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泪赋

七绛冰的剑一弯，剑刃一滑，滑过血。血影刀上的红光，径直划过夜未沉的手臂——
    瞬间，血影刀同流光紫泪剑的碰撞擦出世界上最流离的光华，而那瞬间的光华，只是闪动了一下。
    那一道奇异的红光！
    血影刀！血影！——这难道就是血影刀的内蕴？
    七绛冰怔了怔，手中那健若蛟龙的剑顿时柔弱蒲柳。
    夜未沉的青衫上顿时绽开了一朵血色的花。而那蕴藏着童真的双眼闪过一丝恐惧，随之他又命令似的要自己以安然自若的神态来面对。
    马车里的杨琬璧探出头，看见夜未沉手臂上的创口，不禁花容失色：“未沉哥哥，你……你受伤了！”银铃一样的声音伴随着一丝摇曳的颤抖。
    夜未沉强迫自己笑：“没什么要紧的。璧，”他咬咬牙，作出一个决定，“你知道这些江湖上的事情是很麻烦的。马上走！”他又想了想，脸色一凝：“走！马上走！明年中秋佳节，我在这里等你！”说罢大刀一挥，以刀柄击马股。马儿吃痛地一呼，便拉着马车飞驰而去……
    马车的轮子扬起一波波的尘埃，尘埃的尽头，仍然有一个如银铃一样的声音哭泣着呼喊：“未沉哥哥，未沉哥哥，明年……切莫忘记明年中秋……”
    心痛欲碎。
    仿佛有千万只蝼蚁在吞噬着他的心肺，尤其是杨琬璧那心痛欲绝的哭泣声断断续续地传来，他几乎要痛苦得死掉。
    “你很聪明。”七绛冰没有再去杀他，而只是冷冷道。
    “我在无能也不会连自己的女人也保护不了。要是她被你挟持去当人质逼我自尽，那我岂不是枉为嗜夜……”——“你不是已经被除了教籍了吗？”七绛冰的脸上看不出她有一丝一毫的感情。
    那刚刚愈合的心伤又被人活活地撕裂。
    气氛凝了一下。
    七绛冰通灵而恬静的眼睛里忽然间闪过一丝温柔。她解开了另一枚面纱扣。
    她手执着白纱。柔软的白纱，面容如羊脂玉一样温润的美人……她俯身，撕开了他伤口处的衣衫，用干净的白色面纱为他包扎伤口。大忌。七心宫的女人绝对不会再七心宫以外的地方摘下面纱。
    “为什么？我们不是为敌吗？”夜未沉莫名其妙。
    七绛冰眼中那抹温柔顿时烟消云散：“你经过这几天的奔波，血气不如以前旺盛。若不及时包扎，一个时辰后便会失血过多而死。”她的口气里没有什么多余的感情，刚才说的话，不过是轻描淡写。
    “你不是巴不得我死吗？假惺惺的，装什么？”夜未沉嘻皮笑脸。七绛冰有些奇怪地打量了他一下：“你不要说话，站起身。后面有一个山洞。随我去那里休息一夜，我会给你解释。”七绛冰冷冷地头也不回地走了。绛紫色的眸子在夜色下更加迷人，斗笠上的白色软纱也更是绝美人间。
    夜未沉用另外一只没有受伤的手撑起身体，随着七绛冰走向后山。
    空空的山洞。回声很大，七绛冰拾了一些柴，燃起一堆篝火。
    枯柴在篝火中烧得爆裂。七绛冰已经摘下斗笠。乌发挽成单团髻，斜斜地插着一支紫水晶簪子，绛紫色的眸子深邃，明净。
    “为什么救我？”夜未沉仍然不罢休。
    “你的命远远比我在宫中的地位重多了。不仅仅是你，只要是人我都会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况且就算我想杀了你，也要干干净净地打一场。火上浇油，落井下石那时小人干的。算什么英雄好汉？”七绛冰抬一抬唇角，算是微笑一下：“更何况你命不该绝，你是好人。”
    夜未沉煞是感动。因为在江湖人的心目中，姓夜的没有好人。他欠欠身，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你真有趣，今后我叫你‘阿紫’可好？”
    “莫要这样叫，只有师父才可以这样叫我。”
    “偏叫！阿紫阿紫阿紫阿紫，阿紫……”
    他的顽皮逗得她大笑。绛紫色的眼睛里已经不仅仅是冰冷。她确乎笑了。
    “我跟你说正经事。明修师太让我来杀你。因为你的魔心永远都不会消失。可是我觉得，不论是人是魔，只要没有做那些罪恶之事，谁又能预料那是非人之人？既然你已经离开了嗜夜教，有些事情我告诉你也无妨。事实上我此行的目的不仅仅是杀了你，真真正正的目的是要杀了夜非香和夜镇风。有他们这些人在，夜非安一手改善的嗜夜教现状必然被他们搅乱。他们曾经试图谋反，好在有明修师太的插手才不至于大乱。”七绛冰很认真。刚才还在笑的她俨然变了一个人，恬静而坚贞。
零肆
“二教主和她的丈夫？”夜未沉很吃惊。嗜夜教二教主夜非香正是夜非安的嫡亲妹妹，平日里，她乖巧温顺，对夜非安惟命是从，对教里的人都和蔼善良，怎么她竟然是谋反之人？
    七绛冰冷哼：“难道不是么？”她从怀中掏出一卷羊皮，上面所绘的路线是嗜夜教的地道。夜未沉看过类似的地图。但是在这张地图上用红笔在夜非安的卧室，夜非香的卧室和弹药房都作了记号，并且还有这三个地方之间的最近路线。
    夜未沉嘴张大了：“那我该怎么办？我不想他死！”
    七绛冰又被他的表情逗笑了，但是他并没有发现。七绛冰正色道：“那日他亲手将你的名签投进火盆，难道你不恨他？”
    “从来不恨他。教主对我如同亲生子一样。有些大人欺负我的时候，他就像父亲一样下令痛打那些人五十鞭子。有一次，我和少教主同时生病，煎药的锅子只有一个，他竟然让煎药的师傅先煎我的药。他亲自教我嗜夜刀法，而没有让那些师傅教。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见过我的亲生父母。他总是对我说：‘未沉，你就当我是你爹吧！’他真的很像我爹！”
    听着“儿子”“父亲”一类的词眼，七绛冰那绛紫色的瞳孔蓦然收紧，心中很不是滋味。
    夜未沉得用手擦拭眼睛：“你知道他脸上的刀疤是怎么回事吗？那时我砍的。很狰狞对不对？这一招在嗜夜刀法里面叫做‘墨笔生花’。这招的妙处就在伤脸。脸部不是要害，所以敌人不会注意防护。那天他叫我和他比划比划，我本想适可而止，可是我的力度没有止住，竟然真的砍了上去。他不仅没有骂我，反而笑着说：‘未沉好小子，力道这么大，正是此招的内蕴！’当时我竟然还在笑。但是他脸上的疤痕是永恒的不是吗？”他的眼泪开始流，很伤心很伤心。
    七绛冰道：“诚然如此，你也无能为力。”
    “阿紫，你也知道他对我做的已经远远不止父亲应该对儿子做的，要是我的亲生父母要杀他，我也会杀掉他们。不但是我，如果是你你也会这样做的。我意已决，我要和你去杀掉夜非香和夜镇风。”他童真的双眸中，折射出如虹之势。
    七绛冰并没有介意他叫她“阿紫”。她严肃地说：“你不要这样。此行九死一生。你随我养好身体，就去找你的女人，也要为夜家续……”她顿了顿，“正义之脉！”
夜未沉摇摇头。
    像男人一样摇头：“阿紫，你不必劝我。我发过誓教主的养育之恩我夜未沉此生必报，否则誓不为人！此次我有幸知道这些，那么哪怕我粉身碎骨，尸骨不全我也心甘情愿。”
    “你必须不怕死！”七绛冰很冷酷，俨然饱经风霜。
    “哼，怕死算什么男人！”夜未沉也不甘示弱。
    “嗯。”七绛冰冷然。
    却说嗜夜教二教主夜非香的阴谋，正在她与夜镇风的卧室中酝酿着……
    夜非香容貌妖娆，浓眉大眼，高鼻厚唇，煞是摄人魂魄。一袭深玫瑰红色的缎面天神长袍，外罩黑色香云纱，丰满而诱人的曲线毕露，美艳绝伦。只是眉目中，有一些嗜夜教中应有的杀气。
    夜镇风的面部线条硬朗倨傲，一道剑眉带着浓浓的血腥之气。脸部骨骼经络的线条很明显，不显削瘦，反而更加阳刚。
    “风，弹药之事置办的如何？”夜非香浅斟慢品桌上的美酒，尖尖笋指捏着黑晶酒樽，浑身无不释放着妖媚，声音娇柔，更加诱人。
    夜镇风在她的酒樽里斟满了酒：“我已经叫人将七枚‘锦鳞’安置在老头子的卧室周围，只要夫人一声令下，定叫他死无全尸。”
    “风，你疏忽了。”夜非香很慵懒地说道，“你怎么保证他在房间？”
    “那我在他的练功室州周围安放一些？”夜镇风试探道。
    “那老头子的练功房外层是石灰，中间是三寸的厚的铁板，里面是三寸厚的青石板。如果这样的练功房都能被你炸了，那么你就是教主了。”夜非香的嘴角里含着一丝嘲笑。
    夜镇风似生吞了一个苦瓜，一时说不出话。
    “老头子，要是我亲自出马你就完蛋了。”脸上妖气不减。说罢，夜非香一步三摇地走出屋门。  夜非安的卧室。
    刚刚夜非香的妖异减少了几分，增添了几分柔美。夜非香一直是夜非安的掌上明珠，她聪颖，姣美，活泼，听话，同时对夜非安惟命是从，深得夜非安的疼爱。
    夜非安用钥匙打开了一面柜子的门，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小酒坛和一套黄金酒具放在几案上。夜非香很奇怪：“哥，不就是喝一点酒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