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铃江湖起

    恍若一惊，那位公子收回了游离在蓝舒明身上的目光，有点尴尬的反而说不出话。白霜华掩袖一笑，似乎对于这样的玩笑已经见惯不怪了。
    这时候蓝舒明净白俊逸的脸上也露出了如烟波一样飘渺的笑意，但是他的笑意却在看见了那位公子手上系着同样的红绸时戛然而止！蓝舒明脸色瞬变，目光凌厉异常，如寒冰箭一样射向了眼前的陌生人，等他转过来，却看见了蓝沁灵脸色煞白！而那位公子看了一眼蓝沁灵，眉间微微一皱。
    蓝野落感觉得到这气氛有一点诡异，有提亲的人来，沁灵从不出门迎接，即使来了也从不见提亲的公子只是躲在屏风后面，且面带蓝纱，但是现在没有面纱没有表情就这样堂而皇之的坐在正堂之上。还有这位公子看沁灵的眼神并不是对期久伊人的欣赏，却像是在安慰……
    “方才问道公子尊姓大名……”蓝野落问道。
    “在下……”那位公子顿了一下，有意的看向了蓝沁灵，而后者脸色苍白更甚，抬眼看着他，两人眼神交汇处，竟有着旁人读不出的深情。
    仿佛是下定了决心，那位公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的呼出来，他目光霎时如炬，朝向正在关注蓝沁灵的蓝氏夫妇，“在下宇文溶！望庄主成全！”
    蓝沁灵顿时嘴唇颤抖，看着萧天岚，他说了……
    蓝沁灵闭上眼睛，是啊，自己在惊讶什么呢，这不就是萧天岚吗！执着于自己想要的，却从不隐藏！
    在蓝野落和白霜华惊讶得为缓过神的时候，萧天岚郑重其事地说：“在下宇文溶，宇文涛则之子，前来向蓝庄主提亲，望庄主成全。”他声音气势有力。
    “宇文涛则？”蓝野落打量着萧天岚，但是萧天岚脊梁却挺得更直了，脸上还带着傲然却不傲慢的表情。
    沉默了片刻，蓝野落渐渐镇定，道：“宇文公子若是为了杀父之仇，蓝某奉陪便是！但若是因此事牵涉小女，也未免太为人不齿了吧？”
    闻言，萧天岚和蓝沁灵几乎同时抬眼看向了蓝野落，而见蓝野落竟然静静地端上了茶杯，似乎在等着萧天岚的回答。
    萧天岚瞟了一眼蓝沁灵，面上轻轻一笑，转而向蓝野落说道：“蓝庄主，如果在下对令爱确实情用深处，且今日所言也确实是天岚肺腑之言，一句不假，那庄主会怎么样呢？”
    蓝野落眉间皱着，似乎是在思考着萧天岚的话，忽然转脸看向了蓝沁灵，他忘记了这里有比他更能断定这个人所说真假的人。
    “为什么要来……”蓝沁灵面无表情的问道，声音飘渺虚无，眼中竟是漫不见底的深潭。
    她渐渐地站了起来，看上去虚弱无力，蓝舒明想过去扶住她，而萧天岚比他更快，她脚步一个不稳跌在了他的怀中，搂住她的瞬间，火热的身体让他倏然一惊，修长的手轻轻地附上了她的额头，滚烫的温度！
    蓝舒明赶忙过去，为蓝沁灵把脉，一会儿听见那如风如水的声音响起：“无大碍，只是受了风寒，忧思过重伤了脾胃，只要静养就好了。”
    “傻丫头，是一夜望月未眠吧？”萧天岚冲怀中的人问道。
    眼神一惊，他都知道……他都猜得到……依旧是冰冷的容颜，却黯然道：“我欠你的，我终会还的……”
    “你惩罚自己，却同样剥夺了我的快乐！”萧天岚阴沉地说道。
    “那怎样你才会快乐？”她和往常一样的面无表情，却有着虚弱时声音的细软，“蓝沁灵定会用毕生去偿还。”
    听着这话，萧天岚邪魅的笑意挂上嘴角，轩眉一挑，在她的父母兄长面前毫不避讳自己调戏的语气，说道：“嫁给我，我让你快乐！”他的话说得极轻，但是却听着并不轻挑。
    她那泛着病中苍白的脸上，有了晶莹的笑意，那样的笑就像是风铃谷中极罕见的幽蓝风铃花，曼美奇异，沁人心脾。
    蓝野落在旁边看着，如若这是两情相悦，他可以不在乎那个死了很久的宇文涛则，如果萧天岚不在意的话……但是，霜儿呢，一个舒明她便折磨自己这么多年，再来一个宇文溶……
    “宇文公子……”蓝野落方欲再说话，却听见白云霜打断道：“你是……镜姐姐的儿子吧……”她的声音是幽幽的传来，没有人会想到在这时候白云霜会说话，所以一屋子的人都看向了她。
    “霜华夫人所言不差，叶镜确实是家母的名字。”萧天岚礼貌的回答，却并没有放开手中的少女，而是搂得更紧了。
    满眼的愧疚冲向了萧天岚，只听白霜华说道：“当年是因为我，才害你和你的母亲被赶出了府邸，无家可归。”
    “夫人不必言此，家母也对夫人有感愧疚。”萧天岚说道，可是说的时候，眉头却是渐渐的皱起。
    “那令堂现在……”白霜华脸上渐渐放松，本想再问什么，但是却被萧天岚打断道：“夫人有什么话可否稍后再议，沁灵已经……”他担忧地看着怀中神志渐渐涣散的少女，她全身已经瘫软只能依靠他的力量勉强站着……
    “为什么不辞而别？”蓝沁灵醒来后的，就听见萧天岚劈头盖脸的一句话。刚刚昏迷的时候，萧天岚死死地守在床边，纵然蓝舒明已经说了“没事”，可是他就死赖在床边，说要等着她醒来……于是沁灵的父母和哥哥都不忍心打扰这个少年的一片赤心，可是蓝沁灵一醒来，却听见了他带着火气的这样一句话。
    蓝沁灵先是一怔，然后别过脸，冷冷的说道：“原来萧公子来我临穹山庄是来兴师问罪的？！”
    “……”萧天岚一手扶额，看来她的病没有大碍了，但是怎么每次说话都怎么……
    他道：“你已经不是第一次忽视我，转身离开了……”他的声音没有方才的气势，却听着有一点委屈。
    而蓝沁灵冷哼一声，毫不客气地说道：“果然是来兴师问罪的！还拐带着旧账一块。看来……萧公子果然是有备而来……”
    “……”萧天岚无言。
    蓝沁灵看着萧天岚挠头，嘴角上不为人知的露出了笑意。半天他没说一句话，她在想会不会玩笑开大了，转过脸，想问问他的近况，却几乎是在转脸的同时，听见那个人终于无力地说了一句话：“沁灵，我真的是来提亲的，彩礼就在外面！”
    “……”
    她轻轻一笑，可是笑意却在她看见了他手上的丝带时候顿住，她脸一点点沉下去，说：“我哥哥在外面，你们应该会有话要说吧。”
    萧天岚面色变得认真起来，“嗯。”他说罢，起身走了出去。
    门再度被打开，进来了三个人。
    “凌城主？”蓝沁灵看着来人道。
    “我来看看你呀，上次一别我都没有好好称赞你聪明伶俐呢。”凌瑟含笑说道，却不想，蓝野落在背后忿然道：“色鬼！离我女儿远点！”
    白云霜掩袖一笑，绽放出不染尘嚣的恬静的笑意。
    凌瑟说道：“灵儿……”他面带犹豫，声音低沉道：“我为凌墨的事向你道歉。”他说得极真诚。
    蓝沁灵没有说什么，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凌瑟，凌瑟心中暗叹，只怕这世上没有人能通过这个女孩子的脸上读出她的心，她面上永远都是冷到了没有任何表情。
    “我只希望她不要再妨害瞬舞和御风了。”她平静的说道，而凌瑟却听得出这话不单单是希望，更倾向于“威胁”！这样护着手下，怪不得他们都愿意为她卖命……那明明是个孩子……
    “相信经历了这样的事，小墨也该明白一些事理了，这些东西不是我能教会她的，而是要自己去经历感悟的！经历了这件事，她也长大了……”假装没有听出“威胁”，凌瑟叹息的说道。
    气氛变得有一点沉重，大家都在沉默。而这时候。蓝野落说道：“对了，灵儿，你是怎么知道你凌叔叔不是白云舟的人，这几年芜音城可是一直和忠义堂联手，而且处处和临穹山庄作对。”这是他们这些年处心积虑的计划怎么她就一下子识破了呢……蓝野落百思不得其解。
    蓝沁灵端着药碗，喝了一口，其中的苦涩，她恍若未觉，亦如品茗，看着手里药碗中浓黑的液体，她道：“是从御风夜袭芜音城的时候开始怀疑的。”
    屋里没有人在说话，似乎都在认真地听着。
    “凌城主屏退所有人就是不希望别人知道那一夜的事情，但是却又在第二天放出我败给凌城主这样的不实谣言，想想一城之主何至于用上这等伎俩。况且放出这样的话并没有什么好处，这是将自己的芜音城放在了和武林之巅的临穹山庄对立的位置上。”
    蓝沁灵抬头对着屋里惊讶咋舌的人淡淡一笑：“这不是芜音城主该有的睿智！”
    “为何？”凌瑟问道。
    “因为芜音城是江湖中人退隐之所，他们并不愿意再涉江湖，只想安土一方而已，那么城主又怎会做出这样挑衅的事情呢。而凌城主却做了！”
    “然后呢？”凌瑟笑问道，脸上渐渐有了赞赏的表情。
    蓝沁灵却毫不在意，继续冷着说道：“放出这样的谣言，说明两点，其一，谣言所带来的后果，就是与临穹山庄对立，你并不担忧，就是说你坚信临穹山庄不会对你，应该说是对芜音城构成威胁。想一想以临穹山庄在武林的地位和实力怎么会有门派这样冒出来叫嚣的，就算是忠义堂也未必敢。其二，你是想要让某些人知道。”
    “这两点说明了什么？”蓝野落问道。
    “父亲曾经说过，让我不要动芜音城，那么加上其一就说明凌城主和爹一定有某种协议，既然这样那么其二就好解释那个‘某些人’，那就是白云舟。这样一来，一切就说通了，如果你和我父亲联手要对白云舟的话，必然让白云舟知道自己的人比我强，让他们轻敌这样到时候胜算自然会多一点。”
    “这些都是你的猜测，一旦猜错便是将你爹送上断头台，这么大的事你居然敢铤而走险？”凌瑟惊讶地问道。
    “我是猜测，却没有铤而走险。”蓝沁灵又喝了一口药，道，“为了证实的我的猜测，我去找过你。”
    “可是那次是我们商讨……”
    “但是那次，我就已经证实了，因为那杯茶。”蓝沁灵顿了顿道，“那茶叫‘夜雪铃’，是我回临穹山庄的时候种在峰顶的，爹说那茶只有临穹山庄才有。其实那茶随处可种，但是却有一个特点，会因为生长的环境不同而味道迥然不同。缈吟峰终年积雪是江湖上绝无仅有的山峰，于是那种味道的茶，只有我临穹山庄才有。此茶又是我爹和娘一直料理的，在爹心里定为上品，他给的人定是生死之交！”
    “哈哈——”凌瑟击掌大笑，“多少年的谋划隐藏，竟然只在你几日之间便一览无遗，灵儿呀，我得亏你不是白云舟的人。”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蓝野落忽然说道：“对了灵儿，我和你娘要去一下沥凉渊。”
    “是去见岳父吧？”想了想，凌瑟打趣道。
    蓝沁灵微微一松，是该见见了，那里要见的人的不仅仅有沥凉，还有叶镜。
    忽然间听见了外面琴声箫声乍起！
    蓝野落道：“难道他们在合奏？”
    凌瑟脸一沉：“不对！是在拼内力！”
    全屋的人都安静下来，脸上全是紧张，蓝野落将窗户打开，望去远处亭中的舒明优雅的弹着琴，萧天岚在亭外吹着箫，这样的景象很难想象是在比拼内力，但是很快的，蓝野落也发现自己体内有所触动，让他不得不确信确实如此！
    屋里的人都望向了窗外，除了蓝沁灵。凌瑟注意到她只是安静地看着自己的手中的药碗，她用拇指一指抵住药碗的底部中心处，而整个药碗中的药竟会泛起不自然的波纹，她静静地看着碗里。
    好厉害的女孩子！
    忽的，蓝沁灵握住药碗，道：“胜负已分。”手上却好似不平静的颤动。
    凌瑟和蓝野落看着外面，明明还未结束。凌瑟不由为之咋舌，将内力变成药液的波纹，却又可以先人知晓，这是何等修为！
    “如何？”蓝野落问道。
    却听见萧天岚的声音飘来：“果然舒明公子技高一筹，天岚认输。”
    蓝舒明轻轻一笑，带有深意的说道：“承让。”
    “舒明赢了？”蓝野落道。
    蓝沁灵看着手中的药，道：“原来如此。”哥哥摆了萧天岚一招棋，真气逼近，萧天岚若进则必伤及舒明，若退则必输无疑。天岚输了，说明争胜之心已不是碎音公子的全部。
    窗外，蓝舒明发上的红绸飞扬，萧天岚腕上的丝带飘荡，风中两位少年驭风而立。这时候，萧天岚伸出系着红绸的手，伸向了蓝舒明。会意，蓝舒明抬眼看着眼前的人，同根绸，佑天下手足之情，这本是和灵儿定下的祈愿，竟然会变成今日的局面，难道冥冥之中真有天意？
    “啪”他的掌重重地击在了他伸向自己的手上。
    萧天岚脸上又恢复了以往邪意的鬼笑，道：“我想娶你妹妹，做你的嫂子！”
    这是想叫自己弟弟的另一种表达吗，蓝舒明，没有说话，只是静静一笑，转身便离开。没有人看见他眼含悲伤，也没有人听见，他最终依旧默念着那个名字“灵儿”……
    易颜花年年开年年谢，他却终留不住她，他连向她诉说这一份陈久的思念与这一份不被人发觉的情愫的机会都没有……他有的只是一遍一遍的叫着灵儿……
    夕阳西下，将拉手走在荒野的两个人的背影照得修长。
    “你是喜欢宇文溶还是喜欢萧天岚？”
    “宇文溶。”
    “那你是喜欢萧天岚还是喜欢宇文溶？”
    “萧天岚。”
    “……”
    夕阳下，暖色的天涯，他们携手暖笑深情相望……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