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一夜没合眼,昨儿个晚上,桓陵总算安安心心的歇息了,可第二天也起了个大早,来到谢徵房中,玉枝端来热水正要为谢徵洗漱,他抢过手巾为谢徵擦了擦脸又擦了擦手,又捧着痰盂伺候谢徵漱口,厨房的丫鬟送来早膳,他又抢着端过来亲自喂谢徵,虽说他这是事必躬亲,可也是献尽殷勤。
谢徵被玉枝扶着坐起来,桓陵一手端着粥碗,一手拿着调羹,一勺一勺的舀起稀粥,吹凉之后一下一下的往谢徵嘴边送,巴掌大的小碗,满满一下稀粥,谢徵仅吃了小半,就说道:“饱了。”
“这就饱了?”桓陵看着碗中大半稀粥,道:“要不你再吃点?”
谢徵极寡言少语,似乎一语千金,只道:“我吃不下,你吃。”
桓陵执意叫她多吃些,于是灵机一动,就笑道:“那…我吃一口,你吃一口?”
谁料谢徵却莫名冷下脸来,竟侧首将脸别向里侧,不同桓陵说话,桓陵唯恐是惹她生气了,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忽见丫鬟端来汤药,他忙端来,笑道:“粥不肯吃,药总该喝的吧?”
谢徵闻言,这才侧过脸来,桓陵舀了一调羹滚烫滚烫的汤药,居然忘了吹凉,就已往谢徵嘴边送了,还以为自己很贴心,笑眯眯的唤了声:“来,”
他忘了吹药,可谢徵却是看见的,她亲眼看着桓陵舀起一调羹汤药,却一口没吹就往她嘴边送,他沉默不语,却也闭着嘴巴不愿喝下,桓陵见她这般,想她总嫌药苦,于是说道:“我嘱咐她们放了蜜的,不苦。”
谢徵瞥了他一眼,这才言简意赅的说了一个字:“烫。”
桓陵一愣,才反应过来,赶忙将调羹收回来,笑道:“忘了……是我不好……”
他说罢,急忙将药吹了吹,又亲自试了试温热,而后才喂谢徵喝下,可他几乎是每一调羹都试了温热,谢徵将药喝完,忽而眉开眼笑,看着桓陵,说道:“我喝一半,县侯也喝了一半。”
桓陵愣了一下,对呀,方才那药,他好像真的喝了不少,他随后冲谢徵笑了两声,只说道:“加了蜜,喝着倒也挺甜的。”
玉枝正站在一旁,一听桓陵说这话,顿时忍不住笑意,捂着嘴巴偷偷笑了笑。
一阵笑意过后,谢徵忽又冷淡许多,她问:“派人刺杀我的那位,如今可有绳之以法?”
原来谢徵是为这件事情忧心忡忡,她深以为是顾陆氏派人刺杀她,当晚又有利阳县主和新宁县主两位亲耳听到刺客所言,顾陆氏必然难逃此劫,而顾家势必也会遭受牵连,可她总觉得,顾家的人,也并非都是有罪的。
桓陵如实回道:“已下廷尉狱了,六天后在廷尉署三司会审,到时便可定罪了。”
廷尉狱?三司会审?谢徵愣住,试想司隶府、御史台和司隶府三司,皆是为朝中文武百官而设,上审王侯将相,下抓九品小官,却是从未有过审理平民百姓的先例,廷尉署尚且如此,那廷尉狱里头关着的,自然也都是公家的人,可顾陆氏不过一个寻常妇人,虽是士族主母,但总归不是吃公家粮食的,她犯了事,该是收押至京兆尹府大牢,可她怎么……
谢徵满脸的疑惑,问:“廷尉狱?怎是廷尉狱?不该是京兆尹府审理此案么?还是陛下对此案颇是上心?可他再上心,也不该叫廷尉署经手此案呀……”
“你是不是昏睡糊涂了,寻常人犯案,是由京兆尹府审理不错,可他是寻常人么?以他的身份,这个案子,本就该是廷尉署着手啊。”
这两位如今说的可不是同一个人,自然也说不到一起去,可桓陵说至此处,谢徵似乎已察觉了不对劲,一双柳叶眉轻轻皱着,桓陵疑她是对顾逊念念不忘,心里头甚是吃味,可又不敢多说什么,只怕惹恼了她,到时又甩脸子不搭理他,便只同她笑笑,说道:“难道你想像去年张苟和周绪乙那桩案子一样,叫京兆尹府先审了,再上奏陛下,将案子移交给廷尉署?这样岂不是多此一举?”
为何此案一定要由廷尉署来审理?难道主谋并非顾陆氏?可那晚,刺客的确亲口说了自己是受一位顾夫人指使啊……
未等谢徵询问,桓陵看了看她的脸色,继而又说道:“何况此案是陛下亲自指派,今早在朝堂上,是太子向陛下禀报此事,加上召来利阳县主和新宁县主指证,他可是当场就认了罪了。”
朝堂上当场认罪?谢徵听得愈发糊涂,也愈加确信桓陵言语间所提,绝非顾陆氏,可顾家如今在朝内任职的,就只有顾逊呐……
谢徵微拢眉心,满目狐疑的看着桓陵,带着试探的语气问道:“县侯说的……是顾逊?”
“是啊,可不就是他派人将你伤成这样?”桓陵说话间,眉眼间还带着怒意。
谢徵满脸的不可置信,怔怔说道:“怎么会是顾逊……不该是……”
她并未继续说下去,桓陵却愣了一下,道:“那你以为是谁?这件事情,可是他当着陛下和太子的面亲口承认的,说是记恨你杀了顾九郎,便要你偿命,还出言不逊,说你是仗着自己的身份,和陛下的宠信,所以横行无忌,胆大妄为,从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桓陵这话说得半真半假,却也并非没有根据就胡言乱语,不过是稍稍有些夸大其词,说来到底也只是担心谢徵不相信是顾逊害她。
他见谢徵侧首将脸别向里侧,知她心里头不好受,于是又劝道:“这个顾逊,看着倒是老实巴交的,可没想到,背地里竟是这样一副面孔,当初顾九郎出事,你还说他不曾与你为难,原来宽容大度都只是表面上的,心里头却在筹划着怎么杀你,他也属实是个表里不一的人,如今倘若不是他已被收押在廷尉狱,我早将他的脑袋摘了!”
桓陵原本只是想着劝说谢徵,好叫谢徵不要再那么轻易相信顾逊,却不曾想,他说着说着,反倒把自己给气着了,说到顾逊派人刺杀谢徵,他当真是恨不得将顾逊大卸八块的!
谢徵依然沉默,两眼无神的望向脚下里侧的床角,一时间有些失神,不是她不想相信是顾逊害她,只是一时之间尚不能接受。
“德音,你原本是不是以为,此番是临川王和武陵王害你?”桓陵见谢徵转脸背着他,是以说话间身子微微朝前倾了些。
谢徵闻言未语,只点了点头,良久忽侧首来看着桓陵,问道:“既是顾逊害我,那顾家,是不是也不能免遭连累?”
“那是自然,轻则抄家,重则灭门,”桓陵说着,已在心中思忖,眼下既然谢徵已问起顾家,那他倒也是时候可以问问她能否想个法子救李元娘了,只是这件事情,他一时间却也不好开口,元娘毕竟是顾逊的夫人,倘若德音因痛恨顾逊而迁怒于元娘,那他贸然开口提及此事,岂不是惹她不快?
他正斟酌着该怎么同谢徵开口,未料谢徵反而先问起李氏了:“那你表妹……岂不是也要受他牵连?”
桓陵愣了一下,赶忙趁热打铁,蹙着眉头愁容满面的说道:“元娘无辜,不过是嫁错了人,我自然不想她无端收到牵连,可如今却也没法子救她……”
他说罢,紧忙又看向谢徵,一脸期待的问:“德音,你向来聪明,可有法子相救?”
谢徵不语,只收回目光,不再看向桓陵,她已在思忖对策,桓陵坐在一旁,看她移开目光,心下以为她不愿相救,于是又低下头,故作神伤。
“昨晚舅舅曾来找我,叫我一定要想办法救元娘,可我如今也束手无策,只好叫他另请高明,谁知他竟……竟跪下来求我,执意要我同你说情,他说他如今已是走投无路了,所以才来找我,可我知道你对顾家必然是恨之入骨,未敢答应,舅舅临走的时候虽没说我什么,可我知道,倘若元娘真的出了事,那舅舅家与我,日后定也不会再来往了……”
谢徵何等聪明,岂会不知桓陵心里头究竟想的什么?她侧目瞧着桓陵,只问一句:“演够了么?”
桓陵一听这话,顿时僵住,忙抬起头与谢徵相视,却见她的眼神中,似有一丝不悦,也似乎有一丝嫌弃,一下子还真猜不出来她这是何意,桓陵未敢答话,只怯怯打量,德音这是……生气了?
“我也只是想求你救她……”桓陵一脸的委屈,说完就稍稍抬了抬屁股,看来已做好跪下来求谢徵的准备了,这时谢徵却道:“她既是你的表妹,我自然会想办法救她。”
桓陵这屁股已经离开胡凳了,忽闻谢徵此言,忙又坐下来,问道谢徵:“你当真愿意救她?”
“你既是这般求我了,那我也不好回绝你,”谢徵原想说李氏是自家姊妹,相救乃分内之事,可总归要面子,拉不下脸来。
其实自她提起李氏,便已想着要救她了,就算桓陵不说,她自也会同桓陵说的。
桓陵笑得心花怒放,他左右看了一下,本想同谢徵撒个娇,却看玉枝站在里屋门口,屋里屋外只隔一道珠帘,里头说了什么,外头自是听得清清楚楚,桓陵一时没好意思,就拉起谢徵的手,压低声笑道:“我知道夫人一向是刀子嘴,豆腐心。”
谢徵却抽回手,轻轻打了一下他的手,嗔道:“谁许你如此唤我,叫玉枝听去了不好。”
“怕什么,玉枝还一心想唤你夫人呢,”桓陵忽而怪声怪气的说:“就是有些人呐,一直不承认心里头有我,不过如今好了,等她身子一好,我就可以抱得美人归了。”
谢徵闻言甜甜的剜了他一眼,随后又岔开此事,正经起来,言道:“你表妹如今身在顾家,之所以要受牵连,皆因她是顾逊的夫人,眼下只需叫她与顾逊和离,待她与顾家撇清了关系,日后就算顾家满门抄斩,她也不会有半点闪失。”
和离之法,为着李氏好的,几乎都想到了,可偏偏李氏不愿意与顾逊和离。
“这……这恐怕不行……”
不等桓陵说清楚为何不行,谢徵这暴脾气又上来了,“怎么?你那个表妹模样生得标致,出身又极好,你还怕她同顾逊和离之后找不到婆家?还是你舅舅怕失了脸面,丢不起这人?”
“不是,舅舅昨日,已去顾家同元娘说过此事,是元娘自己不愿意,她偏说要和顾逊同生共死,不肯离开啊!”桓陵说着说着,又发起愁来。
谢徵也不曾想过,这李氏同顾逊的感情,竟有如此深厚?
“不愿和离也无妨,叫顾家将她贬妻为妾,日后纵然顾家抄家灭门,她也可安然无恙,只会被官府当作奴婢遣散或者发卖,若是遣散,她无处可去,自会回家去,若是发卖,只需叫你舅舅出面说个好话,一样可以把她领回去。”
妾室上不了台面,于主人家而言只是个奴婢,既是奴婢,主人家的兴亡,自然同她无关。
桓陵听罢斟酌道:“贬妻为妾……倒是个好办法,我怎么就没想到……”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告诉你舅舅呀,你同他一起去顾家,叫顾夫人亲手写下文书,将你表妹贬为妾室,你们随后再拿着文书到廷尉狱去,叫顾逊签字,最后再送往京兆尹府备案,这件事情不就成了么!”
桓陵闻言,连连颔首,应道:“好,夫人真是高明,我这就去舅舅家。”
“玉枝!”桓陵起身之际朝门口唤了一声,待转身要往外走的时候,玉枝已走了进来,他便又嘱咐:“照顾好夫人。”
说完就急急忙忙走了出去,留下玉枝站在屋里一脸糊涂:“夫人?”
她忽而满面春风,快步走到床边胡凳上坐下,笑眯眯的唤了一声:“夫人?”
谢徵瞥她一眼,嗔怪道:“他胡言乱语你也信?”
玉枝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没多问什么。
而桓陵这边快步走到侯府门口,一路上都如沐春风,忽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对劲似的,陡然驻足,倘若德音当真以为是临川王和武陵王派人杀她,那这桩案子,更应该交由三司会审,她怎会说这案子该让京兆尹府审理,难道她在隐瞒什么?
曾琼林跟在桓陵身后,见他莫名其妙的停下来,不解的问了一句:“县侯怎么了?”
桓陵被拉回思绪,只回:“哦,没什么,”说完便又继续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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