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歌惊碧落

26 黑暗的自我


实体不明中~~~陌上山的右峰终年被淡雾覆盖,形成自然界完美的保护色。我在这雾气中越走越深,甚至感到晕眩,原因在于此地过于浓郁的花香。
    当感官终于适应了雾气和花香,我方才发现自己所在的位置。
    这里是一块大约二三百平米的谷地,半邻右山,另一半是面近百米的崖壁,因为雾气和地势引起的视觉差使身在陌上山的人难以见到此地的情况。最奇异的是,这谷地说是仙境也毫不逊色,因为它被生机盎然的鲜花所覆盖。
    这里的花开的极美,纷繁典雅的茉莉,幽深纤长的吊兰,硕大的牡丹,珍贵的石竹,玫瑰香玉,桂梨桃橙,四季各时以香气著称的花卉同时在这谷地中争奇斗艳。
    这里的花开的亦很奇特,它们成长的速度极快,衰败的极快,再生的也极快,开开落落,生死交替,仿佛活了一场,只是为了开花,把这一腔馥郁挥霍出去而已。
    这里的雾气明显稠密起来,与花香一起沉淀成肉眼所不见的轨迹,一切的终点是那面崖壁上雪青色的奇葩——传说中的极品曼陀罗,紫天妙。那丛花大约六七朵,与其说它是长在崖壁上,倒不如说是凭空而生,依附于壁石而已。它黑色的根盘旋成繁丽的图腾,玻璃丝般纤细晶莹的花冠呈现烟一样飘渺的紫色,周围氤氲着从匍匐于它脚下的众花的死亡中得到的纯粹的花香养料。
    这种可以让普通人心旷神怡,飘飘欲仙的花香,对于嗅觉较灵敏的我来说却是过于刺鼻,眼睛都开始酸了。既然找不到那天杀的时无那,就干脆把紫天妙拿到手就撤,这地方诡异的紧,而且时间久了碧落会担心。我卷起衣摆塞进腰带里,搭着一根长藤,如大鸟一般跃上山崖。
    ……发生什么事了?
    我仰面躺在潮湿的地上,四肢被从中折断似的抽痛。让我想想……我爬上山崖去摘花,在离紫天妙不过半米的地方被它的叶子熏到头晕,然后气味全部消失,滔天的杀气突然当头压下……在我摔下来的瞬间,仿佛看到了碧落……
    活动着感觉几乎不属于自己的手脚,我勉强支撑起身子,死死盯住在大雾中渐渐走近的三个身影。两边的是已经几度交手的时无那和失踪了一天的昆戍,但我的注意力只固定在于那二人前卓然而立的陌生青年身上。那人不过三十出头的样子,深刻的五官散发傲视天下的霸气,幽深的黑眸仿佛包容无形物象般摄人心魂。我心底暗自纳闷,现在看来,这人的外表分明没有一处于碧落相似,为什么那一瞬间我会以为自己看到了碧落?
    方才,就是他猝然发动了攻击,为了抵制那人正面而来的霸道杀气,我把真力聚集在胸前,没有真气保护的后背和四肢,在从近百米的地方摔下来过程中被乱石砸的血肉模糊。遏制住身上的剧痛,我沉声问:“你是谁?”
    那人根本无视我的问话,只是细细凝视着我,他目光扫过的地方好像被手术刀寸寸解剖,透明到令人发疯,这种杀气引起的恐惧诱发记忆深处的共鸣,我怎么会忘记,那个杀气属于在青冥居酒窖里的神秘人!
    危险!我的身体快于这个意识,已经窜出好几米,却硬是被警醒的理智压下脚步。因为在这个人眼前,连逃跑的能力都被剥夺。
    “看来你响起我是谁了。”那人的冷冷的开口,句尾上扬,仿佛嘲笑着强大压力下动弹不得的我。他摇着手心里的紫天妙,随手丢了一束在我脚下:“你想要它吗?可惜你现在根本不敢拿,就算它就在你脚下。你什么都得不到,紫天妙也好,碧落也好,只要我想,随时可以把他带走。”
    带走碧落?
    “啪。”
    我听到一处理智断裂的声音。
    “喂,老家伙,把刚才关于碧落的无聊话咽回去,我可以当成没听见……”
    一直垂手恭立在主人身边做旁观者的时无那和昆戍只觉得眼前一花,刚才还半死不活僵在那里的血衣少年的身影突然在雾气里消散了,只留下地上浅浅的血色脚印和放肆的言语。两人心下一惊,拔出兵器护在主人身侧,瞬间进入戒备状态。脾气暴躁的昆戍已经破口大骂:“臭小子,吃了豹子胆了!竟敢对主上不敬!”
    “噢?我好怕怕。”
    雾气渐浓,把一切变得模糊,我踮起脚尖拍上昆戍的肩膀,他被突然伸到自己眼皮子底下的手一惊,想也不想操刀劈下去,却扑了个空,脚下不稳一头栽进身旁的牡丹丛中。
    时无那快步上前想拉起犹自在花丛里挣扎的昆戍,却听见身边有人用夸张的语调感叹着:“牛嚼牡丹,今天终于看到实景了。”
    “该死!”当时无那狠狠刺过来的时候,我已经退到五米开外的安全地带了。
    “怎么回事,那小子不是被主上打成重伤了吗?”惊疑不定的看着突然换了个人似的少年鬼魅的身法,昆戍难以置信的发问。
    “他用全部真气护住心脉,你看见的重伤不过是些皮外伤罢了。”
    时无那果然脑筋不错,但是他所谓的皮外伤真的很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家伙。不过他只说对了一半,我确实是换了个人——不是平日里的舞钺,现在的我是因为过于危险而一度被自我封印的属于打手五月的黑暗人格。
    现在面对的敌人是长久以来曾经遇到过的对手完全无法比拟的,在那神秘人面前,我不需要隐藏,更确切的说,走投无路的我只有以这样毫无保留的真实面目迎战,才有一丝与那人对抗的可能。
    作为擅长暗战的打手,浓郁的大雾让我心情舒畅,邪恶的笑容一点点占据整个面部表情。若现在的我是个顽劣张狂的魔,那一直冷眼旁观的神秘人就是心无喜怒,超脱六道的神。他的眼睛在浓雾下越发深邃:“原来这才是你,碧落见过这样的你吗?”
    “张口闭口碧落碧落的叫,他的名字是大叔你可以随便说的吗?!”
    如果那人是真正要激怒我,那么他作得太成功了,关于碧落的挑衅是让我发作的最佳引线。
    伸手扬起体内激荡叫嚣的杀气,我毫不怜惜的让它席卷山谷中娇嫩的花朵,让这些美妙的东西成为我手心里的兵器袭向那人,片片破碎的花瓣化为足以穿破人体的利器在呼啸的杀气中疯狂进攻。
    在诡异的花雨中,那人丝毫不为所动,神色里的嘲弄在看到我的狂态后异常清晰,锋利的花雨在他身边纠结,撞击着他身上扩散出的淡淡真气,却在接触到那呈现出浅银色的真气后化为碎屑,如同那人周身延展开触目惊心的血雾。那人用他没有一丝情感的语气开口:“拥有黑暗人格的你,和碧落之间的命运,已经由我主宰了。”
    这句话的深意,当时的我并不明白,而真正了解到它所预示的一切的时候,所谓的命运已经在我和我所珍视的人之间筑成决裂的深壑。
    虽然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但是那露骨的讽刺和言语中把碧落视为他的所有物般掌控一切的姿态让我暴怒。周身的杀气几乎结成固体,让我破碎的衣角和凌乱的散发在风中凝然不动,充血的双眸和狰狞的神色如同佛教壁画上的修罗。
    那人缓缓看向我,竟然笑了,他的笑冷入骨髓。这笑让我血液中的躁动彻底毁灭了仅存的理智,任由沸腾的杀气左右一切,长啸一声,匕首携着自进入谷地以来不断积存的怒气以千军之势向那人刺去。
    “没有人比我更有资格左右碧落,因为他是我儿子。”
    “吱……”
    两股真气摩擦的尖锐声音震痛耳膜,我的匕首在离那人的心口一掌之遥处刹住。其实方才完全沉浸在攻击中的我,清楚的听到那人所说的每一个字,但对于那些字连起来的意思,却丝毫无法了解。真正阻止我的动作的,是我身后一声细微的闷哼。
    那声音在刚才的巨响中几不可闻,但于我心中却犹如惊雷,甚至盖过神秘人惊人的宣言。
    回过头,果然看到碧落不知何时来到我身后,他立在满地残花上,视线凝固在神秘人身上,一脸难以置信的震惊:“父亲……”
    父亲?神秘人是碧落的父亲?难怪我总能在他身上看到碧落的影象,但他看起来不过三十左右啊……等等,碧落为什么会在这里?果然是担心我么……不对,碧落和他父亲在我面前,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第一次与对方家长见面?啊!啊!我应该说些什么?请把您的儿子交给我,我会爱他一生?还是我会当您如同亲生父亲和碧落一起孝敬您?到底该怎么办?太紧张了!
    关键时刻,我混乱的思维再次短路,等我回过神来,已经是向着由持刃以对的敌人摇身一变成为碧落父亲的神秘人一口气鞠了三个接近180度的大礼:“岳父大人好!”
    “唔?”那人一向冷漠的眼中闪过一丝玩味的笑意,退在战局之外的时无那和昆戍显然被我突然转变的态度和发自肺腑的、充满感情的一声问候刺激了,目前处于面部抽搐状态,一会半会恢复不过来。碧落更是狠狠扶住额角,牙根里挤出无法遏制的怒气:“那个……笨蛋!”
    “请您一定要接受我真挚的哎哎哎……”
    正当我想继续对岳父大人以肢体和语言全方位表达自己深切的感情时,只觉得被一股冰冷而熟悉的气息包裹,向后牵引,稳稳落到碧落身边。
    皱着眉把我前前后后转了几个来回,碧落一脸责备的拎起我被血水浸湿的破衣:“不是告诉你不要恋战,找死吗?”
    能跑我不跑啊,还不是因为你老爸太厉害了。心里这么想,我可不会说出来,难得享受到碧落的看护,我还是老老实实当伤员比较好啊。
    看到流了一身血还精精神神想往他身边蹭的我,碧落确定那些伤没有大碍,在我目光不能及的地方暗暗呼出胸中的郁气——天知道刚才看见全身沐血的舞钺,他的心脏几乎顿住。
    整理好神情,碧落把我推到身后,抬起头看向那饶有兴致的观察着我们的男人,他的父亲,他曾经以为永远无法再次见面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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