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爱你吗

我想起黑泽的话，急忙迎上去，扶着他在那画板前的柚木凳上坐定。跪坐在他面前，仰望着他。
  爸爸低头看着我，默默的没有表情。依旧的英俊，脸上的淡定神采是谁也无法达到的深度。那是时光的工程，他是久窖的一坛酒，坛盖上已生出孤寂的青苔，枯了又绿，干了又生，枝枝叶叶上全是迷人的清香。凌人的霸气未曾消失，却是化作清冽，隐入酒中。
  爸爸。我说。
  他伸出手，轻轻的抚上我的头，大大的手掌温暖干燥，一下一下，满是慈爱。“我知你总有一天会要进来。”
  “爸爸，对不起。”我的泪水流下来。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呢，我是你的女儿，我的身体血肉全部是你给的。
  “为什么不告诉我，我的妈妈，为什么从来不说？”
  “对不起，没有给你一个妈妈。”声音低沉下来，“我一直记得你三岁时候问我的样子。那么多年了，你竟然一直没有再问。”叹息起来，“我怎么回答呢，到今天，我也没有想到一个好的答案给你。”
  “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宝宝事实呢？”我问道，泪水大颗得落下来，“为什么不直接说呢，妈妈抛弃了我们？”
  他摇摇头，“不是这样的。是我无法拥有她。有些事情并不像你所了解的那样，我也无法解释。世上并没有绝对的是非对错，我们都是活在一片灰色的中间地带。能够幸福，已经是太奢侈的事。”
  “那爸爸幸福吗？爸爸可知，宝宝活得幸福吗？”
  “好孩子，爸爸一直对你太严格。谢谢你一直长的这么好，谢谢你健康的长大。”他的眼睛湿润起来，却是带着笑容，“这是我唯一的愿望，可以看着你长大。”
  “你那么小，我就狠心的派人训练你，看着你艰辛的长大，我心痛也安慰。爸爸老了，真的怕不能保护你。现在我知道，你可以一个人生活了。”轻轻的语气，让我的心狠狠地痛起来。
  我哭着趴进他的怀中，“不，爸爸，宝宝还没有长大，宝宝还需要你。你说过的，要陪着宝宝长大，教父是不能食言的。”我嚎啕起来，如果没有了爸爸，我还会拥有什么呢？难道我们一直等待的就只有死亡吗？
  感觉到爸爸的身体轻轻的震颤，我抱紧他，听见他缥缈的声音，“爸爸其实知道，你一直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爸爸。我多么骄傲，有你这样的女儿。”他握着我的肩膀，抬起我的头，微笑着看我。“好孩子，能够走到今天，上帝对我已经足够慈悲。我没有什么遗憾了，医生的话你也不必过于担心。爸爸从二十年前开始不就一直这样的活着吗？”可是，爸爸，你还这样的年轻，一个英雄为什么要这样的等待着死去，你难道都不想见到你一生都在思念的人吗？
  我抬起头，坚定的抹去眼泪，“爸爸，我要去新西兰，我要去见妈妈。”
  我的爸爸惊愕一般的看着我。
  “我不会去打扰她的生活，我只是去看看她，像你一样，只是远远的看着。宝宝从来没有见过妈妈，宝宝多么想看看她。爸爸，不可以吗？我去那里留学，半年就回来，然后哪里也不要再去，一直陪在你身边，好不好，好不好？”我嗫嚅道，泪水缥缈如七月的雨。
  他看着我，眼神潮湿而绵长。
  我知道你们的故事，我怎么会不知道，我知道她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孩子。我知道这些，爸爸，你不知道吧，我所知道的远比你想象的要多。三岁的时候问你，你不回答，我便没有再问。我的二十年，关于她的消息，比你知道的要多。你不能责怪一个孩子对她未曾蒙面的妈妈的好奇。
  爸爸，你的心思我怎么会不了解？你给了我血肉之躯，却也给了我如你一样的智慧，你的心思难道我一点也无法窥探吗？我知道我无法瞒住你，可是你知道吗，有些事情你也无法瞒住我，因为那是我的妈妈，即使我恨她，却依旧有着灵魂一般的联系。即使骗你又怎样呢，只要你可以幸福，我并不在乎下地狱。
  知道吗，你的女儿从来不喜欢天堂，如果要去那里，也一定是因为你在那里等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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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告诉爸爸，我得到了学校去新西兰留学的唯一名额。
  这是一个谎言。所以我不能依靠爸爸或是泰武得到任何的安排。我只能靠自己。而我，不是一直靠自己的吗？依靠自己完成任务。这是爸爸教会我的。泰武，也是你让我学会的。可是你知道吗，我是一个多么会举一反三的孩子，因为我还学会了依靠自己来利用别人，这样也可以完成任务。而且比较轻松。
  事情并不复杂对吗？我想起那个花圃台阶上偶遇的白衣的世家子弟。轻轻的笑了，呵呵，他自己提供了诱饵，我怎么忍心拒绝呢？而我，难道他可以拒绝吗？
  古来芳饵下，谁是不吞钩？
  我知道，所谓利用永远是双向的，最后的报应总会回到自己身上。我一直做好着品尝痛苦的准备。到今天，这种痛苦对我而言，犹如品茶。
  白希晨，你想要的我并不是给不起。只要我完全的了解你，我并不怕给你一夜的美丽。这个代价，是我付得起的。而你，只要可以承受得起，你便拿去吧。
  我扔掉手中的资料袋。对着镜子，疏疏朗朗的笑起来，直到因为缺氧脸上凝结起淡粉的红晕，我看着镜子中自己娇艳的微笑，好奇的发问：“Hellen，这一次你又是为什么要笑呢？”
  当我挽起头发一身白裙走下来时，理所当然的得到了一些注目礼。我骄傲的笑了，当泰武也用赞叹的目光看着我时。
  “你是要去参加舞会吗？”甘宇没有表情的问道。这小子还对上次的追车事件耿耿于怀呢。
  我走上去，双手轻轻捏了捏他漂亮的脸，“小男孩，对女人就不要那么小气嘛。难道要我啵一个吻向你谢罪吗？”我嬉笑着，作出一副要亲吻他的样子。满意的看他红着脸跳开了。
  “谁要你那种会留下口水的恶心的吻。”他争辩着，“还有，不要叫我小男孩，我也只是比你小一岁而已！”
  我轻轻笑了。如果想要惹怒甘宇，叫他一声小男孩就可以了。呵呵，可爱的家伙。
  走去泰武身边，他不动声色的默默笑着，仿佛是在看两只猫打架。
  “师傅，我这样的装扮如何呀？”我仰起头看着他，像是等待被赞美的公主。
  “姿姨的调教果然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功效。”他淡淡的说。
  哼，该死的泰武，嘲笑我。总有一天我要凭实力打败你。说起来，还真怀念上次邂逅的美丽肌肉呢。我一只手悄悄抚上他的胸口，轻轻摩挲着衬衣下面的肌肉，我可是吃豆腐的好手哦，“那么我现在让你感觉到神奇了吗？”靠在他怀里，用清澈无辜的眼神仰望他。
  听见他不动声色却有些深沉的呼吸声，感觉到衬衫下面倏然纠结起来的肌肉。我笑得更加暧昧。
  呵呵，师傅，虽然你身边不见有女人，可是毕竟是男人哦。徒儿今天大不敬了。可是你也不过年长我十岁，我却叫你师傅叫了十七年，我怎么甘心呢？还有，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上次黑泽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是你教给他的。
  我笑看着他，手却贴紧他。
  泰武眼神犀利起来，抓住我的手，迅速的瞥了甘宇一眼，只轻轻一个旋身就不着痕迹的把我推离他的身外。然后大步流星的走出去，步伐虽然镇定，背影却带着一丝逃离的慌乱。
  我禁不住大笑起来。我的魅惑之功不是很差得吗，难道已经这样的好了么，连师傅也承受不住？姿姨知道了，一定会夸奖我。我笑着摇摇头。笑得眼泪几乎流出来。
  “喂，你怎么哭了？”一旁的甘宇不明所以的问。
  单纯的家伙。
  “你不是来找教父的吗？”我轻笑了，这家伙小小年纪也要担当重担了，“好好陪他，我出去一下，马上就回来。”
  他点了一下头，明亮的眼神忽然闪过某些黯然，“你们要去哪里？”
  我回头对他轻笑，顺便奉送一个甜密的媚眼，“秘密。”
  跑着离开。
  上车后，不自禁的作了一个深呼吸。
  泰武，对不起，利用你。可是镇定如你也能被我挑逗的话，白希晨是不是不会那么难以对付。真的对不起，我只是想从你身上得到一些自信和安慰。这些东西，除了你，谁还会毫不吝啬的给我呢？
  手机响起，我按下接听键。
  “我已经出发了，你不会等很久。”淡然的声音。
  但愿他没有听出掩藏其中的紧张。
  六、恶魔的宫殿
  下了车，我看见面前的巨大的白色别墅，夜色中仿若一个城堡。果然是有权有势的家伙。
  只是这个城堡里没有白马王子，只有一个衣冠楚楚的恶魔。不过，我轻笑起来，来找他的也不是白雪公主，而是乔装成天使的妖女。我娇笑着，伸手整理头发时，不小心摸到一滴泪。忽然记起甘宇的话。你怎么哭了？
  哦，亲爱的，我没有哭，只是有眼泪经过我的脸。
  “你回去吧。”我对司机说。
  “小姐……”
  “走吧。不要让我说第二遍。”语气清冷起来，连自己也措手不及。
  车子终于在身后消失时，我听到一声飘缈的哀叹。遥远的，仿佛来自天地最初的情感流露。那不是给我的爱，爱离我太远了。
  我最后一次作了一个深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