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床人

第30章


 
一辈子…… 
莫不是因为…… 
我皇都客栈那夜,碰他的时候,他还是…… 
――你那未过门的妻子后来怎么了? 
――皇上降罪单家,赵家便退了婚了。 
后半句,他语音里竟冒出分笑意。 
――无影,你在恼我么?我的确见过她几次,可都是守礼规矩的。 
…… 
朝天翻了个白眼。 
转身带上门,走回他身边。 
――如此说来,床笫间,我是第一个碰了你的了? 
他点点头,居然红了脸,侧开头。 
捏了他下巴,转过他脸来。 
――可你不是娘们。 
――三贞九烈丧夫不二嫁这些破规矩,自从当年有名的寡鳏令一出,至今四十余载,丧夫的女人家也没有几个再守的。 
――堂堂男子,不至于拘着这些,断了你单家香火罢? 
松开手,拍拍他肩。 
――还是回去好好开武馆罢。 
――想想你娘每天在佛前求的什么。 
――江湖凶险,刀剑无眼,这里不是你掺和的。 
――家传的方子,封了坛埋了,新嫁娘过门的时候,儿女满月的时候,挖出来开了不好么。酒肆,还是别开了罢。 
他白了些脸,张了张嘴,没说什么。 
只是扣了我手在他肩上。 
良久。 
――无影,你这,可不可以,算是在担心我? 
或许有罢。 
被个明理知书的大家女子叫大侠,还是个比我长上一辈的,总归不好坏了那妇人的托付。 
我没吭声。 
――香火……单家自有侧支。 
――父亲从不是任人唯亲的,他们少有担了官职,即使担了,也不是在军中父亲麾下,遂没多少牵涉。 
――皇上降罪……满朝大臣看着,那些便也没有胡乱波及,否则,是会寒了为人臣子的心的。 
――去年,刚回城时,我心里恼着你……去了花楼……醉了酒,回家娘给罚了家法。 
停了停。 
――我可没留宿。 
又继续。 
――军里回去本就带了些伤,原是瞒着娘的…… 
――那夜跪祠堂撑不住,厥了…… 
――后来娘一哭……我醉过头,胡言乱语,都给……说了…… 
说了? 
说了什么? 
我盯了他眼睛。 
他躲开目光。 
――我……那时候以为……不知道你没有…… 
握剑手不由加了把劲。 
难不成我还背了个登徒子的名。 
――我也不是真要怎么了你…… 
――去寺里那晚,你出去时候,娘和我说……天下之大,海边渔村贫苦娶不起媳妇,军中有男无女苦寒难挨,异姓兄弟,也是有的…… 
――出海的碰到风雨一船两命,上沙场的血溅五步同日殒身,情字义字,都是当得起的了。 
的确是的。 
天下有哪个做娘的和儿子说这般的体己话? 
话说回来,可这,关你讨不讨债什么事了? 
――娘说你冷了些,人不错。 
――我算是尽职尽忠了。单家不是独脉,爹爹也不是拘这些小事的…… 
――所以,我往后想怎么……便都可以随了自己心意,也不能算不孝的了。 
――若是怕没人烧纸钱,收养几个让姓了单,便是了。 
咬咬唇,深吸口气。 
――娘还说,既然两个都是男子,我……我不能全让你……占,占了便宜去…… 
――今,今天,我…… 
一掌拍上桌子。 
NND。 
能生出眼前这个小麻烦,果然是个老麻烦! 
还好记得半途变了掌风走向,否则,废的就是这小子了。 
――无影…… 
――你听好了。 
――……嗯。 
――你既然已经知道我是午时楼的人,告诉你也无妨,护你周全,本不是我行侠仗义,实乃楼里命令。 
――至于缘故,我不过一杀手,并不明白,也不该明白。 
――后来会将你从碧落江里捞上来,是凑巧因为那两个不张眼的,挑了我兄弟安眠地对你下手,碍了他们的眼,扰了他们清净。 
――所以,你若真要报恩,一条欠了午时楼的,一条欠了黄泉下我四个哥哥的。于我,无关。 
――至于你我间的糊涂债,今天便是清了。 
――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井水不犯河水。你回去老老实实开你的武馆,我还当我的杀手。 
――酒,往后也不用再送了。 
二十、 
冬夜里赶山路,清冷清冷的。 
已近子时,月牙弯弯细细,借光不过照亮三步开外。 
记着明日一早轮值,脚下快了几分。 
离庄方圆二十四五里路处,路西南百米外的竹林忽有扑棱扑棱两响。 
乃是惊鸟拍翅之声。 
不过那声响尚未出林,便闷了。 
禽鸟不出声而亡,这身手,不简单。 
鬼鬼祟祟半夜摸近庄子,决不是好事。 
他们在暗,我在明,肯定已见了,知道我闻了动静,也肯定是要灭口的。 
心念电转不过一瞬间,脚下已拔速往庄子赶。 
人在半空,拔剑,左手鞘,右手好铁,连连打飞身后一串镖铁,头也不回,只顾提气赶路。 
轻功果然是要紧的。 
找个机会腾出一只手,催响随身指萧。 
庄子那边,应该就收到信了罢。 
却听得身后尖锐破空之声。 
竟然有不少弓箭! 
头两拨尚狼狈打落。 
带回来的肺腑伤不曾调好,真气开始有些不续。 
第三拨却有一箭来势份外凶猛。 
听风声,瞄的正是我左肋心口。 
变招都已被封死。 
断断没法躲开。 
左闪,右闪? 
箭上八成有毒。 
左闪则伤右肩,离心口远了些,却不利而后拨打镖铁。 
右闪,反之。 
不容我思索,箭已经追及。 
右闪。 
借箭的来势,猛提气往前抢掠了两三丈。 
能撑得一时是一时,断不能再挨镖铁。 
否则,就算没有毒,也别想跑了。 
拍穴止血禁毒,掏了随身清神丹丸吞了。 
崩紧左肩,趁肌肉卡住箭矢,反手挥剑,削去外头碍事长杆。 
箭上淬的毒不简单,我并不知道什么来头,清神丹不过稍事阻碍。 
断不能停步。 
否则,自个便得交代在这里了。 
鸟声起,到现下,不过须臾。 
真气越催越急,离庄不过十七八里了。 
眼前昏眩,已开始泛黑。 
撑! 
十五里。 
丹田空竭,肺腑间撕裂,左肩灼痛。 
再撑! 
十二里。 
已近乎不能视物,全凭地头熟悉之便,一味飞掠。 
还是撑! 
十里。 
几支火把迎面过来,是庄子当值的弟子。 
他们虽不够后头那些好手啃的,两旁暗处那些个混蛋却绰绰有余了。 
虽已经看不清,却知道有在。 
心神一松,眼前便黑了。 
21-23 
二十一、 
全身火烤一般。 
有知觉,便是不碍事了。 
虽还支不开眼皮,醒不过来,我却已松了口气。 
然后又沉入昏昏然的安睡里。 
再有知觉,是个早上。 
还未睁眼,便觉察出四周很安静。 
不是庄子里熟悉的空气。 
怎么回事? 
现下不是想为什么的时候。 
是想怎么办的时候。 
这房里,倒似乎飘了……酒香? 
隔了不远处,有隐隐的,远远的嘈杂。 
却衬得这里越发安静。 
被子好好盖在身上。 
掌上暗里凝气。 
肺腑内伤恶化了不少,不过好在有妥善手法处理了。 
虽仍需调理,尚有一搏之力。 
房内只听得一个呼吸。 
离我不远,正是床角。 
绵长,安稳,深缓。 
如此……不是简单角色。 
估摸,也看出我醒了。 
再装也没有用,我便睁了眼。 
这一看,心里一奇一松,掌上便散了气。 
是他。 
如此,这里便是老井街他置的酒肆了。 
且不论为何我会在这里养伤,不过既然是他,便没有害我的可能。 
至于庄里…… 
外头那嘈杂之声是这山下城里日常买卖的喧哗。 
一切如常,那么那边也不至于有什么大事。 
再看看他,胡渣冒了头,面色憔悴。 
就这么坐倚在床栏上睡了。 
记得他军中战事紧急,熬上两三天也是精神抖擞的。 
看来,我躺了不止一天了。 
口渴得厉害。 
还是别叫他了。 
身上没什么劲,起身倒茶却是不难的。 
左肩灼痛里,带了痒痒,伤正愈合的缘故。 
毒已经解了么? 
那这命便是捡回来了。 
稍运了些真气拍了他睡穴,随手给他披了条薄被。 
他比我还重上几分,就我这模样,现下可搬不动他。 
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倒了杯茶,踱到窗前,开了半扇。 
外面的嘈杂随风而来,听起来很温暖。 
和这初起的阳光一般。 
死里逃生,也不是第一次了。 
还能醒过来,真不错。 
深深吸了口气。 
院里雪水冰凉清冷的气息。 
阳光晒在窗上墙上,木头安实的味道。 
还有,酒香。 
二十二、 
――庄子里给烧了马厩、仓房、子弟的厢房,大厅烧焦了一角? 
――没错。好在人手倒没多少折损,该留下的,也没让走了哪个。该算的帐,可就不是我们得操心的事了。 
几个臭小子凑近来。 
――我说,无影你好福气啊,守门的那些子弟脚程不够快,上下山赶不及,都没了地方睡,搭了窝棚好生凄凉。我们几个眼下也窝在客栈呢,又不好去芒姐那搅了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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