贱妾

  我吃了一惊，他的父亲竟然是兵部侍郎？如果说兵部尚书相当于现在的国防部长，那么兵部侍郎就相当于副部长、次长。你能够想象国防部副部长的女儿来给我当婢女，并且刚刚还发誓会誓死效忠我吗？
  “那你为什么还要我答应留下她？”
  任霄灼微微一笑：“你也看出来了，这皇宫易守难攻，若想有所为，还真离不开这个当年郑国第一才子秋露白！而作为第一才子的女儿秋雨，又怎会是个池中物？且不说别的，此子容貌秀丽，心灵聪慧，却可以设计自己在大选中落选，只被安排在正德殿里做个闲差，也足见她不寻常。”
  我凝重地看着他：
  “你不觉得兵部侍郎将自己的女儿放到一个要远嫁他国的公主身边有点诡异吗？”
  任霄灼扶了扶了额头，笑道：
  “秋露白是个聪明人，而且相当的聪明，他倒是想的深远啊！秋秋雨你还是留着吧，以后绝对有用，这父女俩都是会审时度势的聪明人。”
  此事一定牵扯到任霄灼，所以我也不往下问了，既然他觉得秋雨有用便是真的有用，再者被他这么一说我反倒真的不放心起来，与其让这么一个让人放心不下的人在你不知道的地方觊觎你，还不如带在身边仔细观察。
  “霄郎，弹个琴给我听吧。”
  任霄灼叹了口气：“你好像并不急于知道......也罢，想听什么？”
  我嘿嘿一笑：“此情此景还有什么最合适?唯有《凤求凰>》！”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皇兮皇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琴声叮咚而起，轻柔舒缓，渐渐由缓至快，又由快至慢，忽而铮铮几声，宛若昆山玉碎，高山流水，又仿佛鸾凤和鸣，高潮跌宕。
  一曲听的我心中舒畅，几欲效仿司马相如和卓文君，携了任霄灼自此私奔去了，再不顾什么国仇家恨，蝇营狗苟，只要我二人白首同心，这世间荆棘险阴妖魔鬼怪又算得了什么！
  “皇--上---驾--到-！”
  太监的唱腔一下将我拉回现实，我可以清楚地听到门跪地请安的声音。
  “别停！”
  琴声依旧，我会在梳妆台前闭目假寐，也不出去迎接。宋国大军兵临城下，迎亲队伍早已久候鹿原，既然是尔等有求于我，我还管你什么帝王将相？
  屋里呼啦啦拥进一群人，也带进一阵冷风，将这斗室内本就不丰的暖意吹了个干干净净。面对这奇怪地氛围，众人出奇地安静，只闻琴音萧杀，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十面埋伏》。
  我背对众人，坐在椅上也不起身。
  “父王为女儿束冠可好？”
  不知哪个太监尖利一声，满满的尽是鄙夷：
  “大胆……”  
  “滚下去！”
  谁知还没说完便被皇帝喝下。
  一声女生分外柔媚：
  “陛下，这恐怕于理不合。”
  我猛然起身，刷的一下转过身去，满头青丝也如同黑瀑一般随着我的转身愤然甩过。
  我盯着那个与任园中美艳一般相貌的柳昭仪，冷笑一声：
  “于理不合？这绝顶之处又有哪些是合理的？”
  郑帝满面悲切，目中含泪：
  “你们都不要说了，朕虽是一国之君，也是皇儿的父亲，为女束冠有何不可？” 
  那柳昭仪连忙笑道：
  “陛下说得也在理，既然如此就让臣妾先给公主束发吧。”
  说着拿起玉梳就要给我梳头，我心中厌恶，挥手一把打落，梳子啪的一声闷响落在地上。众人不知所措，震惊的看着我。
  柳昭仪脸上一阵青红，迟疑的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皇帝，进而冷声问道：  
  “公主这是何意？”
  我哼了一声，本想告诉她不配给我梳头，因为我承诺一人，满头青丝只留给他。   
  “我此番嫁去宋国，连夫婿是谁尚且不知，倒是束发何用，不束也罢！”
  此话正中皇帝痛处，我量他也不会说什么。果然虽众人一脸菜色也是干怒不敢言。
  反正今天就会离开皇宫，我是有恃无恐，偷眼瞄了下任霄灼，见到柳昭仪竟然没什么反应，只顾手上琴弦，看似满面清高。
  “就依了皇儿的意思，父王为你束冠。”
  说完令我端坐镜前，从宦官手中接过一顶颤巍巍，流苏摇曳，掐金描银，点翠镶珠的凤冠，小心翼翼端端正正的戴在我的头上。披头散发的戴凤冠，想必我是古来第一人。
  戴好凤冠，皇帝轻轻为我顺过头发，透过铜镜，我可以看到他脸上浓浓的不舍，曾几何时，爸爸也在出嫁前亲手为我戴上头纱。两相重叠，纵是不管真假，也令我深深触动，两行清泪再不顾其他，奔涌而出。
  我转身双臂环上皇帝的腰，只当这这便是父亲，喃喃道：
  “孩儿不孝，从此再不能承欢膝下，您一定要多多保重。”
  皇帝似乎还要说些什么，忽听门外有人来报：
  “陛下，吉时已到，文武百官以
  陪同宋国迎亲使臣恭候多时，请陛下和公主殿下接受百官恭贺。”
  皇帝朝我伸出一只手：
  “孩子，走吧，父王送你出嫁！”
  我点点头，将手放在他手上，就这样我被他牵着坐上了前来接驾的御辇。而其他前来恭贺的妃子宫女太监，只能按照品阶步行跟在我们的御辇之后，或许这就是作为龙子龙孙高人一等的区别。
  銮驾很快来到金銮殿前，皇帝牵上我的手一步步走向那至尊无比的宝座。
  满朝文武分两旁陈列，当皇帝携我坐上龙椅，满朝文武齐刷刷匍匐于地，山呼三声：
  “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公主千岁千千岁！”
  百官跪拜完毕又回复原位，还是分做两旁陈列。
  接着金銮殿中大乐揍起，一宦官唱喝：
  “有请宋国使节上殿面圣——！”
  不一会儿一队宋国使节鱼贯踏上金銮殿，行至驾前跪拜于地，喊了声：
  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公主千岁千千岁！
  皇帝虚应：  “使节免礼。”
  接下来便是沉长的相互问候，最后使节拿出一封宋国皇帝亲笔的圣旨，洋洋洒洒之乎者也的读了一通。
  大概意思就是郑国有女，姿容秀美，举止端庄，宋国举国仰慕，特派使节前来求娶，希望郑国皇帝能够本着双方合作，友好互惠的原则，将公主嫁给宋国。
  这一纸文书就相当于求婚书了。念完之后皇帝令内侍接下，表示同意嫁女。 
  谁想皇帝突然出其不意的又令内侍宣读一份圣旨。
  “公主菊接旨！”
101.嫁(下)
  我一愣，直到皇帝示意的看向我我才醒得这“公王菊”似乎叫的就是我。不禁心中苦笑，原本以为我只需充当一个人偶，在旁边看看热闹即可，谁想原来还有我要参演的角色。
  慢悠悠跪倒听读圣旨，内侍尖利的声音带着特有的拖沓鼻音响起。
  “奉天承运，皇帝诏日：吾大郑朝公王菊，仁德纯孝，德才兼备，贤良温婉，深得百姓拥戴，自即日起特赐号‘驭龙’，封驭龙公主，钦此。驭龙公主还不快快谢恩。”
  我听的发痴，内侍提醒才伸手接下圣旨。我本以为是“玉隆”二字，谁知到接下圣目一看方才明白竟然是“驭龙”，冷笑一声，也不知道尊敬的大郑皇帝究竟要我驾驭的是哪条龙？想必是受得夹板气多了，想在口头上找补些面子回来。只是他这样一来就不怕坑了我吗？
  “公主 ...... ”
  内侍见我呆愣不动，一时急了，我微微一笑，坦然的朝皇帝磕了个头。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
  皇帝亲自起身扶我起来，依然拉着我坐回龙椅。
  待到我再次看向阶梯下文武百官的时候，众人脸色不一，看来确实比较吃惊皇帝的意图，那使节之中有不善掩饰的，竟然当即脸色就绿了。
  不知道当年永宁出嫁时候是否也是和我一样的被皇帝牵上御辇，登上金銮宝殿，共享百官朝贺。我亲眼所见的，却是贵如公王也被践踏成泥，一朝失了这皇家气派，即便是个莽夫也可欺凌，也只能说她是个可怜的女子。如今郑帝又来了这么一下子，我开始迷茫，后悔提有拉着任霄灼私奔了去。踌躇我接下来的道路又该怎样往下走。
  皇家嫁女不比寻常，礼仪讲宄诸多。
  先是宋国进上表示求婚的文书，再是郑国进上公主的生辰八字，表示愿意嫁女。接着宋国进上一根红色的巨长的棉线，表示两国今后的道路有意绵长，然后郑国回赠猪、牛、马、羊的连肉肋骨，而宋国剔除肉后将肋骨送还，表示骨肉相连。当郑国后宫的女人们接回肋骨后皇帝开始失声痛哭，女眷们也开始哭，百官也开始哭，此一顶谓为哭嫁，满朝估计就只有我一人不肯掉眼泪了，因为实在是哭不出。
  最后当宋国送上巨额的聘礼，哭嫁就算是过去了，朝臣们开始纷纷恭贺，并且进上各种礼物表示祝贺，众人又变得乐呵呵的了。
  而我只能不厌其烦的微笑着看着一波又一波的人在我跟前拜了又拜，赞美祝福的词语听的我心都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