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深似海

第7章


仔细端详了一下,子萱明白过来原来这是个女扮男装的姑娘。所以看上去的感觉和月儿有些相似,都显得中性化。 
这时那女孩一边连连道歉说:“对不起,对不起。”一边跨下车来,就要帮子萱捡书。但等她把车架好绕过来,准备弯腰时,子萱已经捡好了书,正往起站,两人撞个满怀。那女孩又一连声的叫著:“对不起,对不起。” 
子萱站稳了身,看了看她,不禁笑了起来:“什麽事儿这麽著急呀?” 
“我是外校的,和你们学校学生会联系搞联艺会,讲好时间,我晚了,不好意思要人家等。” 
“看你这麽急的性子,还会晚?” 
“哎,架不住事情多呀。哎呀,不能跟你聊了,不然更晚了。刚才的事对不起啊!” 
“没关系,不过骑车还是多注意安全。” 
“是。”那女孩应道。说著话,她又跨上车,说声“再见。”又急急的骑走了。 
子萱看著她的背影不禁想:如果她和月儿站在一起,该挺有意思的。看著她走远,子萱才发觉自己也要晚了,这才急急的往教室赶去。 
子萱根本没想过还能见著这个喜欢男装的女孩,而且还这麽快,就在星期天回到沈家的时候。 
因为头天熬夜给校刊写稿子,所以星期天子萱起得很晚。快到中午了,他还在洗漱。前面老太太的丫头春桃过来传话:“夏中堂府上的老太太和小姐来了。老太太请秦少爷过去见见。” 
子萱恍惚记得夏中堂是父亲那科的主考,很器重父亲。家里迁到南边以後,还常有书信来往。 
因为沈怀远和秦瑞庵是同科,都算夏中堂的门生,所以两家也经常走动。今天是老太太带了才从南边回来的孙女来沈家作客,听说秦家的少爷也在,就要见见。 
子萱出了自己的屋往前厅去,正走到中门,却见月儿带著小娥也往前面来,就停下来等他们跟上来。月儿走到子萱面前,微微笑了笑:“秦大哥什麽时候回来的,我怎麽不知道?” 
月儿只是一句寒喧的话,子萱却急忙解释到:“昨天回来就忙著给学校校刊赶稿子。到快早晨了才写完,还是让喜旺一早帮我送到学校去的。这才睡了一会儿。所以就没去看你。” 
月儿笑道:“秦大哥说的那里话。你有正经事儿自然该忙。听你的话,好象一回家就该给我应卯似的。这成什麽规矩了。” 
子萱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本象厚著脸皮说:“本来就是这规矩。”可小娥在旁边,又不好开口。所以只得讷讷的笑了笑。 
说著话已到前厅。子萱和月儿前後脚进了门。只听得一个清脆的声音说:“沈奶奶,我就是听说沈家几个姐姐妹妹是全北平最漂亮的,我要是打扮成姑娘样一定被她们比没了,所以今天干脆穿成这样,打算骗一个回去呢!”话音刚落满屋子笑声一片。 
子萱顺著话语声看过去,心里一惊。只见屋当间站著个穿著西服的青年,那身影似曾相识。仔细一看,头上却是一头长发盘起来的。再认真辨认一下,原来就是那天在校园里看见的那个男装女子。 
沈老夫人见月儿和子萱进来,一面笑一面招呼:“月儿,子萱快过来见见夏老夫人和你淑纨妹妹。” 
子萱这才注意到,上首和沈老夫人坐在一起的还有一位老夫人,看年纪与沈老夫人不相上下,略比沈老夫人富态些,看起来也是养尊储优惯了的。 
月儿好象很熟悉,立刻上前请安:“夏奶奶好!” 
“好孩子,最近身子怎麽样?” 
“好多了,多谢夏奶奶记挂著。” 
“自己多小心著点儿,你不比别人,瞧你奶奶、你爹娘花了多大心思在你身上,你可别自己不把自己身子当回事儿。” 
“是”月儿答应著。 
这时,子萱也跟了上去。 
沈老夫人对夏老夫人说:“这就是秦松麓的大小子。” 
子萱忙行礼道:“秦子萱给夏老夫人请安。” 
夏老夫人仔细上下打量了一番子萱,满面含笑的说:“哟,真是的,活脱脱就是当年金榜高中,到我家来谢师时的夏松麓吗!”说著和沈夫人会心的笑了起来。 
接著夏老夫人又问了子萱一回年纪学业和家里父母的情况。子萱一一答了。 
这时夏老夫人才回头招呼那边那个男装的女孩:“淑纨,快过来见见哥哥姐姐。” 
那女孩笑吟吟的走上前来,没有理子萱,就拉著月儿的手,左看右看,看得月儿脸都红了。 
只听得这女孩说:“人和人就是没法比!难怪一回北平,就听人说有个沈江月,是林黛玉转的世。我还说我就不信有什麽了不得的,今天一见还真了不得!” 
月儿更羞得话都说不出来。 
只听夏老夫人嗔道:“淑纨!怎麽说话也没个分寸。” 
沈老夫人却说:“诶,他们年轻姐妹虽是初见,也原该亲近些的,不用拘什麽礼数。月儿虽没见过大世面,还是开得来玩笑的,不会介意的。” 
月儿笑著低了头只不答话。 
大家正说笑著,下人已摆上了饭。 
两位老太太坐了上首,本让夏小姐和月儿对面坐在两位老太太旁边,夏小姐偏要挨著月儿,也就这麽坐了,大家依次坐下。开了宴。 
子萱正好坐在月儿对面,却见夏小姐不时悄悄和月儿说些什麽,慢慢的月儿也没那麽拘束了,两人小声在那边说起体己话来。子萱想起那天自己还在设想两人在一起什麽样,没想到自己怎麽设想,也没设想出这两人一见面就这麽好,心里有些好笑。一边心不在焉的往碟子里夹著菜,一边仔细观察著两个人的一颦一笑,特别是月儿的。他发现,月儿看起来似乎少有的快乐,甚至比和自己一起时还显得快乐。 
这时,夏小姐不知在月儿耳边说了些什麽,月儿掩嘴一乐,似乎十分开心。子萱不知怎的,心里突然有了一丝嫉恨。不光是为了月儿和夏小姐十分亲密,还觉得,吃饭怎麽长的时间里,月儿一直没有往他这边看一眼。好象没有注意他的存在一般。 
子萱自己也感到最近自己的心理有些奇怪:就是不愿意看见月儿和别人太亲近。以前是健云,今天又来了这麽个夏淑纨。他觉得自己待月儿这麽用心,这个假小子才和月儿见面没一会儿,月儿就和她好得似乎忘了自己的存在,实在有朝秦暮楚的嫌疑。於是就公然地生气月儿的气来。心想著:好吧,你去和什麽夏小姐好吧,看我还理不理你。 
心里有怨气,没处撒,便埋下头拣起碗里的一块鸭肉,狠狠的咬起来,没注意,嘎崩一声,咬断了肉里的骨头。牙没怎麽硌著,倒吓了自己一跳,抬头看见满座都寻声看过来,自己不好意思,讪讪的笑了,引得大家都笑了。这时,子萱却发现,对面的月儿也捂著嘴乐,那眼神似乎与众人都大不相同。看著月儿的眼睛,子萱的目光又有些痴痴的移不开了。 
月儿看见子萱看他,就低头拣起碗里的虾仁心不在焉的往嘴里放。吃著又抬头看了子萱一眼,这时夏小姐又和他说些什麽,他才转头去和她说话,但说著话,还时不时往子萱这边看两眼。 
这时的子萱,刚才那些无名火早已熄灭。心里又狠狠埋怨起自己来。月儿不过是认识个新朋友,自然觉得新鲜,多说两句话也是应该的。自己怎麽会这麽自私?难道月儿多交朋友不正是自己的心愿吗? 
又想著,这些日子实在是光顾了忙学校里的事,没有多陪陪月儿,月儿该不是故意气他才和夏小姐这麽亲近吧?这样想著,子萱没有懊恼,心里却有些莫名其妙的得意。 
刚得意了一小会儿,转念又一想,觉得又不象,月儿好象并没有太觉得自己冷落了他,和夏小姐说笑也不大象是专做给自己看的样子。这样一想,子萱反倒有些怅然。月儿要是觉得自己没有陪他不是罪过,那倒让子萱有些失望了。 
吃过饭,太太、奶奶们在前面打牌,几个年轻人到园子里玩。 
夏小姐成了众人的中心。说话中,子萱知道了,原来夏小姐也是从上海过来的。杏儿、菀儿拉著她说上海的新鲜玩意儿。到底是女孩子,对时髦风气了如指掌,说起上海洋派人物的穿著打扮、游乐起居如数家珍。杏儿、菀儿听得目瞪口呆,不时还回头向子萱求证。子萱在家时还是懵懂少年,那知道这些。被问得一头雾水,觉得自己好象个乡巴佬。弄得他自己都疑心:自己不是从大上海来的,而是冒充的。特别又有月儿在场,丢了这许多面子,子萱刚刚才消下去的对这个夏小姐的怨气又如火如炙的猛烈起来。 
这边杏儿十分钦佩夏小姐,很想和她更亲近些,这时就说:“大家小姐来小姐去的叫著多生分,以後你就叫我杏儿,我就叫你淑纨姐姐吧。” 
夏小姐却说:“不在奶奶面前,不要叫这个名字。这是当年爷爷给起的。一听名字就知道想把我一辈子锁在屋里,又要我贤淑,又要我整天跟丝啊缎啊的滚在一起。我在上海上的是教会学校,学校里的同学有些家里还是出了洋回来的,这名字叫人笑掉大牙。我另给自己起了名字叫──夏晓英,作不了大英雄,作个小英雄的志向还是该有的。” 
“晓英──这名字真好听,又新派,正好合适你。”月儿在旁边插话道。 
晓英转过头来,却叹了口气说:“没见你以前,我也觉得什麽都是新的好,见了你以後,我才觉得原来旧派也自有一番美丽,我是没法子了,粗枝大叶惯了,只是看见你这麽个精致的人儿,好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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