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掌柜

    丁艾用的措辞是“杀我的路子”而不是自杀的路子。
    因为她一点都不想死。
    要是真觉得自己倒霉，她把头砍了应该也能死成。
    所以当她把这话说出来的时候，四长老只是低低念了句“您可别再说这种浑话……”
    顺子也是个人精儿。见气氛稍有缓和，他忙也跟着干笑了两声。
    丁艾对这两人顿时也没了什么脾气，转而问道：“唐骁呢？”
    说起这人，屋里好不容易才稍有缓和的空气又再次凝重了起来。
    “白七和花四从您从珠海离开一直都跟着您的，想必您也知道。”
    丁艾阖了阖眼，表示默认。
    “但您去车库救人被唐门暗算那时，白七花四正巧也被人缠住了。”
    “被缠住了？”几个字在唇齿间咂摸着，有些玩味。
    四长老知道他话说到这份上自家大掌柜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白家自塞外移居中原。
    一支留在了云南，便是有制蛊名声的白族。
    另一支则迁入中原腹地，跋山涉水，成就了现在的白家。
    这也是为什么丁艾对云南蛊皇的手法十分熟悉，因为这白家正是她九幡十四路中的一路人马。她对白家历史有所耳闻。
    白家善飞刀，花家则用鞭法。
    白家以追踪术见长，花家的易容术“花想容”名震江湖。
    白、花两家并入九幡十四路第十三幡幡旗，江湖人称“百花旗”。
    而白七花四二人，做丁艾的暗卫已经超过十年，能被选出来，自然是百花旗里顶尖的身手。
    再加上两人从小被教授的就是做暗桩潜伏的门道，自然也不会被简单的调虎离山之计引走。
    退一万步说，就算真被引走，常人哪里能缠住他们？
    丁艾这次被绑架不是意外。
    是有人盯上了她。
    再往深一层想，简家小姐和自家大掌柜这次受难，究竟谁知因，谁是果，这么一想，当真不好说了。
    丁艾蹙眉：“唐骁死了？”
    疑问句，用的却是陈述句的语气。
    唐骁虽然当着她的面说要给简兴文打绑票电话，难说不是掩人耳目。
    再说以简家如今的江湖地位，即使隐退多年，随便动动手指都能把如今平静的江湖搅个天翻地覆。
    唐门虽大，根基深厚，也不至于如此不要命地正面挑衅简家。
    除非，唐骁背后的人，至少可以与简家正面抗衡，让唐门有所依仗。
    “是四大家族的人……”丁艾叹了口气，目光看了眼一旁闭目养神的简天祁，“除了他，还有别人在试我的身份。”
    “哎哟，这么些年都没事，您说您，这要是不嫁人……”顺子话到嘴边，煞有介事地闭了嘴。
    只是闭嘴前还故意看了眼沙发上好像事不关己的男人，眼神难得有些埋怨。
    这话，显然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唐骁死了，但是唐门只是少了个唐骁而已。”丁艾沉吟片刻，突然道：“川渝一带最近有什么异动吗？”
    四长老道：“还真有一事，但这不仅仅是川渝唐家拳一家的事。不知您最近是否知道，因为沉荒古蔓出事，四大家族缺一角，联盟为了江湖稳固要选出新的家族填进沉荒古蔓的位置去。”
    这倒是有些出乎丁艾预料了。
    “这事儿不归联盟管吧？”
    顺子不太待见地哼了声：“还不是那帮臭烂的玩意儿想要玩阴的。”
    联盟全名叫做中华武术功夫和谐发展共谋出路联合同盟委员会。
    因为名字太长，而且土，江湖中人都叫它联盟。
    是集合了百家代表的，由江湖人士自发组成了委员会。
    联盟的目的是江湖人士自治，但是因为还有国家管着，委员会也就是个非官方机构，下达的纲领方针不具备司法强制性。
    虽然不具备强制性，不遵守的规矩的人或家族会受到全联盟打压，在江湖上基本也就没有立足之地了。
    组委会作为联盟的核心决策层一共71席。
    相比于一些一家只有三分之一席，要三家拼起来才凑够一席的家族，四大家族一家就占了四席。
    且四大家族明面上同仇敌忾，加上想要巴结讨好他们的大有人在。在任何决议都是少数分从多数的组委会，四大家族拥有几乎绝对的话语权。
    现在少了个赵家，16席的票数一下子就少了四席，四大家族因此想要尽快再拉上一家维护自己的既得利益的想法也在情理之中。
    “唐家拳一直想要摆脱唐门出身的恶名，这下可要好好准备一番了。”
    “诶，大掌柜，你说我们要参加么？”顺子神色有些期待。
    联盟席位是按家族而不是帮派算。
    比如白家和花家，都是在联盟里各有完整一席的家族。
    九幡十四路里真要算的话，在联盟的席位也有11又二分之一位之多，仅仅比如今的三大家族少二分之一席。
    要是真的争取来了多出来的四席，那可是要改变整个联盟政治格局的大事情！
    丁艾却嗤了声：“凑那热闹做什么。”
    “我说什么的来着，都给去我好好做生意，去读书受教育。好不容易现在这个社会环境安稳，都提升下自己行不行？嗯？只懂打架，早晚要完蛋。”
    “哦。”碰了一鼻子灰，顺子有些蔫蔫地点点头。
    丁艾将顺子的反应看在眼里，虽然嘴上教训了他，但其实她心里也有些感慨。
    改变联盟格局，这说出来多让人心动的事。
    她也心动么？
    当然！
    在联盟拥有绝对话语权意味着可以改变现在的江湖政策。
    意味着可以推陈出新，打破固守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不伦不类在现代社会苟着的各大家族的江湖现状。
    虽然麻烦了点，但改革确实是治本的好办法。
    但即使微妙地多出三又二分之一票，九幡十四路最初发家时不太光彩的草莽身份毕竟摆在那里。
    只要剩下的三大家族的声望还在，就还是能把委员会的话语权牢牢捏在他们手心里，只不过稍微要多费点功夫罢了。
    这样想想，与其伤筋动骨地去折腾，不如就着现在的底子，让各个幡旗的自己人都各自发展起来。
    她丁艾人微言轻，救不了世界，也没那志向。
    只盼自家人人人都可以过得像赵二一样，外面做着生意，家里有位娇妻，不用再经历江湖中的血雨腥风，美美地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丁艾正思量着下一步的打算，却听那边一直沉默的男人出声道：“如果这次贵帮拿下席位，简家愿意保驾护航。”
    丁艾一怔。
    不仅是她，就连一向喜恶不表于外的四长老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来。
    沙发上，闭目养神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漆黑的眸子里是熠熠精光，让原本就俊美的面容竟有些过分妖异。
    “简家……”四长老迟疑了片刻，“三少爷好大的口气啊。”
    简家在联盟也有三席之多，虽然比不上四大家族，但毕竟是最有历史底蕴的家族之一。
    家门正统，修行严苛，更难得是还有现代家族少有的制度化的培养外门弟子的传统。和现代社会也融入极好，分家子弟中多有商政人才。
    如果不是早早退隐，如今别说是在四大家族里保有一席，不难想象会是独领风骚的存在。
    有这样影响力和号召力的家族为九幡十四路号票，那结果不会有悬念。
    但简家当家简兴文一向是简家唯一说得上话的人。
    简天祁的个人担保和简家的意向，显然是两件完全不同的事情。
    丁艾是不会说出四长老这样的话的。
    毕竟简天祁这男人，虽然有时候嘴巴毒了点，话少了点，但从来都是说到做到。
    况且虽然这男人在简兴文面看起来毫无反抗之力，但就从他能让身为简家蝉仆一千多年的宸家为他个人效忠这点看，这男人手里捏着的底牌，恐怕是他们都难以想象的。
    因此当简天祁说能拿捏住简家在联盟的话语权时，丁艾并没觉得特别错愕。
    唯一想不通的是……
    “为什么？”她笑着问，“这江湖上混的第一条规矩，就是不吃白食。”
    她躺在床上侧着脸和男人对视，对方依旧是冷峻的模样，显然话说到这份上，已不打算多说。
    丁艾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半晌，她终于叹了声收回了视线。
    “成吧，但简三哥你要保证，简家之后不会做出损坏九幡十四路利益的事情。”
    “好。”
    “大掌柜！”四长老忙出声，“此事事关重大，一旦迈出第一步就没有后路可退，万不可草率！”
    丁艾也没直接驳了对方面子，只是冲简天祁道：“你也看到了，我这大掌柜当得没啥尊严，万事自己做不得主。”
    继而她转向四长老，正色开口：“我会向长老会提交申请，弄斧决议。四伯，你看这样行不行？”
    看见丁艾认真的眼神，老者一怔，最后只是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属下尊重您的决定。”
    丁艾满意地点点头，“谢了四伯。”
    “行了，我有点累了。唐骁那边查出谁灭的口立刻通知我，实在摸不出，也不急于一时。”
    “对了，你妹妹没事吧？”
    “没有。”简天祁道，“这次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