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狐狸

第65章


  顾徽看得入了神。被褥这样暖这样软,但是,身边的人,更加好。
  “傻笑什么呢?”
  恍惚间见了一双清明的眼正直直地盯着自己,她眨了眨眼睛,看清是金眼不知何时醒了,抹了自己嘴角一把,不慌不忙地答道:“还不是看你呗!明知故问。”
  金眼笑着侧过身来对着她,道:“有这么好看么?”
  “可不是。”顾徽也觉得好笑,捧着他的脸顺势就亲了一下。
  “顾徽。”他突然变了脸色,正经得不行的样子。
  “啊?叫我做什么?”她不明白,还摸了摸他皱眉的脸。
  金眼叹气道:“我是男人啊。”
  “我没怀疑过啊!”顾徽一脸故意的无知天真。
  金眼的脸果然变得有点恼,咬着下唇很久不说话。顾徽见了,捧着他的脸就是一记缠绵的吻,笑眼如丝地轻轻问了一句:“要不要?”
  还未待他开口,便见眼前一片漆黑,直到唇齿间他的气息渗透了来,她才后知后觉地弄明白——这小子动作很快呵!
  原以为睁开眼会美美地望见清晨第一缕阳光,一觉醒来,却发现金眼仍在身旁昏睡,而帘幕大开,帘外站了紧绷着脸的绿衫女子。
  “绿衣!?”被人这样盯着,顾徽不自在极了,加之又见到几乎不可能再见到的绿衣,忍不住一下就高声叫了出来。话音落去,她才觉得不对劲,怎么金眼死死睡着,一点反应都没有!?而门外更是一片寂灭。
  “你对他做了什么?”更加担心金眼,她接着就问绿衣的来意,“你来做什么?”
  绿衣直视着她,目光不复往日的温顺,竟然有了凄厉的意味,她良久不曾开口,像是忍了又忍,才道:“知道沉蔼现在怎样么?”说起那个名字,她的声音便开始颤抖。
  顾徽见她这种反应,心里也惊了一下,坐起来道:“他怎样?”
  “他活不了了!”绿衣忽然歇斯底里地叫了起来,“为什么你还在这里和这个男人在一起!?不是说爱他么!?不是说不管自己怎么样,也要他过得好么!?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顾徽听了她的话,一下子就变了脸色,猛地起身,穿了衣衫,下床道:“他怎么活不了?我们分手的时候,他还好好的。歧悦说,就算没有云骥的心去解沉蔼的咒,他一个人也不会有大碍。”
  “不会有大碍!?”绿衣冷笑,“你解不了他的咒,任他为情所困,还说不会有大碍!?顾徽,我当初敬你,岂料你是这样一个无耻的女子!?”
  顾徽道:“他为情所困!?绿衣,当时在祁连山下,他与我已经一刀两断,因为……因为我杀了玉珠!”
  “玉珠!?”绿衣惊道,“玉珠还活着!?”
  “她的灵魂在云骥体内,为了救沉蔼,我取了她的心。”顾徽尽量平静地回答。
  “玉珠变成了云骥?”绿衣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想了想,又道,“你杀了云骥,那她得道了么?”
  “或许罢。”顾徽应道,“沉蔼不会原谅我,当时如果不是歧悦拦着,我不会站在这里和你讲话。”
  绿衣盯着她良久,费力地在想前因后果,终于忍不住高声道:“那你当时为什么不去死!?你死了,今日沉蔼就不会为了你和岘诛寺的和尚作对!就不会拼上性命用四犯令去拦那个和尚的炢煞!他说不要你,却还一直想着你,为了你,他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你凭什么!?凭什么啊!?”
  绿衣凄厉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夜空中,叫顾徽浑身一颤,象被人当头泼了一身冰水,她心一紧,慢慢地问她:“你说沉蔼……”
  “我说他为了快要死了!”绿衣的声线尖锐且寒意森然。
  “他……他现在在哪里?”顾徽稳住心神,轻轻地应了她的凄历。
  绿衣盯着她怒意不减地道:“古雅坡。你得去见他,因为你欠他的!自始至终都是你欠他的!”
  顾徽无言,却回首望了一眼榻上金眼的身影,烛光下,那孩子气的笑颜仿佛就永远定格在了这一秒。她咬牙道:“我跟你去见他,走罢。”
  做这个决定时,心底痛成一片——那个才说过不枉此生的男子醒来没见着她,会怎样想?
  古雅坡的雪已经融化,在黎明的晨光里走过这片土地时,感觉竟然十分陌生。顾徽匆匆地跟随绿衣的步伐,来到了以前和沉蔼一起呆过的那个山洞。蓦地想起那时被他一脚揣下山崖的样子,和出行时他立在高高的山石上傲然回望她的样子,就恍若隔世。
  很熟悉地,随绿衣几个起落,就落在山洞外的小平台上。然后,她不待绿衣领路,自己钻进了洞穴。
  还是一样的石壁,一样的香草,碧绿而草尖微黄。躺在其内的身影却叫她一瞬间忘记了呼吸!
  这是她离开祁连山后第一次这么近地看着沉蔼。
  他的身影还是那么清瘦,还是那身藏青色的简单衣衫,还是那么摄人心魄令人动容的容颜,只是,那脸色变了,变成了如初相见的雪域一般毫无生气的惨白,一贯宠辱不惊的眉目总是淡淡地舒展,此刻却拢紧了双眉,眉心是一道黑色的刻痕,唇色很淡,如脸色一般,被他自己紧紧咬住,唇上明明有破口却不见鲜血流出。
  顾徽倒吸一口冷气,看着那些围绕着他身侧,流连不去的流光一般的虫子。那些虫子有很多一头扎在他的身体内,一头在外面摆动,除此之外,还有不少完整的虫子绕着他一圈一圈地转,试图在他身上找到入口,那些虫子在他身上留下了不少了伤痕,但毕竟血脉有限,它们只好盘旋在他周围等待机会。
  眼里的泪就这么落了下来。
  顾徽望着他此时的样子,不知有什么办法能够减轻他的痛苦,只跪在他身旁无声地哭着。甚至绿衣什么时候点了她的穴,她都不知道。明白过来的时候,听见绿衣冷冷地讲:“顾徽,你欠他的,都要还他!”
  顾徽动不了,心里一片冰凉,也无力挣扎什么,或者在这样的沉蔼面前动不了任何挣扎的念头,索性还能讲话,她答道:“你想怎样?杀了我,就可以救活沉蔼么?”
  绿衣道:“凭我一人之力,就算拼了性命也救不了他,不过,若能将内丹物归原主,说不定还有转机。只要有一线生机,我不会放弃!不只是杀你,就是再不可能的事,我也会去做!”
  顾徽安静地听完她的话,一动不动地盯着沉蔼痛苦的脸,忽然笑了笑。
  “你笑什么?”绿衣见她一点不害怕反而笑出了声,不由问道。
  顾徽轻轻地答道:“就是觉得命运真的是很可笑。我胡乱地穿越了一次,便惹了一世的债,如何还?欠沉蔼的,欠师宸的,欠歧悦的……”她停顿了一下,目光迎向绿衣平静地道:“你能不能帮我一件事?”
  “何事?”绿衣看着她语气管不住地生硬。
  顾徽笑着低眉看向自己脚踝,道:“我若死了,帮我把土牙还给师宸,告诉他,我也觉得不枉此生,因为他。”
  “师宸!?”绿衣惊讶地道,“你说那个烬!?”
  “对。”顾徽点头,万分诚恳地道,“请你务必实话告诉他,他活着的日子已经不多,我这样不告而别,不想他有任何误会。”
  绿衣直视她良久,终于道:“那沉蔼呢?”
  “还了他就好,什么也不必多说。”顾徽垂下睫毛,其实,她和他之间,她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者说了也说不清楚什么。
  绿衣想了想,道:“好罢。我答应你。”
  接下来,顾徽平静地闭上了双眼,任凭绿衣摆布。脑海里却停不下来的混乱——雪域里沉蔼笔直的背影,青莲池畔师宸暗金色的眼眸,和梅林深处歧悦眼底的星光……
  一片黑暗……
  像是坠入了一个很深的梦魇,过了很久很久……
  彼岸花。
  花色鲜红,花瓣反卷如龙爪,无茎无叶,沿着黑色的河水绚烂地铺了一地。
  很美。有一种妖异的凄厉的美。
  顾徽醒来时,发现自己竟然飘浮在半空中,脚下不远处是滚滚流淌的河水。河水的颜色很黑,水流很急,深不见底,却在河面上有一点一点幽蓝色的荧光,与河边那些绚丽如血的花儿一起,构成了一道奇异的有些古怪的景致,但不能否认的,它也很好看。
  顾徽环顾四周,空空如也,没半个人影,就她一个人流连在波涛上,鼻尖全是柔和的令人沉醉的花香。
  她知道,这河是忘川,这花是只会生长在忘川河畔的彼岸花——超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生于弱水彼岸,无茎无叶,绚灿绯红,指引灵魂踏上往生之路。
  佛说彼岸,无生无死,无若无悲,无欲无求,是个忘记一切悲苦的极乐世界。顾徽不信,每一个轮回总有自己的生死悲喜和所欲所求,所以她对彼岸并无期许,只是好奇未来会是什么样子,她要不要喝那传说中的孟婆汤。
  踏在鲜花地毯上,于花香中前行,往事就真的历历在目。她一面感概,一面还是身不由己地向前,向前,总有无数可能,而这无数可能中,她相信,总有好的结局在等着她!
  人,就是这样,就算是挂了,却还是这副死脾气。顾徽自己想想就觉得好笑。渐渐地,发现鲜花从中有一个模糊的人影,看不清楚,她又前行了一段,靠近了一点,才看清那真的是一个如花色一般殷红的人影,在彼岸花的背景下很不容易辨认。
  走得近了,对着那背影,她小心翼翼地停了脚步,对于这种未知的事物她还是心存恐惧的,所以赖在原地,迟迟未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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