个做老大的人,就算自己不留,他的兄弟们也会替他留下来的。”
    “有理。”
    “一个做老大的人,他自己的晚餐通常都会比他的兄弟好一点。”
    “通常都是这样子的,”胜三说:“只不过这一次有一点不同。”
    “哪一点?”
    “这一次不但比以前的都要好一点,而且我还可以保证,你绝对想不到我今天的晚餐是什么。”
    伴伴的脸色忽然变了,心里忽然有说不出的恐惧。
    刚才他们出手对付丁宁和姜断弦,她还能控制自己,因为直到现在她才真正发觉到这种恐惧,因为直到现在她才发现胜三看着她的眼神,就好像是一匹狼和一条毒蛇的混合,不但冷酷残暴,而且贪婪邪恶。
    可是她一定要把这种恐惧尽量隐藏起来,所以她还是问胜三:“今天你的晚餐是什么?”
    “是你,”胜三说:“今天我特别为自己留下的晚餐就是你。”
    伴伴闭上眼睛,眼前又是一片黑暗。
    她想不通,为什么有些人总是活在噩梦里,虽有间断,却无休止。
    她活着,好像只因为等待那一个接一个的噩梦间的片刻间隙。
    ——这一场噩梦什么时候会醒呢?
    她不知道。
    这时候她已听到一种很奇怪的声音,一个拳头沉重而缓慢的打在她乳房上的声音。
    然后,她才觉得有一种奇异而熟悉的感觉像浪潮涌上沙滩般遍布她全身。
    最可怕的是,这种感觉究竟是痛苦还是快乐,连她自己都已分不清。
    这个计时的沙漏是用一种很珍贵的水晶雕出来的,再配上手工极精细的镂金架子。
    慕容秋水这一生中所用过的每一样东西,都是精品中的精品。
    他对他生命中每一样东西,每一件事都非常挑剔。
    现在他正在计时,计算胜三和他的兄弟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完成任务。
    慕容秋水的估计是一个时辰。
    胜三现在做的这一类事,本来用不着这么长的时候,这种事本来是一种很简单的事,用的方法本来应该是最直接的方法,简单、直接,有效,而且绝不浪费时间。
    可是胜三在处理这一类事的时候,所用的方法却是完全不同的。
    因为他把这种事变成了一种艺术,一种享受。
    沙漏中的沙子慢慢的流下去,流得虽慢,却不会停,如果它停,只因为沙已流尽。
    现在它停了,现在已经到了一个时辰。
    慕容秋水站起来,走到韦好客的卧榻旁:“你是不是已经叫人把我那匹‘八百’准备好了。”
    “是。”
    ——“八百”是一匹马,可以“夜行八百里”的快马。
    “那么我现在就要走了。”慕容说:“我一定要在丁宁和伴伴还没有死的时候去看一看他们。”
    他的声音异常温柔:“你知道,他们都是我的好朋友。”
    看着慕容走出去之后,韦好客也闭上了眼睛,眼前也是一片黑暗。
    他也不懂。
    他不懂他自己为什么总是会替慕容秋水去做很多他本来不愿意做的事,直到他残废之后,慕容秋水还是同样要他做。
    他觉得自己好像上辈子欠了慕容秋水的。
    在看着慕容走出去的这一瞬间,韦好客忽然觉得好后悔好后悔。
    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对不起丁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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