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掌柜

    众人都退出了房间。
    一直到房门被关上，躺在床上的丁艾才再次睁开了眼睛。
    另一边，顺子关上门就看到四长老喊住了简天祁。
    “简三少爷，麻烦您和我来一下。”
    简天祁没应，脚下却不急不缓地跟了上去。
    “三少爷，请进。”
    丁艾他们现在在的地方并非九幡十四路的本部，而是一栋别墅里。
    别墅就在西山的一个山头，开发商将这里拿下后，规划成了别墅区。
    人少，隐私保护得也好。
    丁艾从前来这里比去帮里来得勤，小时候住这里，每天练晨功也方便。
    四长老将简天祁带到了其中一个距离丁艾休息的地方较远的书房。
    “简三少爷。”谁知刚一关好门，老人便郑重一声，突然垂首抱了个拳。
    这以江湖礼数来说是极大的不合适。
    礼数不周，是弗了对方的面子。
    礼数过大，是折了自己的面子。
    偏偏老人做得极其干脆虔诚，不见一丝犹豫。
    简天祁视线落在眼前老人虽然结实却有些佝偻的腰背上，却面色如常只是淡淡道：“老人家直说。”
    “这……”虽然请求之辞已经冲口而出，但显然，老者还在犹豫要不要将这些与眼前男人和盘托出。
    即使九幡十四路不信任简家，但大掌柜会听这男人的话……
    又沉吟片刻，老人终于重之又重地开口道：“简三少爷，我家大掌柜麻烦您多照顾。”
    漆黑眼瞳中的锐利视线几不可察地变了变，男人开口：“她还能撑多久。”
    对于男人的敏锐，四长老有些吃惊，但并没有再继续隐瞒：“如果按照现在的情况发展下去，短则不出一年，长则最多三年。”
    “三少爷，我们家大掌柜做人做事多不拘小节，要是让她知道自己身体的真实情况，我们怕她……”
    后面的话四长老没说，但简天祁却可以料到一二。
    因此他也干脆开口：“怎么照顾。”
    “……啊？”
    看着老者有些错愕的神情，简天祁极有耐心地又重复了一遍：“听你的意思是有可以延长她寿命的方法的。需要我做什么。”
    老者闻言一怔。
    这个男人的洞察力真的太可怕了，幸好暂时是盟友而不是敌人，不然的话，大掌柜日夜在这人身边，哪怕即使白七花四在恐怕也护不住……
    “三少爷，实不相瞒，”老者满身的不自在，终是化作了一声叹息：“大掌柜的身体是过度消耗的结果，因为无法抑制身体的消耗过大，只能以极快的产能弥补消耗。可是人类细胞的寿命是有限的，细胞线粒端的分化也是。”
    四长老看了眼简天祁的表情，接着道：“大掌柜的身体就像个仓库，仓库被清空了，很快就又会被自动填满。可是货源储备有限，总有一天仓库会变成永远清空的状态。而我们能做的，就是减缓这个清空的过程。”
    “所以大掌柜她，不适合剧烈的消耗性运动。”
    这当真是讽刺之极，身为九幡十四路执掌整个南方的大掌柜，居然为了活命只能像个花瓶一样当摆件。
    简天祁挑眉：“她不会听。”
    四长老也是叹息着摇摇头：“谁说不是呢，以大掌柜的脾气，肯定是人生得意须尽欢……”
    “所以我们才不得不瞒她说她最少还有五年的时间。原本我们还担心大掌柜会连这五年也瞧不上眼，却不想她得偿夙愿嫁给了您。”
    “现在我们就盼着，即使是为了多在您身边待一会儿的念头也好，大掌柜能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
    四长老感慨着，却没注意到男人微变的脸色。
    “得偿夙愿？”他缓缓念着这四个字，表面上却依旧是不动声色。
    “她要面子，又碍于自己的身体特殊，虽然小时候就见过，却一直没有敢主动接近您。要不是简家这次上门提亲，她恐怕这辈子也不会与您相认。”
    “……”男人沉默着，瞳孔里闪过一道异芒，“可晚辈并不记得与她见过。”
    沉浸在自己情绪中的四长老闻言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要糟糕。
    他原本还以为自家大掌柜肯定是已经与这简家少爷相认了，所以才如此信任他。
    原来大掌柜根本还没和人提这事儿……
    是了，以自家大掌柜的性子，也不会主动提起这些陈年旧事来。
    是他糊涂了。
    思及此处，四长老不动声色轻咳了一声，缓缓开口：“具体的我也就不清楚了。你要是想知道，还是得问大掌柜。”
    男人锐利的视线在他身上缓缓打量了一圈，收回，淡淡开口：“有没有可能……”
    四长老见这人突然音色有些微颤，还以为对方是想接着打探他与丁艾从前的事情，却不想对方目光闪烁的最后，问出的是：“有没有治好她的办法。”
    这让老者有些惊讶。
    眼前年轻的上位者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看起来是如此真诚，怎么都不像是演戏。
    就连眼底深处的那份焦急都是真真切切做不得假的。
    老者又是长叹了声：“人人都道九幡十四路是掌握整个南方的大把揽，却不知道各路人马并非铁板一块。当年适逢改革，国家深抓扫黄打黑，整个九幡十四路因为方向错误险些遭难。”
    “我们知道大掌柜的身体情况，却还是让她统领帮派，其实是有些先解了燃眉之急再说的意思在的。”
    “那时候，医疗团还没有现在的规模，医疗技术也不及现在的十分之一，但所有人都确定大掌柜活不过十五岁。”
    “谁知道她挺过去了，而且出色地带领九幡十四路走出了困境。”
    “后来又说活不到18岁。”
    说到此处，似乎四长老被唤起了某种回忆，无奈地淡笑了笑，“小丫头，真凶。谁都没想到当年那么小一个丫头片子能有那样的魄力。”
    “最后医疗团说，大掌柜最多活到20岁。可看看她现在，一口气撑到了25岁。”
    说到这里，老人突然视线紧紧攫住眼前的简天祁：“你觉得，是医疗团的失误吗？”
    老人却兀自笑着摇了摇头。
    “不是的，这是大掌柜创造的奇迹。尽管我们一开始并没有将她当做是希望，但她自己从来没有放弃。”
    “不瞒您说，现在的她，已经活成了我的信念。”
    “医疗团说她最多还有三年可活，可我从来都没有信过。既然我们都不信，又做什么拿这种毫无根据的预测去打扰她。”
    老者说是这么说，眼底隐隐的忧虑却没有散去。
    如梦魇般夜夜纠缠他的那些没说的话，简天祁心里却也了然。
    显然现在的医疗技术更发达，对于丁艾身体的数据也掌握得非常准确了。
    在各方面都趋于成熟的当下，医疗队这次给出的三年，众人却不能再一笑置之。
    四长老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眼前的青年，后者脸上不见太多动容。
    他故意把故事说得煽情了些，难说没有想从这男人这里搏些同情的念头。
    可这男人脸上却不见有丝毫情绪。
    喜恶不让人见，心思勿叫人知。
    很难想象以这样的年纪能有这般城府与稳重。
    看来让这男人知晓了大掌柜的真实身份不一定全是坏处，毕竟，这男人作为盟友，应该是相当稳妥的。
    “我知道了。”
    半晌，简天祁终于开口。
    “既然她没事了，我去医院看一下我妹妹。等她休息够了通知我，我来接她。”
    “诶——”四长老下意识开口，后者脚步也闻言一顿，沉静的目光落在老者脸上，似是在等对方把话说完。
    四长老原本以为这简家三少爷将自家大掌柜送来，硬是跟着来了这里，还守了后者整整一天，怎么说两个人之间都是有些情分在的。
    却没想到这人离开得如此潇洒，竟然是一点留下的念头都没有。
    四长老喉咙上下滚了滚，道：“最后一件事，大掌柜她……没有办法亲自出面今年联盟的选举。”
    简天祁点点头：“不用她。”
    说罢，男人高大的身影就这么消失在了门口。
    四长老有些怔忡地盯着被关上的房门，突然觉得隐隐有些头疼……
    医院里，霍明朗放下了简幼铭的医疗报告，将眼镜摘下放到了桌上，对着面前已经飞速感到医院的简天祁道：“你妹妹没啥事儿，都是些皮外伤，恐怕是自个儿挣扎的时候磕着碰着了。”
    “嗨，”一旁的冷诚莲看不下去了，“小叔叔，朗哥都说了你那熊妹妹没啥子事儿，你咋还黑着个脸，这魂不守舍的，咋啦？你和我说说呗。”
    简天祁却没说说话，只是嘴角依旧紧绷着。
    霍明朗微蹙眉，也察觉到了简天祁的心事。他拉了拉一旁的冷诚莲：“行了别胡闹了，让他一个人静一下。”
    “嘿！”这回轮到冷诚莲炸毛了。
    “我好好的怎么就胡闹了？嗯？”小叔叔你说说，是不是那个缺德的唐骁让你还气得牙痒痒，我去给把他丫的揍一顿给你解解气。”说罢冷诚莲还撸起了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