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花开

    “煜杰同学，快醒醒啊！”
    冰凉的液体浸透了我的背脊，我无力地倒在地上，模模糊糊地能够听见少女的呼唤声。
    又来到了这个诡异的地方，来到了被那七层楼高的巨浪所击倒的那个时间点上。不过，这一次，我的感受尤为真实，躺在地上不得动弹，我能感受到来自全身各个部位的虚无感和疼痛感，还有背部那被液体浸透的冰凉感。
    “不要这样啊……”她啜泣着，声音变得颤抖了起来。
    我努力地想睁开我的眼睛，但是任凭我怎么努力，都已经是力不从心。我想和她说声“我还好”，但是怎么样也没办法挪动我的上下唇。我如同一具尸体一样躺在冰冷的水中，唯一与尸体不同的便是我那最后微弱的呼吸。
    “不要啊……”她轻轻地摇动着我的身体，“不要这样啊……”
    我还活着啊，那位少女，我没事的，只是没有力气了而已……
    她抽泣着像是跪在了我的身边，我感觉到她用自己的手靠近了我的脸庞。她焦急地喘息着，就算我几乎要失去了所有的感觉，但是还是能隐隐约约地感受到她惊慌失措的一举一动。
    “还有呼吸，”她将我慢慢地从冰凉的地面上扶了起来，“醒醒啊，拜托了……”
    抽泣着，她伤心地哭了起来。
    “别这样啊……”
    眼泪一滴滴地滴在了我麻木冰冷的手上，热乎乎的，很温暖。
    “背上，好冰……”她模模糊糊地说着，然后将身体凑了过来，紧紧地抱住了我，用自己温暖的身体紧紧地包围着我冰冷的全身。
    这个感觉，好暖和。
    “怎么办呢，怎么办呢……”
    在这温暖的包围下，我麻木的背脊、失去知觉的手臂渐渐地有了感觉，我下意识地想要移动我的手臂，却还是感觉到很沉重。
    “啊，动了……”
    她把身体贴的更紧了，似乎想要把自己全部的热量都传递到冰冷的我身上。
    果然，温暖渐渐地传递到了我的身上，浸透了我的身躯。双脚、双腿、双手、脖子、嘴唇、鼻子、耳朵……来自她身体上的温暖渐渐地流入到我身体的每一个部位，渐渐地，我身体的每一个部位，开始重新拥有了直觉。
    淡淡地光透过我的眼皮，重新被我的眼球所感知。我眼前的一片黑暗，终于开始被淡淡地浅紫色的光芒所替代。我想扭动一下我僵硬的脖子，想动一动我干燥的嘴唇，想甩一甩沉重的手臂，想蹬一蹬我乏力的双腿，无穷无尽的温暖重新回到了我虚无的体内，我看上去又能够控制我的身体了，的确，我做到了，我微微地抬了抬我的脖子，慢慢地移动了一下我的嘴唇，轻轻地张了张我的双手，缓缓地舒了舒我的脚趾。
    “啊，煜杰同学，”她的声音里，我似乎听到了希望，“煜杰同学动了！太好了，动了……”
    眼中，浅紫色的光芒越来越强烈，渐渐地明朗起来，澄澈起来，最后，我的眼前，变成了耀眼的白光。这白光，好亮，亮得我想把眼皮向两边撑开，亮得我感受到体内有什么东西要散发出去。
    我慢慢地睁开了双眼……
    “你醒了！”
    首先映入我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太好了，你终于醒了！”眼泪一滴滴的从她的面颊滑下，她伸手摸了摸眼泪，露出了淡淡地微笑。
    “你是……”
    我抹了抹我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我面前的这个女孩子。
    白色的短袖衬衫、黑色的短裙、披散着的长发、光零零的脚丫，还有，那熟悉的微笑，怡人、甜美的微笑——
    “你是，依蕊……吗？”
    “嗯，”她点了点头，“是我哦，煜杰同学……”
    “啊……”
    为什么，这个依蕊同学在称呼我的时候，会在我的名字后面加上一个“同学”呢？
    “别怕，”她用手摸着眼泪，微笑着说道，“你别怕，不管发生么了什么，我都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的。”
    ***
    “唔……”
    “啊，你醒了！”
    我刚睁开朦胧的眼睛，准备坐起身来，一个活蹦乱跳的女孩子就跳到了我的跟前，一把抱住了我，大喊道。
    “好痛……”
    当她的身体触碰到我的胸膛的时候，我突然感受到胸口有一种如同被撕裂开了一般的剧痛。
    “依蕊……”我轻轻地推开了她，说道。
    她用厚厚的袖子擦着自己的眼睛，说道：“你可担心死我了！”
    “啊，”我环顾了一下四周，“这里是……病房？”
    “你是不是昏迷的傻掉了呀！”她向后退了退，做到了我病床的边上，“昨天你被打伤了，你自己都忘记了吗？”
    被打伤？
    我低下头看了看我的胸膛，用手指隔着蓝白条纹的病服轻轻地戳了一下刚才发出疼痛的位置。
    “嘶——”我倒吸了一口气，迅速地放下了我的手。
    “你个笨蛋，昨天刚做过手术，别乱碰啊！”
    触碰的那一瞬间，我能够感觉到我的胸口似乎被什么东西严严实实地包裹着，这么说，应该是做过手术以后的包扎什么的。
    “真是的，你居然会做这么傻的事情……”
    “这么傻的事情？”我问道。
    “那个时候，你居然会推开张枘，替他挡下那一枪啊……”她噘着嘴，一边说着一边抹着眼泪。
    那一枪……
    似乎是那个男人，在花园外围想起了警笛声以后，绝望地朝着我们这边开的那一枪，那本来该打在我面前的张枘身上的那一枪。
    “我进来了……”穿着白色衣服的护士阿姨推开门走了进来。
    “护士姐姐，他醒了！”
    依蕊同学指着我，激动地向她说道。
    “啊！”护士阿姨马上赶了过来，“太好了……”
    依蕊同学欣慰地看着我，淡淡地微笑着。
    护士阿姨检查了一下我的身体状况，帮我换了吊瓶，然后对依蕊同学说道：“对了，你别坐在病人的病床上啊，人家才刚刚做过手术，你别搞得……”
    “哦哦，”依蕊同学急忙从我的身边跳下了病床，不好意思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嘿嘿……”
    “啊，煜杰……”我右边的床下面发出了声音。
    我循声向下望去，躺在我病床下面那张摊平了的陪护椅上的，是妈妈！
    “煜杰，煜杰你醒了！”妈妈赶忙从陪护椅上坐了起来，激动地说道，“依蕊你怎么也不来叫我一下，他醒了也不告诉我这个当妈的一声。”
    “阿姨，对不起啦，”依蕊刚刚向护士阿姨道完歉，又马上得为妈妈道歉，“煜杰他也是刚刚才醒过来，我就……”
    “醒过来就好，醒过来就好……”妈妈的眼里也泛起了泪珠。
    “对了，昨天的那些‘研究院’的执行人员呢？”
    “圳东在我们和他们斡旋的时候报了警，对着你开枪的那个大叔当然是当场就被抓获了，至于那些逃跑了的人们嘛，没过多久就被拦了下来，现在都落网啦！”依蕊同学回答道。
    “不过，咱们家煜杰还真是福大命大啊……”妈妈在一边摇着头感叹道。
    “怎么了？”
    “你啊，虽然被子弹打中了，射中了胸口，但是医生说，你被子弹打中的位置真的算得上是幸运，就伤着了你右肺的一小部分，手术过后在静养一段时间就好，很快应该就能出院了。”依蕊同学补充道。
    是这样吗？难怪我昨天中了弹，今天还能这样从床上坐起来……
    “张枘也是，昨天在手术室外面趴着哭了好久，做完手术了又趴在你病床边哭了好久，最后是被警察带去做笔录才从你身边离开的……”
    “是吗，他这样的人会流眼泪？”
    我将信将疑地问道。
    “那当然啦，毕竟救命恩人……”妈妈轻轻地说道。
    “圳东这么高高大大的一个男孩子都哭得那么伤心哇！”
    听到这句话，我仿佛又看到了我昨天倒在地上模模糊糊看到的圳东同学在我面前痛哭的样子，说实话，真的感觉有些滑稽……
    “那圳东他人呢？”
    “哦，那孩子，好像是昨天脱了外套和棉毛衣都拿来给你止血了，”妈妈回答道，“昨天在手术室外面就穿了一件内衣和一件单薄的长袖，一边打着哆嗦一边拼命地‘阿嚏阿嚏’地打着喷嚏，现在他应该在门诊那边挂盐水呢。”
    “噗——”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听了鼻子酸酸的，但是一脑补出圳东那瑟瑟发抖的样子，就忍不住想笑出声来。
    “已经中午了，你们想吃点什么？”
    妈妈站了起来，收起了刚才因为感动而流泪的哭腔，笑着问道。
    “诶诶诶，”一边刚要离开病房的护士阿姨打断了妈妈的话，“病人刚做完手术，只能吃点清一点的稀饭啊！”
    “哦哦，”妈妈点了点头，“那，你就只能先吃稀饭咯！”
    啊，这……
    “那依蕊同学想吃什么？”
    “阿姨，不用特地招待我了吧……”
    “那可不行，之前这小子在你家里蹭吃蹭喝的，我一直和他在说，打算什么时候请你也尝尝他妈妈我的手艺，再说了，你昨天晚上赔了这么久，就让阿姨给你做些好吃的，好好感谢你一下……”
    “额，”依蕊同学停顿了一下，“那，我就不客气咯。”
    “哈哈，那太好了，”妈妈拿起了单肩包，“对了，煜杰，你爸爸待会儿也来哦。”
    “啊，他不上班吗？”
    “自己的儿子躺在医院里，他哪里还有心思上班啊，我先赶快给他打个电话……”她说着就往门外赶去，“对了，依蕊啊，这里就交给你咯……”
    “好的，阿姨！”
    没想到我们家第一次招待依蕊同学，居然是在我的病房里。虽然这么听上去有些寒酸，而且我一个人只能吃没有味道的稀饭，但是看着她们一个个脸上欣慰的微笑，我也不由自主地傻笑了起来，渐渐地忘记了胸口的伤痛。
    不管怎么样，还活着的感觉，果然还是太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