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花开

    “放开我！你们要带我去哪里？”
    “把她的嘴给我塞上了，”戴着警官帽的男人粗鲁地说道，“这家伙叽叽咕咕地叫得我头疼死了。”
    你们这些家伙，对一个女孩子这样粗鲁，还算是男人吗？心理愤愤地向着，我向着刚才和依蕊同学分开的草坪赶去。
    “那，‘草木之妖’呢？”
    “在后面，他已经追过来了。他，他还把我们的高压水枪给切断了。”
    “你们这两个废物！”
    区区一个亲自不做事情只会指挥的流氓队长，也配骂自己的队员是废物？我现在就要给你看看，真正的废物可不只有这两个家伙，还有你自己！
    “把我的依蕊给我放开！”
    我感受得到我紧握着的左手在猛烈地颤抖着。
    “唔唔——”依蕊同学的嘴巴被什么东西给塞住了，只能发出模模糊糊的喊叫声，但是我能听出来，她是在呼唤着我的名字。
    “依蕊，”我心头一紧，颤抖着吼道，“你们几个，快放开她！”
    “到了手的羔羊，难道还给你送回来吗？”面对我的震怒，那个带着警官帽的男子丝毫没有一丝恐惧，反而哈哈大笑了起来，“臭小子，马上，你也就和你的什么‘依蕊’一样被捆在这边咯！哈哈哈哈哈——”
    你这是在嘲讽我……
    被他这么说着，我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右手了，我飞快地控制着前方的叶片向着依蕊同学附近的敌人进攻。
    控制住依蕊同学的人被强大的力量击倒在地，发出了凄惨的叫声，依蕊同学趁机挣开了没有被他们收紧的绳子，取下了嘴巴上的毛巾，重新获得了自由。
    “依蕊同学，快点跑过来！”我朝她喊道。
    “可恶……”他咬着牙说道，“准备——”
    你们几个，还想准备什么？
    “麻醉，从他的后方攻击！”
    “煜杰，小心你的后面，是麻醉枪！”
    唔？我一直把所有的叶片集中在我的前方用来攻击我前方的敌人，没有注意到我背后的叶片已经变得很稀薄。我猛地一回头，看到一个细小的物什已经飞到了我的面前，但是此时此刻，叶片都还停留在刚才我伸手攻击的方向上，我的眼前，只有零零星星的几片枯叶了，完全没有办法挡住这毫无防备地一击。
    要是被射中了就完了……
    我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面庞，闭上了双眼。
    “啪——”
    我惊愕地睁开了双眼——我的前方，突然出现了一撮藤条，将这它挡了下来。
    是依蕊同学，应该是她，将地上的藤条迅速地嫁接到了本来在我身边旋转的藤条上，借着这撮藤条被我所吸引即将绕着我高速旋转所产生的向外离心的势头，不偏不倚地及时挡下了这一针。
    “太好了！”依蕊同学大喊道。
    “完了，麻醉针也给他挡下来了！”
    “继续啊，你个笨蛋！让你瞄准点啊，人家后面都暴露出来了你还打不中！”带着警官帽的男人呵斥道，“让我来！”
    说着，他一把夺过了那个透露着惭愧之情的年轻男子手中的器械，扭动了一下自己的脖子，然后准备朝着我射击。
    呵，吃一堑，长一智，同样的错误，在我的身上不可能再犯第二回。我降低了攻击的强度，尽量让我身边的叶片保持前后均匀分布的状态。
    一针，两针，三针……他一气之下发射的麻醉弹被我一发一发全部都挡了下来，落在了地上。不久，他的麻醉针全部消耗殆尽，他拼命地对着我按下扳机，但是手中的麻醉枪只是干巴巴地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可恶！”他愤怒地把麻醉枪甩在了一旁，“你们这几个蠢材，该有的机会全给你们搞没了！”
    “队长，我们不是还有……”
    “不行！”他回过头愤怒地吼道，“我们要的是活的，我们还要做研究呢你明白吗！”
    没了高压水枪，没有了麻醉针，看你们还能使出什么花招。还想抓活的？你们先保护好你们自己再说吧！
    “煜杰，”依蕊同学在远处对我说，“赶快抓紧机会。”
    “你们几个，闹够了吗？”我来到他们面前，说道。
    “你们俩刚才取来的棍子呢，给我上啊！”
    这也太可笑了吧，直接拿肉体和我正面硬扛吗？虽然用棍子攻击我的保护罩也会导致我保护罩的损失，但是以这种攻击速度和攻击距离，我几乎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可将他们全部击倒在地。
    我熟练地用右手控制着叶片的运动，轻轻松松地抵挡下了他们一次次地冲锋。
    看着他们冲上前来的人越来越少，我故作嘲讽地说道：“你们继续啊！”
    “你给我等着！”
    带着警官帽的男人拿着棍子冲了上来。
    “还想试试看吗？”
    “啊——”
    我只是轻轻地挥动了一下右手，他便被按着冲过来的路径狠狠地打了回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不行……”他紧紧地咬着牙齿，看上去十分痛苦。“你们几个……快，回到车上去……”
    “队长，你没事吧！”
    “快跑……”
    这无力、沙哑的声音，听上去充满了痛苦与绝望。
    “想跑？”
    我继续挥动着我的右手，不断地阻断他们逃跑的路线。
    “哈哈哈哈哈哈——”
    我不知道是怎么了，就这样仰天大笑了起来。
    “我就是‘草木之妖’！什么研究院，什么执行人员，你们倒是把我抓住啊！你们就这点能耐吗？”
    那些落荒而逃的执行人员被我所控制的叶片疯狂地击打着，情状十分狼狈。
    “够了，煜杰……”
    “嗯？”为什么依蕊同学要阻止我。
    “我们只是要保护这片花园而已啊……”依蕊同学朝着我走了过来，“你要是像这样子反过来伤害他们，那和他们所定义的‘草木之妖’又有什么区别呢？和他们以这样违法暴力的手段来对付我们的所作所为又有什么不同呢？听我的，让他们走就行了……”
    “依蕊……”
    “煜杰，你忘了吗，你曾经说过，就算有超自然能力，也不会用它来伤害别人的。”她摇了摇头，恳求地说道。
    我渐渐地放松了左手，我微微悬起的身体也落回了地面上。
    “这就对了……”
    “快点，他要是追上来了我们都完了！”
    远处剩下的几个执行人员还在狼狈地逃窜着，纷纷坐上了停在路边的黑色汽车，准备开车离去。
    “让他们走吧，我觉得，这些事情还是交给真正的人们警察来处理比较好，我们不能因为要保护我们的花园，就以同样违法暴力的手段还击啊！”依蕊同学轻轻地握住了我颤抖的手，在我耳边说道。
    “依蕊，他们有弄伤你吗？”
    “有你在，他们怎么可能伤的到我呢？”她小声地说道。
    “那就好……”
    “只是这个花园……”她的声音渐渐地颤抖了起来，“那片草坪……”说着，她扭头就朝着一开始那片被“研究院”的执行人员纵了火的那片草坪跑去。
    “等等！”我呼唤道，“依蕊！”
    我紧跟着她跑了过去。
    刚才燃烧的大火已经熄灭了，原本深绿色的草坪上只留下了一片的炭黑色灰烬，在严冬的空气中，散发着最后一丝热气。
    “这里，怎么会这样啊……”依蕊同学放慢了自己的脚步，缓缓地朝着前方的那片灰烬一步一步地走去。
    “依蕊……”我跟在她的后面，欲言又止。
    依蕊同学蹲了下来，用自己白皙的双手捧起了一撮黑色的灰烬。
    “这里，全都没了……”她忧伤地说着，哽咽了起来，“我们还是来得太晚了，这么一大片草坪，全都给烧成这样的灰烬了……”
    “依蕊，”我在她的边上蹲下，轻轻地对她说道，“别难过了……我们，不是赶走了那些为非作歹的执行人员，不是保护住了我们亲手栽下的花苗，保护住了这片花园里的其他所有东西吗？”
    “但是这里，”她低下了头，把自己的脸蛋缩进了围巾里，“这么一大片草原，就这样说没有就没有了……你看看现在这里留下来的东西，除了焦黑色的残骸，还有什么？这里的一切，都被他们给残害完了……”
    眼泪，一滴一滴地从她的面颊滴落，滴在这片炭黑色的、失去生命的大地上，晶莹透亮，有很快被淹没在了无尽的黑之中。
    “依蕊，你怎么哭了……”
    “……”她只是低着头哭泣着，没有回答我。
    我轻轻地扶着依蕊同学站了起来，替她掸了掸长裙子上沾上的灰。
    “都是我不好，”我安慰着她，说道，“来的时候，我就不应该丢下你去找圳东的，结果这小子连个人影都见不着了……”
    “嗯？”她含糊地嘟囔着。
    “下次，圳东要是被我们给逮住了，我们罚他把这草坪给我们重新种起来好不好？”
    “嘿，”她被我说得笑了笑，但是又马上恢复了哭腔，“真是的，别开玩笑了……”
    我走上前去，慢慢地抱住了她。就像她上次抱着我倚着我的肩膀痛哭那样，我觉得我的肩膀，应该能给让她有个支撑，能让她稍微舒服一点儿。
    “傻瓜……”她伸出袖子抹了抹眼泪，哽咽着说道。
    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主动伸手抱住一个女孩子。
    依蕊同学，你要相信我，我真的只是想让你稍微舒服点儿，我这么做真的没有恶意的，你要相信我……
    我伸出左手，从裤袋里掏出几张纸巾来给她擦擦眼泪。
    “等一下，你的金叶子！”
    她立马从我的臂膀里挣脱出来，弯腰捡起了那片金叶子。
    “真是的，你把它放好了啊！”她吞吞吐吐地对我说，“这片叶子要是丢了，那你还怎么保护好你自己啊。”
    她用双手紧紧地握住金叶子，小心翼翼地把它递向我这边，生怕这片金叶子再次从手中脱落，掉在了地上。
    “嗯，我下次会注意的……”
    我伸出左手，想要去接过她的金叶子。就在这时，我的身边发出了“窸窸窣窣”的细微声音。
    “啊？”依蕊同学突然惊讶地叫了起来。
    “怎么了？”
    “看……看这边。”
    我顺着她视线的方向看了过去——
    刚刚已经化为灰烬的、失去生命了的草坪，居然又慢慢地转变成了绿色，这些看上去毫无希望的残骸，居然渐渐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地上居然慢慢地钻出了新的小草。
    “这是怎么回事？”我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
    “啊？”依蕊同学也是被吓得愣在了原地，一下子停止了抽泣。她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双手依然保持着刚才将要递给我金叶子的那个动作。
    “难道是，”我看着她紧握着的双手，慢慢地向她走去，说道，“这片金叶子？你在用这片金叶子，让这片草丛重新生长出绿草吗？”
    “啊……”依蕊同学还没反应过来，继续呆呆地向前望着。
    充满希望的绿色逐渐地取代了这让人心碎的黑色，渐渐地，整片草坪又重新恢复了我们来到学校时的那片深绿色。
    “啊——”她深吸了一口气，“这……这是怎么回事？”
    我看着她依然紧握着的双手，心中更加确定了，说道：“这片金叶子，就是这片金叶子，你在用它让这片土地长出新的小草啊！”
    她看了看我，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然后又抬起头来看了看我，呆呆地问道：“这是，真的吗？”
    “嗯……”
    她的嘴角微微上扬了起来，突然拉起了我的手，朝着花园深处奔跑了起来。
    “等等，”我差点没摔个踉跄，“你这是要干什么！”
    “去看看我们种的花！”
    天呐，这丫头不会是想试一试自己能不能让这些花突然盛开吧！
    “你看好了哦！”她脸上伤心的神色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我现在就来试一试……”
    她重新合拢了自己的双手，金叶子紧紧地握在自己的手掌心里，然后微微地低下了头，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花，要开了吗？
    一，二，三……
    她抬起了头，睁开了双眼。
    就在我面前的，原先浅绿色的花苗迅速地升高着，同时向两边长出了一片片嫩绿色的新叶，随着枝干继续升高，在顶端，慢慢地长出了如同蝴蝶一般的三色堇花。
    “哈，”她转过来对我说，“成功啦！”
    “这是，真的……”
    一朵朵三色堇居然就这样在这样的寒冬天里从枝干上冒了出来，如同瞬间降临的蝴蝶一般，黄边红心的、紫边黄心的、白边紫心的，各种颜色的三色堇整整齐齐地呈现出一个个矩形图案，就这样，不可思议地，长满了这一圈土地。
    “你可别说，圳东这小子还真是用了心啊，”我痴痴地看着这突然盛开的花，赞叹道，“连每一朵三色堇是什么颜色的都已经规划好了。”
    “是啊，这一朵朵的，真好看……”
    “对了。”
    “嗯？”依蕊同学抬起头来看着我，问道，“怎么了？”
    “这就是鲁阿姨和园艺师傅所提到过的，能够让花朵瞬间盛开的超自然能力吧！”我说道。
    “也许吧……”她笑着说道，“或许，是可以让任何生命都快速生长起来的超自然能力哦！”
    “动物除外……”
    “哎呀，你知道我的意思就好了啦！”依蕊同学嫌弃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终于，又一次看到依蕊同学那甜甜地微笑了。失而复得的草坪，突然获得的超自然能力，让依蕊同学再一次露出了甜美的微笑。果然，依蕊同学还是像以前一样，简单地快乐着；果然，依蕊同学还是那个爱笑的女孩子。
    “你们可别高兴得太早了！”
    我的身后突然传来的熟悉的声音，打破了我的遐思。
    “张枘？”依蕊同学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还想问呢，你们怎么在这里？”张枘同学一脸凶狠的样子说道，“是想好了吗？被我送进研究院，然后双赢？”
    都是什么时候了？还在想着“研究院”的事情？
    “拜托，你清醒点啊！”依蕊同学走上前去，说道，“研究院的人，已经被我们给打跑了，研究院，马上就要倒——闭——了——”
    “你们开什么玩笑……”
    张枘摇了摇头，一副不肯相信的样子。
    “我说，研究院的人，已经被我们打跑了，而且，他们是非法组织，冒充警察，非法使用攻击性武器，”依蕊同学再一次严肃地说道，“看清楚现实吧，这样的组织，马上就会受到严正的制裁的。”
    张枘同学还是一脸疑惑的样子，摊了摊双手，说道：“你们都在开什么玩笑？堂堂研究院，能是什么非法组织？”
    “你难道没有看到刚才落荒而逃的车辆吗？”
    “什么车辆？”他看上去有些不耐烦了，“你们少在这个跟我说瞎话！我告诉你们，你们俩可别把我说烦了！”
    “认清现实吧，张枘……”我说道。
    他突然面部狰狞，想着我们俩冲了过来。
    我迎了上去，让依蕊同学躲到我的身后，然后和他扭打在了一起。
    “张枘！”我们的身后突然又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张枘应声回头，喊道：“徐队长！你怎么在这儿……”
    “你小心点，他会控制周围的落叶袭击你！”
    “我已经控制住了他的双手，你快上来把他抓住！”
    完了，居然把那个带着警官帽的男人给忘记了。从刚才将他打倒在地以后，我就一直忘记了他，在我的印象里，他应该已经被队友们给拖上车一起逃走了才对。
    “我跟你说，今天我有你好果汁吃的……”我和张枘纠缠着，他却还有闲工夫跟我放着狠话。
    “滴呜——滴呜——滴呜——”
    从校门口那边传来了警笛的声音。
    “完了，是谁报的警！”那个带着警官帽的男人拿下了他的帽子，气愤地丢在了草坪里，怒吼道。
    “啊？”张枘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愣住了。
    那个男人脱下了自己的外衣，然后从腰间拿下来了一个黑色的东西，慢慢地举了起来，指向了我。
    “你别想有好果子吃！”他朝着我怒吼道。
    “煜杰，”依蕊同学喊道，“是枪！”
    啊……
    我眼前的时间仿佛减速了……
    他慢慢地向着纠缠在一起的我和张枘同学扣动了扳机。
    “嘭——”
    完了……
    我用尽力气把张枘从我前面推开。
    “噗呲——”
    随着清脆的爆破声，我被这小小的金属击中了，狠狠地摔倒在了地上。
    “放下你的枪，举起手来！”
    我捂住了胸前那块突然感觉到空虚的地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摔在了地上，脑袋受到了猛烈地撞击，我能听到的，能看到的，都开始渐渐地模糊了起来……
    “放下你的枪，举起手来！”
    这是人民警察的声音，没错了。
    “煜杰！”依蕊同学撕扯着嗓子呼唤着我的名字。
    “煜杰！”
    我模糊的视线里，再次出现了她的模样。
    一滴滴冰凉的水珠滴在了我的脖子上，我有点想打个哆嗦，但是我想我现在已经快要失去知觉了。
    “你怎么……又哭了啊……”我吃力地说道，“好冰，你的眼泪，好冰……”
    “煜杰！”
    这绝对是圳东的声音。
    “你都去哪里了啊……”就让我最后再用一次责怪的语气吧。
    “我看到情况不对，就去报了警，哦对，还叫了救护车……”
    “哦……”我转了转我的脑袋，“你怎么也哭……哭啊，你一个大男人……没事情流个什么眼泪啊……”
    “你挺住啊，”视线里的圳东看上去焦急地看着我，颤抖着说道，“外套，止血，快，拿来止血……”
    我这才感觉到，我的胸膛里，似乎有什么滚烫的液体，在向外喷用着。
    “把他铐起来！”
    “赵煜杰同学……”
    这是张枘吧，这听着就有些不爽的声音，就算如此模糊，也能被我清楚地分辨出来。看上去，张枘没事，那就好，那就好……
    我能听到的声音越来越模糊，视线里的依蕊同学和圳东同学也慢慢地变成了一片黑暗……
    “这边，救护车……”
    圳东这洪亮的声音也开始变得模糊了起来。
    我能感觉到，我的身体好像被抬升了起来，然后被放在了什么柔软的地方。
    “清创包，氧气，快……”
    这是我能听到的，最后的声音。
    我的眼前，已经完全是一片黑暗了。
    我，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