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夜源

第3章


那女人越说越激动了,最后便嚎啕大哭起来。“就是你们两口子耍阴谋、施诡计,硬是把脏水往我身上泼,让我跳到黄河也洗不清,大伙说说这些年我是怎么过的呀,你,你们还我青春,还我岁月!”
“那弯路是你自己走的,让我还你什么?”二曹操也面向大伙委屈地说:“那我的青春、我的岁月谁来还呀?”
“那是你太贪。”那女人寸步不让。“你还想仗势欺人,告诉你办不到了!”
“你太放肆了。”二曹操呲牙咧嘴直喘粗气,他使劲跺了一脚,抱起一双胳膊活象一支翘首扬冠的公鸡噔噔地走了几个来回,然后站着,一支手使劲按着隐隐作痛的肝区,一支手把帐卡本扔给了周老顺,这时他顾不得自己的身份、风度和仪表,忘了克制,忘了矜持,愤怒把一切都忘了。他迅速把袖筒直往上挽,接着一蹦跳到那女人跟前,已经达到短兵相接的地步。那鼻孔内的两道粗气直朝对方脸上喷:“你太不象话了,给你脸不要脸,反而得寸进尺,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走,听说王主任来了,咱们找他评评理去。”
这女人叫郭云,老电业已经认出来了。就是因为这些,都快三十的人了还是一个独身,而对曹超仁的青春岁月他只有摇摇头吐了一口长气。
就在这时人群里喧哗起来,原来是二曹操正伸出他那细长而又有点儿干黄的手去抓郭云的衣领,眼看一场争斗就要起来,人们一个个仰起脸用眼睛瞪着二曹操,特别是那些二不愣登的小伙子一个劲儿的起哄“领导打人没有水平!”
“要和平不要战争!”

一只粗大厚实而又热乎乎的东西把二曹操的胳膊托住了,他一愣神儿,一片阴影掠了过来,回头才发现象山似的老电业站在他的后面。那神情略带猜测、不解、同情和愤懑。见此情景二曹操也产生了复杂的感情,顿时失悔、怨恨、惊喜和委屈一齐涌上了心头。虽觉酸甜苦辣不是滋味,但他还是改变苦脸,一回身另一只手也伸了过去把老电业的手紧紧地抓住了。他眯着小眼睛似哭似笑地仰望着老电业使劲地摇晃着说:“唉呀我的老主任,盼星星盼月亮这下可把您给盼回来了哇。”要不是人多碍眼他会一头扎进对方那高大宽实的怀里,象孩子那样撒起娇来。“这两年您把我扔到这儿就不管了。”接着他就诉起苦来。“真是一言难尽啊,又要搞工程结算,又要负责材料设备保管,又要……唉,这么多的事推给我一个人,简直要把我给压扁了。”
老电业笑哈哈地说:“小曹我知道你的水平,年富力强能者多劳嘛!”
“您快别给我戴高帽子了,再能耐岁数不饶人啦!”说着二曹操把头在老电业面前晃了两下说:“还叫我小曹操呢,你看我的头发,您看我的脸还小吗?已经是老曹了。”
“树老根多,人老智多嘛!”老电业说着拍了拍二曹操的肩膀又捏了捏经常端起的肉头,开了一个玩笑:“常言说三十如狼,四十如虎我看你这上面还很有劲头,担得起呀!”
“唉,主任看你都在说些啥,现在我连兔子都不如啊!”二曹操朝自己的大腿上拍了一巴掌说道:“咱们都是一起从旧社会摔打过来的,怎么不了解我,还开玩笑了。那时候究竟年轻,真算年富力强、血气方刚,加上正义感,对啥事都满不在乎,可是现在。”说到此他把头甩了甩:“唉,老了啊,人老珠黄不顶用了,说话也不灵了。”接着他愁眉苦脸地用手在右肋间揉了几下又继续说道:“我的肝炎又犯了,去医院检查TFT是两个+号,三T值达到16,转铵酶也到了二百多,这倒霉的腰也跟着凑热闹来了个骨质增生,加上工作又不好搞,真要我的命了。你听刚才那些话,真是用榔头都砸不烂,噎死人啦。哪里还把我当个领导,就差把我顶到狼牙山上去了。”他摇头又叹气,心里的浪花不住地翻滚,想去想来只怪人生险恶,仕途坎坷,唉,还不是由于自己摔了那个跟头,不但背了一个坏名声,同时把威信都给摔没了,要不这些小人物怎敢这样放肆目中无人。到是老电业好象看透了他的心思,他也很了解他、支持他,而且也十分同情他的下级。为了拔高,凡有出头露面之事总是想方设法让他去做,同时也百般进行安抚。他眯起眼睛,嘴角微微地朝后拉着,又把手搭在二曹操的肩膀上小声说:“算了,算了,对你来说,我心里一直有数啊。”说着就把他推出了人圈儿。走不几步又回头对小陶和郭云说道:“你们的心情我理解,可是也应该讲点方式方法说话要讲分寸呀,对领导应该尊重,干吗动不动就质问呢。以后说话注意点,不该说的就别说,不要太生硬了。”
二曹操把眼睛瞪得溜圆,也回首一瞅,端了端肩膀得势地补充道:“哼!不是生硬,简直是让人无法容忍。”
“好好,不要说了。”老电业把手一挥吩咐道:“大伙都干活去吧。”然后拉着曹超仁走了。
水塔的蒸汽象小雨般下着,把地淋滑了,把衣服润湿了。二曹操余怒未消在老电业的后边儿慢慢地边走边说:“郭云您是知道的有问题,再说我们之间也发生过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奇#書*网收集整理看来她还有记恨啊。我觉得还是回避的好;小陶呢又是一个愣头青,出校门儿才几天,懂个啥?怎么能让他们来搞清点。这一来把我的计划都全盘打乱了。”说着又央求道:“主任,我想借您手上的权力把他们给我调走吧。”
“不成,不成。我身上的压力不小哇。”老电业摇着手巴掌。“这里要上马,正是需要人的时候,你叫我把他们往哪儿搁呢。至于过去的事嘛,过去了,就过去了,冤家宜解不宜结啊。再说都是技术人员,局长又特别强调过,而且他们也都出身于劳动人民家庭,要利用嘛。”老电业又安慰道:“你要姿态高点,如果实在想不通,开会时我批评他们几句给你出出气就行了。”
“嗯!”二曹操顺从地点点头,接着又觉得不妥,忙说道:“嗨,算了算了,我一个当领导的哪能和他们斤斤计较,别人还会背后议论,说我小肚鸡肠容不得人呢。”
“也好,年轻人火气大,要不找个时间跟他们个别聊聊交交心吧!”
“嗯!”二曹操又顺从地回答道:“我一定按您的指示办就是了。”
老电业满意地点着头:“这就对了,还是要团结大多数,这么大的工程,几千万元的投资,光你自己唱独脚戏也不好搞嘛。”就这样矛盾似乎暂时得到了解决,接着两人沉默地走了一阵子。穿过临建碎石马路,又走过了在第一期工程中栽种的两排柏杨,最后来到了几棵面盆粗的垂柳树边。二曹操似乎有点累把步子停了下来,伸手摸着粗糙的树杆说:“记得刚来时才小茶杯粗,一晃就这么大了。”他又摸了摸自己满是黄白胡茬的下巴,“唉,时间过得真快呀!”说到这里他把头一偏看了远处一眼,回身突然无头无脑地问道:“主任,你说那郭云像谁?”
“鬼头,你突然问这个干啥,她和你以前还有一段纠葛,难道还不了解她,嗯!”老电业有些惊呀,“她不是郭有槐的独生女儿嘛。”
“我看不象”二曹操摸着下巴又低头朝前走了几步,然后瞅了老电业一眼说:“我看她的长相,说话的口气,甚至做手势的动作都和二十多年前的老沈差不多,特别是嘴上那颗痣,那小沈云不是也有那么一颗么。”
“啊,是么?”老电业低头想了想,凝眉沉思起来,想起二十余年前在刘守宙码头和沈大哥依依惜别的情景,不觉升起了深深的旧念。他举目远望,人事已改,山河依旧,可是老沈一家三口在哪呢。他又收回目光,说:“沈工程师到是有一个不到两岁的女儿,嘴上到也有一颗小痣,可是早就随父母一起走了嘛,怎么……”
“不不。”听主任这么一问,二曹操的脸突然一红显得有些慌乱,忙抬脚就走,脚尖一下子碰到了一块冒尖儿的石子上,加上道滑,身子一倾失去了平衡,一个冲击来了一个嘴啃泥。老电业忙伸手拉了起来,二曹操的前胸、膝盖和双手都沾了一些泥,同时靠嘴边也粘了不少。他拿出手绢擦了擦,看着满身干净整洁的衣服弄的一溻糊涂,不免生起气来,抬脚朝石头狠狠踢了一家伙,又接着前话说:“我,没什么,只不过随便说说。”就有意地把话岔开了。“唉――主任,你还记得五十年代执行一长制的时候吧。那阵子我是分队长,你是全工地大主任,官是官,兵是兵,就如部队的军衔制一样,上下清楚,左右分明,进屋先喊声报告,工作有请示有汇报,纪律严明,叫立正不敢稍息,那才叫带劲儿呢。可是现在,唉,芝麻大个事儿就敢和你顶,你说这还象个啥。实话对你说,我可要借您的尚方宝剑,今后谁要和我顶就得做检查,谁要不服就扣奖金,要再不听话就处分,直至开除。”
“嗨,算了算了。”二曹操还没有说完老电业就接了过去。“光有尚方宝剑我看也不一定能解决问题。”说着他看着一期工程那高大宏伟的厂房叹了口气:“这些工程都是一长制和大跃进的产物,那工程质量、进度不是也不高不快么,所以对国外那一套东西中央也有看法,生搬硬套,不适应国情,要不为啥执行不到一年就吹了呢。”
老电业没有迎合二曹操的心理,使他有些失望地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那还没有散开的人群委屈地说:“那么象他们那样咱们领导工作如何做呢,要不我们这些当头头脑脑的就太窝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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