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剑心魔

第三十三章 棋中之棋


喜绸高悬,灯笼长挂,红彤彤的喜庆仍充满整个昭月王宫,人气却已冷清下来,只有少数贺客还在三三两两谈天,其余人众都已离开王宫。
    新月殿内,彩烛盈盈,霞光冉冉,一团绚丽温馨中,已无半分喜气。聂王妃红裳铺展,双目紧闭躺在软榻上,脸颊上还挂着光亮泪痕。软榻之侧,一名医士两根手指搭在她一只手腕上,凝神探听脉象。昭月王负手站在医士身后,皱眉问道:“王妃怎么样?”医士躬身说道:“王妃过于悲恸,于身体已然大大不利,适才服过一剂镇心药,须安心歇息一阵,切不可再让她悲伤。”昭月王点一点头,医士躬身退出。
    昭月王从侍女手中接过一块冰水浸过的雪白锦帕,在聂王妃脸颊上细细擦拭。聂王妃睡梦中呢喃几声,忽然睁开眼清醒过来,叫道:“师兄……”挣扎着要下榻来。昭月王将她抱住,叫道:“婉蓉,婉蓉,你清醒一下,他已经死了,你再悲伤也活不过来……”聂王妃一呆,伏在软榻上痛哭失声,叫道:“师兄……师兄……”昭月王在旁抚慰,说道:“人死不能复生,别太悲伤了。”聂王妃泪如雨下,说道:“我和师兄从小一起长大,十几年感情,到头来,他……他却死在我的手里……”说到这里,情绪紊乱起来。昭月王安慰道:“你也是无心之失,他不会怪你。”聂王妃泪痕满面道:“不,他一定怪我,他死后连尸体也不让我碰,他一定在怪我。那姑娘……说的没错,是我伤透了他的心……我不仅伤了他的心,还要了他的命,我怎会如此狠心,我怎会如此狠心……”说到这里,一口气缓不过来,牙关咬紧,又昏厥过去。
    昭月王忙扶她躺倒,掐住她鼻下人中,聂王妃嘤咛一声,呼吸沉重,苏醒过来,沙哑着嗓子叫道:“师兄……”昭月王皱眉道:“叫医士重新配药,给王妃加大药量。”一名侍女匆匆跑出去。隔了一会,医士端着汤药进来,说道:“照主上吩咐,药量加大,王妃服下应当可以安睡。”聂王妃咬着牙关不肯服药。昭月王接过药碗,坐在软榻上揽住聂王妃,说道:“婉蓉,听话,吃了药睡一会。”聂王妃只是摇头哭泣。
    昭月王左手捏住她脸颊,聂王妃口唇张口,汤药全部灌入她口中。过了一会,药效发挥作用,聂王妃头脑昏昏,睡倒在软榻上。昭月王瞧了一会,见她似已睡熟,刚要起身,忽听嘤嘤哭泣声响,聂王妃又从睡梦中挣扎着起身,哭叫:“师兄……”昭月王冷着脸瞪医士一眼。医士忙道:“下官再加大些药量。”连滚带爬出去。昭月王将聂王妃搂在怀里,说道:“别哭了,好好睡一会,睡着了就什么都忘了。”抱着她轻轻摇晃。聂王妃抽抽噎噎啜泣一阵,渐渐无声无息,沉沉睡去。昭月王扶着她躺倒,见已确实睡着,宽下心来。门口人影进来,医士配好了药重新端来,昭月王皱着眉头,挥挥手让他退下。
    安顿好聂王妃,他出来新月殿,向一名龙骧卫道:“去叫沈城和关锦寿来。”龙骧卫去传唤二人。隔了一会,两人快步赶来,说道:“主上!”昭月王问道:“道贺的宾客都走了么?”沈城道:“已经走的差不多了,还剩下少许,也即将离开。”昭月王道:“过两日给前来道贺国主各修书一封,就说昭月大婚闹事原因已查明,系有人幕后指使,昭月国现已掌握证据,不日将向圣君奏报。”沈城道:“是否言明是受何人指使?”昭月王脸色悠然,说道:“不必,其他国主看到,自有分寸。记住,此事绝不可让王妃知道。”关锦寿道:“我昭月国臣民,也有许多人看到此事,也这样解释么?”昭月王闭目而思,过了一会,眼帘一张,说道:“即刻在龙骧城贴出告示,昭月大婚之乱,系有倾慕王妃美色醉汉闹事,醉汉酒醒后……已羞惭自尽。”
    两人面面相觑,问道:“王妃若是知道,只怕不允……”昭月王道:“就这么写,王妃那里由我来说。”两人应道:“是!”转身去办。昭月王道:“回来!”两人转身问道:“主上还有何吩咐?”昭月王缓缓问道:“今日你二人从洛安旭身上拔剑,是有心还是无意?”两人对看一眼,说道:“我二人是无意。”昭月王微一闭眼,说道:“我要听实话。”两人微微一怔,说道:“是有意。”关锦寿道:“主上,洛安旭不除,主上和王妃必然难以安宁……”昭月王打断他道:“郡主找到没有?”沈城道:“小师弟齐云霄已带人去接郡主,很快回来。”昭月王嗯一声,说道:“去吧。”
    他负手站在大殿之外,转头向殿内的聂王妃瞧去,心想:“自古多情空遗恨,你纵然神功盖世,纵横天下,又能如何?在感情上还是输给了我。”
    忽听一个声音遥遥传来,说道:“应当说多情总被无情伤,似乎更贴切些,你赢得还不彻底,他没得到她的心,你也没完全得到她的心。”声音袅袅杳杳,分不出来自何处。数十名龙骧卫奔到昭月王身侧,将他团团护卫。
    昭月王脸色微变,此人刚才一句话,明显知道自己心中所想,又听声音传来说道:“昭月王心思缜密,折空虚转,暗度巧施的手法,还真是让人佩服。”昭月王淡淡道:“何方神圣造访,何不现身一见!”
    十余丈外的虚极殿顶,一个人影倏然凭空闪现,负手而立,黑衣白发随风而动,极为诡异。
    昭月王只一眨眼间,黑衣人已倏然站在地面,距众龙骧卫不过数丈之距。众龙骧卫大喝一声,齐冲上前。黑衣人手不抬,足不动,一条黑影如鬼魅一晃一闪,从众人之间穿过,翕忽间站在昭月王身前两尺之处,两人面对面互相看着。众龙骧卫则如泥塑般定在当地,个个抬手支足、挺剑舞刀,却又一动不动。黑衣人袍袖一挥,一股劲道卷起,数十人如化飞灰,随劲飘逝,刀剑兵器也化的分毫不遗。
    黑衣人向昭月王缓缓说道:“对我而言,你的千军万马,不过一群摆设,我要杀你,也是易如反掌。”昭月王微微一笑,说道:“阁下能单枪匹马入我明月皇朝来,足见身具傲视苍生的雄风奕采,普天之下,能及者寥寥可数!”黑衣人嘿笑道:“你能临危不乱,心中波澜不起,也足见王者雍容潇洒的非凡气度。”昭月王道:“魔族帝君,幸会!”黑衣人道:“昭月王,幸会!”
    数十名龙骧卫被杀于无形,此时周围再无旁人。魔帝道:“会下棋么?”昭月王道:“请!”
    两人一前一后步入虚极殿,坐在一张棋盘两端,谁也没说一句话,执起白子黑子,一子一子下入方盘中。下至一百余子,昭月王布下埋伏,将魔帝大片黑子诱入其中,整张棋盘上,魔帝黑子被昭月王白子分割开来,深陷重围。
    昭月王道:“一味贪功冒进,必受其害。”魔帝微微一笑:“天下事,无巨细不遗,察缺拾漏,应时而起,适时而落,定然可收奇效。”拈起一子,下入一阕,将白子逼死一片,破掉他一个陷阱。昭月王拈子随即加强其余防御,说道:“偶一失隅,无关大局,牵一发而动全身,一处动,处处皆动。”魔帝一子下入他腹地死眼之处,微笑道:“防不胜防,出奇制胜。”又将他一个陷阱击破,反逼死大片白子,黑子渐渐活跃起来。昭月王道:“虽出奇而胜,却不能控全局之势。”魔帝笑道:“不一定,知彼知己,各个击破,便可乾坤逆转,世局时异。”接连数子,果然将他陷阱或击破,或冲突,或反噬,棋盘上顿时黑白相覆,江山变色。昭月王白子尽数被黑子压制,无可翻身。
    魔帝道:“一盘棋,天下大势已定。”昭月王脸色沉郁,说道:“一寸河山一寸血,不忍卷民于战乱之中。”魔帝道:“杀人者不是你,而是这王道。”昭月王道:“兵员不足,人心未取,兵发无由,也终至不可妄动。”魔帝道:“昭月大婚,一个小小的情敌之死,阁下尚能无中生有,做出这么多文章来。区区如此困阻,在你眼中也不是难事,只看你决心做不做。”昭月王闭目不语。
    魔帝道:“说来,你我休戚相干,两百余年前,你我祖先帮龙氏建此明月皇朝,现已传承八世,屹立两百年。岁月流转,时移世异,到如今,世人只知有明月皇朝圣君,却不知当初毕其功于一役的三大功臣落拓到何种境地。其一脉被逼囚于魔族,不人不鬼,永无天日;另一脉则被逐于北疆蛮荒之地,虽偏安一隅,却累世不得翻身;第三脉至今毫无下落,不知是否在世。兔死狗烹,鸟尽弓藏,想必你也见得多了,当知个中深味。”昭月王仍是闭目不语。
    魔帝起身道:“我也不逼迫你,你别忘了自己所应得和还未得。”挥袖震出一掌,劲道催入昭月王脑中,将他身子激的一摇一摆,昭月王始终闭目不语。隔了片刻,魔帝收回掌劲,向他冷笑一声,负手向殿门走去。刚走了几步,门口有人喝问道:“怎么回事,这里的守卫呢?”抢进十几个人来,正是吕云起和杨腾麒。魔帝身形骤然凭空消失。
    两人见昭月王坐在殿中,急忙赶到他身前,叫道:“主上,原来你在这里!”昭月王缓缓睁开眼睛,似乎昏睡一场,瞧见面前残棋,问道:“我怎么在这里,是谁和我下棋?”吕云起和杨腾麒互看一眼,说道:“属下不知,我等找来时,主上就已经在这里。”
    昭月王起身,看一看棋盘,微微皱一皱眉,问道:“急急惶惶,发生何事?”吕云起道:“主上,王妃不见了!”昭月王闻言,脸上现出阴郁之色,心想:“你活着,不让我安宁,现今死了,还不让我安宁!”
    回入新月殿,伺候聂王妃的十几名侍女跪伏在地,全身颤栗。昭月王问道:“王妃呢?”一名侍女颤声道:“主上离开大殿不久,王妃又醒了过来,挣扎起床,女婢们过来伺候,眼前忽然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旁侧一名侍女道:“回主上,女婢看到,是王妃将我等点昏,至于王妃去了哪里,就不知道。”
    昭月王眉头皱起,吕云起道:“我问过王宫门口龙骧卫,无人看到王妃出门,料想王妃是怕拦阻,以轻功跃出王宫。”昭月王道:“即刻派出人马寻找。”吕云起转身出去。昭月王道:“等等,我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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