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凤阙

第187章


   
  对我童年影响最大的人就是我的母亲,而之后决定了我人生道路的人却是她。但是最关键的那些日子里,陪伴在我的身边,为我指此道路的那个人,却是他,当年地旧卫士子,如今的大齐尚书令葛澄明。   
  冬日的阳光难得的灿烂,映照在前几天的残雪之上,反射出璀璨的银光。   
  我推开书房的大门,就看见了站立在书架一侧,端详着花瓶里一枝梅花的他。   
  在整个天下最混乱地时刻,他曾经站在我的身边,为我指明一条最快捷的道路。对我来说,他既是朝中并肩而立的同僚,也是相交甚笃的朋友。更是教导我的恩师。   
  但是,自从他也入朝为官之后,我们之间反而变得生疏了不少,至少,他再也没有踏进过我的家门。   
  我知道,他是为了避嫌,毕竟,手握重兵的朝廷大将与执掌中枢的文臣过往甚密不是一件好事。   
  虽然太后对于他是绝对的信任,因此他反而越发不能有分毫地愈礼。   
  在相隔了十五年之后的今天,他为什么又会在这个时候踏进我地家门呢?   
  雪光透入纸窗,映地满地苍白,如同雪已经漫进了房,这一地的雪白之中,葛先生的脸色有几分隐隐的苍白憔悴。   
  “先生。”我深施一礼,眼前的这个人,在我的心中,永远是我最尊敬的师父,从居禹关到莱州,再到京城的那段日子里,是他教会了我太多的东西。   
  “隔了快十六年了,再见到这个书房,竟然还是没有什么变化?”葛先生轻叹着说道。   
  我抬起头,仔细端详着先生的容颜。   
  依旧是神采夺人,洒脱不羁的魏晋风范,只是在不经意之间,鬓角已经有了丝丝的白色。就像是这个冬天的冰霜,悬挂在富丽的房檐上,让人惊觉寒冷的到来。   
  时间过的真是快啊,转眼已经十几年了。   
  “这些年来,先生为朝政殚精竭虑,实在是辛苦了。”我禁不住有所感慨地脱口而出。   
  “心愿得尝,有什么辛苦的?”他带着几分笑意地看着我,说道。   
  我也笑了,先生原本就是有大抱负的人,如今身在这个朝廷,正是能够让他放心的尽情施展自己才华的地方,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得逢明主知音,一展所学,不就是天下文武士子最向往的吗?   
  还没有等我开始询问起他的来意,他已经开口了。   
  “轻涵,这些年。。。。你有居禹关之中的消息吗?”他转身看着窗外的积雪,忽然问道。   
  我抬起头,震惊失措地看着他。   
  为什么会问起他?!   
  尘封的往事涌上心头。   
  其实,这是我第二次在这个书房里见到葛先生。而两次的见面,我们都谈到了他。   
  第一次,是在那个混乱不堪的夜晚之后的第二天,是在那个决定了大齐之后百年国脉的日子里。   
  我清晰的记得那个震惊剧变的夜晚,那个烟花和献俘大典共同进行的夜晚,也就是成帝和豫亲王以及燕王同时逝去的那个夜晚。   
  当时,我正在乾清宫正殿里陪同着无数的文臣武将,等候着献俘大典的开始。   
  燕王倪源的无故昏倒是那个让所有人震惊的夜晚的开始。   
  正在百官惊异不知所措的时候,前去后殿寻找成帝的豫亲王也再也没有回来,据说,他坐在成帝寝宫一侧的偏堂里,最后如同倪源一样的衰弱吐血而死。   
  而成帝的踪迹呢?   
  紧接着传来的是成帝也驾崩的消息。   
  那个夜晚,几乎让整人朝廷,整个大齐,整个新生的天下为之崩溃!   
  大齐的三个顶梁柱被同时送进了宫殿之中,御医和朝臣来回匆忙地行走。   
  我已经记不起那一天晚上我究竟忙碌了些什么,我只知道,那一晚的忙碌让我几乎发疯。在忙碌了整整一天一夜之后,我红肿着双眼勉强抽出时间回到了家中,因为我担心母亲会记挂。   
  夜色迷蒙,母亲正站在房门口等着我,她告诉我,葛先生已经在书房里面等候着我了。   
  在辽人占据城池的那段日子里,是葛先生命令东来楼的势力保护了母亲的周全,直到光复京城的那一天,对于这位救了自己的性合,并且引导了她儿子前途的师长,母亲充满了敬意和感激。   
  靠近书房,我的脚步却开始慢了下来。   
  我推开书房的大门,就看到了一身布衣,悠然坐在桌子旁,摆弄一桌棋局的葛先生。     
番外 夜雨轻寒3   
  窗外的雪色映照进房里,空气中浮动着若有若无的寒梅冷香。   
  他含笑看着我,招呼道:“轻涵,你可算是回来了,快过来看看我这一局棋。”   
  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葛先生手中的情报有多么的灵通。那场惊天动地的剧变发生到现在已经整整一天一夜了,他必定已经知道了这件事的所有细节,知道了眼前的局势有多么的危险,可是依然在这里悠闲地看着棋局……   
  我没有说出心中的疑惑,只是按照他所说的走近桌旁,端详起那盘棋。   
  白子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优势,但是却失了中央,黑子抱成一团,却困守一隅。   
  “轻涵可知道此时,这一局棋应该如何解开?”葛先生捻着长须,似乎无限烦恼地问道。   
  我坦然低声说道;“白子已经占据优势,只要能够及时地攻入中央,就不难定下大局。”   
  葛先生按照我所说的,手中摆弄几下,几步之后,就将黑子一一起下,白子占据了全部的空间。   
  然后他抬头看着我,拊掌朗声笑道:“轻涵所言善也,如此,乾坤可定矣。”目光凌厉逼人,璜如利剑。   
  我心中一凛,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抬头看着他,他炯炯的目光正在凝视着我,对上我探究的视线,他淡然的说道:“轻涵如今手握重兵,只要及时地把握时机,其实可以得到更多……”   
  我的心脏因为他的一句话而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葛先生的话抓住了我内心最隐秘的私欲。   
  皇上刚刚驾崩了,惶恐之中的百官无奈之下,只能够先将宫中戒严起来,禁止谣言外传。如今京城里面的百姓还都不知道这个消息。可是,到了明天……最迟后天。告丧的钟声就会响彻大齐京城的每一个角落。到时侯,刚刚脱离了辽人魔爪的他们会是怎样的恐惧与失措呢?   
  朝中没有了豫亲王和燕王。   
  遗留下来的权力空白由谁来填补?!   
  没有了前面的这两座山,我手中的兵力就是最集中最精锐的一方了。   
  宫中唯一的一位皇子只有三岁,一个只有三岁的孩子!   
  这锦绣万里的河山,这弥天盖地的权势,还有她……   
  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够拒绝这样的诱惑。   
  “只要轻涵你行动及时,执掌大权就在反手之间。”葛先生淡定的声音继续在我的耳边吐出诱惑的话语:“不过眼前还有一个最大的碍事之人……”   
  这句话传入耳中,我想是被猛然惊醒一样抬头看着葛先生。我想那一瞬间,我的眼神一定是充满了恐惧。   
  而葛先生恍如未觉地继续说道:“就是燕王世子倪廷宣……”   
  我的脸色瞬间苍白如纸,我踉跄着后退,像是不能承受他话语之中的重量。   
  他所说的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依然记得在那个初春的天气里,第一次见到他的那一刻的欣喜,就如同记得自己亲手伤害他,让他痛苦不堪的那一刻的绝望。   
  那是在我十八岁的那一年,作为大齐名门贵族子弟的我顺理成章地入宫当了侍卫,也遇见了他。   
  其实我是不想当侍卫的,我的理想是在沙场之上杀敌建功,成就无上辉煌的业绩,那才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应该干的。可是也许因为父亲的遭遇,母亲对于沙场有着近乎本能的恐惧,说什么也不同意我走上战场,而是让我入宫当了侍卫。   
  我已经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们变成了推心置腹的知交好友。性格张扬外向的我,和性格沉默内敛的他出奇地合拍。   
  我依然记得属于我们的那些日子,记得我们并肩站立在宫墙上,谈论着过往的种种英雄事迹,谈论起各自飞扬的未来梦想时候的豪情激荡;记得我们在宫廷侍卫练功房之内,切磋起一招一式,然后探讨彼此招式的不足与改良时侯的欢快畅意;记得那一次次把酒言欢的痛快,记得那一次次坦诚夜话的信任……   
  我曾经以为,那些意气风发,谈天论地,那些仗剑比武,欢笑打闹的日子能够持续很久很久,久到能够贯彻我们的一生。   
  但是这段友情却终结在隆徽四年的那个春天。   
  我的剑带着一往无前玉石俱焚的杀意,如同最阴狠的毒蛇,咬住他的喉咙。我亲手将寒冷的剑刃刺入他的胸口,看着他殷红的血顺着我的剑流下来,滴落到地上。   
  我的眼睛被刺得发烫,刺痛得就要燃烧起来。   
  那冰冷的剑刃刺进了他的胸口,也刺进了我的心脏,终结了我年轻时候最真挚,最温暖的一段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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