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掌柜

    老人咽下药之后，原本精光爆闪的双眼中的风暴终于缓了下来。
    剧烈的胸口起伏也逐渐趋于平缓。
    “爷爷！”何银笙担忧地想凑近，却被何煜低调拦了下来。
    “爷爷，您好点没有？”
    “我……”老人看神色还有些发懵，脑袋缓缓转了圈，才又开口道：“我又……？”
    “爷爷您吓死我了！”何银笙终于飞扑过去一把抱住了老人，眼睛都红了：“您还有哪里不舒服？我们叫医生。”
    “阿笙，你让爷爷先去休息。”何煜上前边劝边将老人轻轻扶了起来，神色担忧：“我都和张婶说了好多次，是不是她又忘了提醒您吃药了？”
    何老显然意识还不是很清醒，对着何煜的问题张了张嘴，却没出声。
    “阿笙，你扶着爷爷去楼上休息一下……叫张婶看着点。”
    何银笙闻言又看了眼简天祁，这次移开视线“哎”了声。
    丁艾一直沉默地看着，直到此刻才用手指轻抠了抠依然把自己扣怀里的男人的手臂。
    她指甲下，对方手臂上肌肉筋膜似铁条般结实，。
    简天祁垂眼看了怀中不安分的人一下，以指腹抹了把她的腰侧，示意她稍安勿躁。
    丁艾却好像故意不顺着他的意思，手指有些煽情地捏了捏对方结实的手臂，轻叹了声：“可真硬。”
    他的身材她是见识过的。
    宽肩窄臀，原本就是天生的衣架子。
    加上从小习武，身上的肌肉线条一分不多，一分不少，连她一个见惯男性好身材的人都觉得极是性感。
    丁艾说这话原本是突然脑抽来了兴致想调戏一下她家简美人，谁知对方却稍俯下身子咬在她耳边吐字清晰道：“你忘了见识过更硬的。”
    “……”丁艾错愕得连脸红都忘了，整个脑子都在处理刚刚对话的信息量。
    她家高冷的简美人在这兵荒马乱的当口，居然和她在公共场合开了个黄腔？
    丁艾还在大窘，何煜那边却一脸歉意地走上前来道：“对不住了大嫂，你吓坏了吧！”
    “哎哟说来惭愧，这都怪我，没盯紧张婶。这今天寿宴，事儿多人也多，就给忙忘了。”
    丁艾状若无事地摇头笑笑：“没事儿，我这平时穿不惯高跟，没想到突然崴这一下还真是……万幸。”
    “啊，崴着了？”何煜看着有点无措，“没事儿吧要不要也让医生看看？”
    “不用不用，三哥扶着我呢。”
    丁艾镇定道：“何老呢，怎么回事？”
    “老毛病了。”何煜一向阳光灿烂的脸上闻言顿时笼罩上忧郁的愁云：“以前练拳的时候不注意伤了里子，现在年纪越大，神志越是容易不清醒。”
    丁艾蹙眉：“练拳？”
    何煜闻言一愣，忙看了简天祁一眼，挥挥手道：“就是强身健体一类的拳法，练的时候伤着了脑子。”
    “撞着头了？”她神色纳闷儿地侧脸问道：“三哥，你们家不是也练八极拳的么，那玩意儿这么危险的？”
    “不一样。何老的病情复杂，你别瞎担心。”他说着还身上轻轻安抚般揉了揉她的头发。
    丁艾的头发又长长了些，已经能盘起来做点小造型了。
    今晚为了配裙子，店里造型师把她的头发半扎，部分盘在了头顶，原本细软的手感有些扎手。
    男人微蹙眉，下意识顺着那麻花往下，又摸了摸她耳畔披散着的软发。
    熟悉的手感让人很满意，末了他还奖励般地轻轻揉了揉她的耳垂。
    丁艾被摸了个大脸红，表面上又绷着脸怕给看出来，嘴角抿得紧紧的。
    何煜将两人的互动尽收眼底，脸上笑容贱格得连那两颗阳光爽朗的小虎牙都遮不住：“我三哥好福气呀，娶个如此貌美如花又年轻的小嫂子，日子滋润得整个人都阳光型男了。”
    丁艾绷不住笑了：“滋不滋润我是不清楚，不过你三哥遇到我之前型男方面就已经触顶，没什么上升空间了，阳光可以再努力一下。”
    何煜点点头：“嫂子霸气威武，我对你有信心！”
    丁艾胳膊肘怼了怼身后男人结实的胸口：“三哥你呢，对我有没有信心？”
    她刚刚被调戏了原本整这一出是想扳回一局，谁知对方却不紧不慢地给出了条方案B：“信心不需要，但接受贿赂。”
    “……什么贿赂？”她没过脑子接完话的时候就隐约察觉不妙了，果不其然就听那边从善如流地淡淡开口：“给点好处，可以阳光给你看。”
    说到“好处”两个字的时候，男人粗粒的指腹又在她的耳垂处不轻不重地揉了一下。
    丁艾大窘。
    不光她了，连何煜都一副被猝不及防的狗粮给噎着的微妙表情。
    丁艾强行镇定地安慰他：“你三哥练拳也伤着脑子了。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何煜被这一提醒才反应过来：“是了，我去看看爷爷怎么样了。三哥嫂子，你们随意，有事儿招呼。”
    “谢谢。”丁艾道了谢，见人走远了，这才松了口气。
    何银笙紧张兮兮地陪何老爷子看医生去了。
    少了别有心思的人在她家简美人周围乱晃，丁艾顿时觉得大厅里的空气都新鲜了不少。
    她吐了口浊气，看向简天祁手里的餐盘。
    刚刚为了躲何老那一下，她灵机一动，却不想简天祁和她那么有默契。
    不仅他带着她退的那一步半距离刚刚好，而且他手里的餐盘也一点没洒出来。
    今天原是何老寿宴，主人公却莫民奇妙地提前退场。
    在场不是江湖人士就是半开眼儿，刚刚何老那模样，也只有何煜把丁艾当空子才和她那样解释。明眼儿一看就知道何老根本不是伤着哪儿了，是练功走炁走岔了，也就是武侠里所谓的走火入魔。
    江湖上早有传言，这些小道消息，哪儿也没有她九幡十四路的消息灵。
    各家拳法都有心法配合。
    拳法练招式，心法练走炁。
    何家心法为上下两部。
    上部为主礼篇，下部为从智篇。
    礼主火，智主水，阳主阴从。
    何家的心法民国时期被赵家盗走了下部，以至于何家人练功功法不全，走炁时主火盛阳，稍不留意就容易横生暴戾之气。
    传说何家前当家的，何煜的父亲就是爆身而亡的。
    丁艾没练过炁，看不出一个人炁的走法。
    但就何老刚刚突然发狂的模样，像极了行炁失控，走火入魔。
    可何老明明和她打招呼打得好好的……
    丁艾转了个身，把头往简天祁怀里埋了埋。
    从外人看来，娇小的女人好像刚刚受了惊吓，正在冲男人撒娇。
    丁艾却以只有对方能听清的声音说：“何煜今晚试探我两次了。这什么鸿门宴？”
    “你太敏感了。”
    丁艾哼哼了两声：“刚刚要是没躲开，何老那一下，我能被拍成两半。”
    “……”
    她见他不语，又说：“怎么，还是你无论如何都有把握保我？”
    头顶的男人依然沉默了半晌，才淡淡开口：“不是你，今晚也不会有别人。”
    丁艾一怔。
    他的意思是，如果她是空子，今晚他不会贸然带她来，更不会置她于危险之中。
    丁艾不由在他怀里闷笑起来：“真是温柔啊，我家三哥。”
    温软的调子里，却有些自我嘲弄的味道。
    “别担心，”她语气轻松地蹭了蹭他的胸膛，“我会有用的。”
    她说的分明是他想听的。
    可男人锋锐的眉闻言却微蹙了起来。
    搂着她的胳膊微紧了紧，丁艾察觉到了，还以为他是在道谢。
    最初的两秒内，她有些意外这人居然终于明面上接受她的“工具说”。
    之后她便勾了勾唇，有些享受地在他怀里又蹭了蹭。
    “真好啊……”她感慨，“这样怎么想都是我赚了。”
    她的话让他眉间沟壑愈发深了几分。
    男人喉结处上下滚了滚，正要开口，那边却传来骚乱声。
    丁艾活动了一下脖子，嘴里懒散地抱怨着“还没抱够”，身体却已经稳妥站好。
    那些盘根错节的心思尽数藏进了眼底浅淡的笑意里。
    只是现场的慌乱却集中在了大厅入口处，乱哄哄的人群逐渐围了上去。
    门口传来救护车的声音，人头攒动中，只见一个横躺着的男人被担架给从楼上抬了下来。
    丁艾错愕地扯了扯简天祁衣袖，嘴巴有些没闭住。
    被抬走的人，她要是没看错的话，是温庭然。
    就在三十几分钟前还笑着让丁艾叫他“温叔叔”的温庭然！
    丁艾突然觉得胸口有些发闷，浑身泛起股不太舒服的感觉来。
    隐约间，她听到有人议论的声音。
    “何老人呢？”
    “被带走了！”
    “什么？何家人也不拦一下？”
    “废话！那他妈是特警司你拦一下我看看？”
    “……”丁艾只觉得额角青筋微跳了一下。
    “三哥，”她微眯眼看着乱成一团的门口，脸上笑意已经散了大半：“这鸿门宴，看来不是冲我来的。”
    四十分钟后，丁艾看着手机，上面的消息一条接着一条。亮着的界面就没暗下来过。
    最开始的那条“何家老爷子失心疯一巴掌把温家当家给当场拍死了”此刻已经不知道被刷到了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