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花开

    已经整整十天没有放晴了。
    自从入梅了以后，整个城市都一直被笼罩在这看似无穷无尽的朦胧之中。
    虽然我早就已经厌倦了窗外没完没了的雨声，但我却打心底里喜欢这样的日子。因为这样的天气里，身边的人看上去都是阴沉沉的——我爱极了这样的气氛。
    不用去上学的日子，我便会像现在这样趴在床上看动漫，这也许是我与那帮正常人唯一的共同爱好了吧。
    我可不喜欢去上学，但我喜欢在学校里做些恶作剧。在一旁看着那些意气风发的家伙们摔倒，我的内心就会油然而生一种成就感。
    不过，我才不像那些正常人一样，搞个恶作剧还要用绳子、板擦、墨水这类工具。我借助的可都是自然的力量，或者说是超自然的力量。
    说出来可能让人难以置信，至少让这个世界上少数能够相信我的父母都不相信。但是我千真万确可以利用这种超自然力量。
    或者说，我拥有这种超自然力量。
    大概是从三月新叶初长之时，我无意间地发现了我开始有这样能力。
    当时我正在楼上替妈妈浇小树，我看到那棵小树上有一片残破了的叶子，就想着要把它摘下来，可是当我刚刚伸出手时，那片叶子自己掉了下来。
    我又想去捡起它，刚刚伸出手时，那片叶子居然自己飘了起来——那个时候阳台上可并没有起风，我十分确定，那时候根本就没有起风。
    我吓得一缩手，那片叶子也猛地朝着我的身体飞来，如同一个飞镖向我射来。
    我瘫倒在了地上，惊恐地闭上了双眼。
    当我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发现这片叶子就停在我朝天的掌心正对出去大约五十厘米距离的地方。
    我立刻意识到我似乎是可以掌控这片叶子，控制它的掉落与移动。
    往后几天里，我在附近的不同植物上验证了我十分荒诞的认识。顺道地，我还发现了我控制叶子的运动靠的是右手，而至于要让叶子落下还是移动则取决于我左手的运动。
    当我左手握拳时，我便能让落叶自由地移动了。这是我右手伸出食指，便可以让叶子飞出去到我想让它去的地方了。并且左手握得越紧，叶子的移动速度就越大。
    有一天在阳台上我试着用一片樟树叶击打了一颗苹果。我仍记得当时我的左手大约只使出了能捏扁一个塑料瓶的力气，便让苹果被击穿并且击飞了。
    我清醒地认识到了自己所拥有的是多么强大的力量，以及我使用这种超自然力量可能会对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件东西造成多么大的破坏。
    不过就算我不是一个正常人，我也有最起码的道德底线——我不会用这种超自然力量去干杀人放火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情。
    不过话说回来了，这终究也只是一种自然的力量：使用这种力量的事自然界的动物——我；而这种力量操纵的对象是叶子、草、藤条等等自然界的植物。
    虽然我不会伤害别人，但是我会用这种能力去整整别人。
    在之后的几个月里，我几乎每天都在午休时刻埋伏在校园的花园内。有时候控制石凳边的小草去搔一搔坐在石凳上休息的女生的白皙的脚；有时候控制路边的藤蔓在男同学结伴经过时绊他们一下——不过出于安全与道德考虑，我可不想绊倒他们。
    不就，学校里边传开了花园里有“草木之妖”的说法。有些受害者甚至编造着耸人听闻的遇害经历。
    我每每听着这些都暗自窃喜着，每天也都这么做着乐此不疲。
    不过，唯一能让我消停一下的旧事像今天一样的雨天了。雨天的草丛、树丛里都湿哒哒的，我可不想在这种环境下隐蔽自己。
    虽然我的这个超自然力量十分强大，但是我只能让长在树上的叶子落下并移动，却不能让落下的叶子重新回到树上，这是我着超自然力量美中不足的地方。
    “煜杰，吃中饭啦！”
    妈妈在厨房喊着我。
    又就这么混过了一个上午，我心想着，有种不明的失落感。
    爸爸妈妈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人，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们能够尽量地理解我。我真的是恨透了那些同学们，因为我不能理解的是，他们一个个成天都在骄傲些什么啊?!因此，我总是让自己显得与他们格格不入，于是我也就自然而然地受到了班上同学的冷落——不知是出于不想理我还是害怕理我。不过这正是我所想要的。
    “煜杰啊，刚才天气预报说了，今天下午开始可能要放晴了。这几天一直下雨待在家里，你下午也出去活动活动吧。”
    妈妈一面不停地向我的碗里夹菜，一面对我说。
    “嗯，不过下午地面应该还是湿的吧，不如我晚上再出去走走？”
    妈妈欣慰地笑着，就这么笑着看着我，却迟迟没有开始为自己动筷子，只是一面为我夹菜一面说着。
    不过，我也正好要去学校一趟，去取一下我落下的作业本。尽管不我喜欢上学，却也一直都按时地完成着老师布置的作业，以免招致老师对我的额外关注。
    考虑到下午去学校可能会遇见同样回校拿东西的同学，所以就算地面是干的，我也不会下午就冒昧地闯进学校。
    果不其然，下午，这持续了整整十天的绵绵阴雨终于停止了，阳光久违地透过我常年不拉开的半透明纱窗帘洒进了我的卧室。
    因为晚上我要开夜工赶作业，下午我任由太阳晒屁股地睡了个长长的午觉。
    其实我没有必要今天就开夜工赶作业，明天星期天我也可以用来做作业，不过我更想速速解决了这等差事明天可以快活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我就一直这样睡到了夜幕降临。夏天的白昼时间比较长，我估计现在夜幕完全降临的时间学校里应该也几乎不会有同学了。
    于是我与家人匆匆地进了晚餐，便骑上单车去了学校。
    不得不说夜晚的学校真的静的可怕。因为是没有学生上课的日子，校园里的路灯也没有开。我的脚踏在前些天风吹雨打落下的叶子上，发出“嚓——擦——”的声音，让我不禁起了鸡皮疙瘩。
    为了让气氛不再显得那么诡异，我把我的左手握拳，用右手将小路上的叶子全部清理到一旁。回头想想，我这是不是算是给后天打扫校园的阿姨做了件好事呢？
    沿着没有路灯的小路绕教学楼走了整整一圈后，凭着视觉和听觉确认了学校教学区里再无二者，我才开始计划上楼。
    刚刚从校门口的保安伯伯那儿取来了教学区的钥匙。我又在教学区里头转了一圈，确保每幢楼的大门都还锁着——这下放心了，一定是不会偶遇一个正常人了，
    于是，我便放下心地大步走上了楼，娴熟了取来了我需要用到的作业本。
    我刚刚走出教室锁好了门的时候，楼下花坛里的大岛樱树突然发出了响声，发出了“哗——哗——”的声音，看样子是受到了剧烈地摇晃。
    我反射性地下蹲，让一米高的窗台掩盖我不高的身躯。如果那是个同学就不好了，我心想。
    我就这么蹲着，竖起耳朵聆听花坛里的生物的一举一动。
    过了一段时间，地面上似乎也没有传来任何的脚步声，我砰砰直跳的心才再度安定了下来。
    “也许只是只笨重的鸟撞了树吧。”因为刚才反复确认了教学区没有别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连自己的声音都忘记压低了。
    我走下了楼，把这幢楼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
    照理来说，我本应该快速地回家写作业了，但又心想，难得学校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就想着要去花园里转转。
    花园的门居然没有关上，是保安人员从来就不关上这些门呢，还是前些日子风太大把门给吹开了？不过这也正好——平时为了躲避同学的视线都绕小路走的我难得可以走一次大门。
    或许我应该趁机问好好想想后天该用什么奇怪的“植物”来搞恶作剧。用“植物”来搞恶作剧听起来还真的满荒谬的，不过我说的可都是认真的。
    从正门进来有许许多多修长的藤条，还从来没有被人弄断或者是踩断过——这对我来说是一个新的武器库吗？
    我心中暗暗地窃喜着，于是我打算“扯”下一整条先铺设好，以便后天同学经过时可以被绊倒。
    我熟练地使用着我的左、右手，但因为没有路灯，再加上早上还在下雨，较密的云层是月光格外淡薄，我不知将什么小物什给拉了下来。
    “住手！”是一个女生的声音。
    是谁？我可是确认过没有人的。
    “夜里来这儿做采花大盗吗？”她从草丛里跳了出来，“还用的超能力？”
    为什么会有个女孩和我一样会躲在草丛里？我吓得不轻，迟迟没有作声。
    虽说周围黑漆漆的，但是我清清楚楚地看到她在慢慢地向我走来。
    “你……你是谁？”我惶恐地蹦出了一句话。
    她没有回答，只是走到了那朵被我失误“斩首”的花跟前。紧接着，令我万万想不到的是，她做出了一个令我感到十分熟悉的动作——握拳的左手，伸出食指的右手。那朵花，便顺着她娇纤的小手回到了原先的位置上。
    “这样就好了！”
    她用着一种异常轻快的语调说着，仿佛是一个开心的小女孩对我唱歌。
    “你……”我捂着嘴，诧异万分。
    她渐渐从自己的喜悦中注意到了我。
    “唔，不过看来我不是唯一拥有超自然能力的人呢！”她嘀咕着，朝我走来。
    “超自然……能力？”
    我从刚才见到她开始说话就结结巴巴的，不知道是被她的出现吓到了还是被她的动作吓到了。
    “嗯，这么说来，刚才路上的叶片，也是你移去的吧？”
    她缓缓地一步一步地靠近我。渐渐地，我借助了微弱的月光看清了她的脸庞。
    她，正是我们班最受人欢迎的可爱系女生——陈依蕊同学，千真万确。
    她为什么会在夜晚一个人出现在这儿？
    “哦，是赵煜杰同学啊！”她似乎也认出了我，“平时与正常人永远没有交集的怪人吗？”
    “怪人……”我重复了一遍这个奇怪的词语。
    “不过，居然和我一样都有超能力吗？”她也不听我有什么反应，持续地以问句表达着自己所要说的话。
    “依蕊同学！”
    “嗯？”她一下子反应了过来。
    这似乎是我第一次叫她名字，她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为之一怔。
    “你的超自然力量，是可以让脱落的植物复原吗？”我一本正经地问着。
    “准确地说，应该是嫁接术吧。”
    她也不再像刚才那般调皮，开始认真的回答我的问题。
    “不过，我不能像你一样可以让植物脱落或是自由移动哦！”她接着说。
    “脱落，嫁接，完全相反的能力啊！”
    “对！”她一拍手掌，仿佛是引起了她的共鸣。
    渐渐地，我眼中的她可爱的面容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美丽动人。
    “他们口中的‘草木之妖’，是你吧？”
    “也许是吧……”
    她接着展现出了十分满意的样子。
    “话说，依蕊同学这么晚来学校干什么呢？”
    我转移了这个对我不利的话题。
    “嗯……我来拿作业本的。不过门口的保安说钥匙被借走了，我便先到这里转转。”
    看来我比她先到了那么一点啊。
    “看样子，借去钥匙的应该就是你吧？”
    我把教室的钥匙递给了她，“不好意思让你等了这么久。”
    “不如，你就陪着我再上去一次吧。”
    她转头就走去了教学区，看样子不接受任何推辞。
    “欸，赵煜杰同学，你也会来取作业本啊？”她直直地向前走着，“我还以为，你连作业都不会做呢。”
    “不是哦！既然都来上课了，就索性也把作业给完成了。”
    月亮确确实实被密密的云遮住了，教学区也比较暗。但我注意到了，她就算是星期六回学校拿个东西也穿上了校服——短袖衬衫、百褶裙和黑丝袜。
    “对了……”她突然放慢了脚步，等我走到她的左边，“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你的超自然能力。”
    结果话题还是回到了这个我不想和别人提及的问题上。
    “大概是三月份吧。”
    “三月份吗？”她撩了撩头发，“和我差不多呢。”
    走进我刚刚离开的教室，她去前门开了灯。在自己阴暗的房间里生活惯了，刚刚我进教室取东西的时候也忘记了开灯。
    “还挺细心的啊，居然又把凳子翻起来了。”
    她注意到了我的位置上倒置在桌上的凳子，我刚刚取完东西时想着周一回来早上值日生应该还要搞卫生就放上去了。
    她个子也不高，坐在最前面的位置。我的个子同样不高，却因为在课堂上太缺乏互动，被老师安排在了最角落的位置。
    “对了，你坐在最后面，不会被前面的高个子同学挡住吗？”
    她继续在抽屉里翻找着。我很好奇她为什么能注意到这么多关于我的事情。
    “也没关系啦，习惯了就好了。再说了，我本来也就不怎么听课。坐在后面还可以少打扰到别人，总之，也正合我意哦。”
    “不去和老师说一说吗？”
    “说了也没用，就是因为我不好好珍惜以前的座位才被老师掉到最后来的啊。”
    她的态度似乎和别的同学或是老师有些不同。
    “同学们似乎都疏远你，在背后说你不好。”她找到了要拿回去的书本，站起身来。
    “因为我确实就是个怪人啊。”我摊了摊双手，表示很无奈。
    “但是你不是个坏人，看得出来。”
    依蕊同学，你是怎么看出来我不是个坏人的啊？
    “好啦，我们走吧！”她拍了拍短裙，示意我和她一起出去。
    “为什么，依蕊同学不觉得我很恶劣呢？”我走在她的后面问。
    “其实也不能说你不恶劣吧，”她转过身来，“毕竟你还做恶作剧欺负别人呢。”
    “果然吧……”
    “不过，感觉你知道替他人着想。”
    我不知道依蕊同学为什么会对我产生这样错误的印象。不过，总觉得依蕊同学这么说会让我很不自在，于是我便再次岔开了话题。
    “对了，依蕊同学，你也喜欢在花园里玩吗？”
    她再次停下了脚步，蹲了下来。
    “怎么了？”我见状走上前去。
    原来是有个班级门口的盆栽被吹倒了，盆里的花也被折断了。
    “看样子，没有办法让它活过来了……”
    她声音变得很轻很轻，语气里充满了遗憾。
    “连你的超自然能力也派不上用场吗？”我也蹲了下来。
    “应该已经迟了……不过我会试试。”
    她像刚才一样把断开的部位重新接在了一起。
    “不过，应该是不能活过来了。明天，再来看看吧。”
    于是，她没有回答我问的问题，在走出教学楼的路上，她也变得安静了许多。
    “浪费你的时间啦，谢谢你能陪我。”
    走出校门后，她微笑着和我道谢。
    “你怎么回家呢？”
    “我家就在附近，走去就是了，你呢？”
    “我骑自行车。”说着便指了指停在树边的自行车。
    暖风吹过，吹动了她的长发，衬衣和裙摆。她真的像同学们说的那样，很美。
    “那么后天见啦！”她挥着手和我道别。
    “嗯，路上小心啊！”
    在路上，我突然想起我应该是第一次和依蕊同学交流这么长时间。我之前可能也就没怎么和班上的同学交流过，想起刚才和一个最受欢迎的美少女在一起这么长时间，心里不明地有些美滋滋的感觉。
    这感觉可真奇妙！这个世界上居然有一个和我截然不同的女孩，也拥有着超自然力量，并且可以说是与我互补的超自然力量。
    回到家，已经是晚上九点了。爸爸妈妈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看到我面带微笑地走进家门，也露出了欣慰的微笑。
    我没有按计划开夜工赶作业，而是难得早早地沉沉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