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剑心魔

洛安旭将她横抱而起，说道：“美子，你忍着点!”转身四顾，见不远处的山坳里有几户人家，忙快步奔过去。忽听身后叽叽喳喳声响，十几只草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迈着四脚狂追过来。他不由得皱眉，心想：“这些小怪这时候来惹麻烦，真是烦人!”纵身跃起，双足踏着树木前行，快如风过林间，转眼间将众小怪甩在身后。
    岛津正美肚腹疼痛剧烈，紧紧抓着洛安旭手臂，指甲嵌入他肉中。洛安旭浑不知觉，抱着她疾速飞奔，远远瞧见一户人家门前坐着两名妇人说话，叫道：“两位大婶帮帮忙，帮帮忙!”两名妇人迎上来，见岛津正美模样，一人说道：“这娘子是要生了，快抱进屋里，我去找隔壁何四婶接生。”另一名妇人忙引着洛安旭进入屋中，将岛津正美放在一张床上。岛津正美忍痛道：“洛安旭，你……告诉她，不是……要生……”忽觉腹中一动一动，似有物蠕动，又说道：“好像……是要生……我也不知道……”痛苦难忍，气虚力脱。
    洛安旭道：“美子，你先别说话，到底是不是要生，等产婆来了就知道了。”岛津正美紧紧抓住他手臂，已痛的有些神志不清，说道：“洛安旭，我怕……你在这里……别走!”洛安旭忙道：“我在这里，我在这里!”伸袖给她擦去额头上密汗。
    隔了一会，那妇人带着一名年迈产婆急惶惶赶来。洛安旭还未说话，产婆向他说道：“出去，出去，你快出去!他四嫂子，你快去打盆热水来!”那妇人应一声，忙慌慌出去打水。洛安旭想要出去，岛津正美却紧紧抓着他不松手，她已痛的说不出话来，眼中尽是哀婉神色看着他。
    产婆转头见他还在房内，只道他是关心妻子，说道：“公子，女人生孩子，男人不能在这里，你快些出去，我保管你妻儿平安。”洛安旭犹豫道：“婶婶，她……她是要生孩子么？”产婆瞪眼道：“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你家娘子生不生孩子，你不知道么，她现在这样子，不是生孩子是什么？”洛安旭也越来越糊涂，说道：“她……”那四嫂子端着热水进来，说道：“公子，你快出去，何四婶接生了几十年，你放心便是，保你妻儿无事。”将他向门外推去。岛津正美手上已无力气抓他，洛安旭手臂从她手掌中扯出。岛津正美向他伸着手掌，叫道：“洛……大哥!”凄楚眼神看着他被推出房门。
    房门关上，洛安旭听房中传来岛津正美痛苦声音，又急又躁。不知为何，他看到岛津正美刚才凄惶无助的眼神，心中便一直忐忑不安，还有她最后叫出的“洛大哥”三个字，既哀婉又无力，想一想便觉心疼，她平素都是叫自己的名字，这次却改叫洛大哥哀求挽留，可见心中恐惧孤独已达至极限。
    他至今也未明白岛津正美是怎么回事，若说是有孕在身，也没有这么快便生产的，从她肚腹隆起，到今日生产，总共不过十日。怀胎十月乃是人之常理，从未有怀胎十日之说；但若说不是有孕在身，这大夫和产婆又说的言之切切，而且瞧岛津正美模样，也是待产征兆……
    他越想越乱，越乱越想不明白，忽听沙沙声响，一大拨草怪叽叽喳喳蜂拥而来。如此紧要关头，众怪忽然来袭，绝不能掉以轻心。这几户人家本在山坳里，背倚大山，他倒不必担忧众怪从房后偷袭。放眼见庭院中挤满了草怪、花怪，还有各类蛇虫蚁兽，五彩斑斓，站的满满当当，仿如大军压境，心想：“今日小怪再多，也不能让它们伤害到美子!”双掌潜运气劲，衣袖震起，波撼四及，众小怪叽叽怪叫声中，便被气劲冲的满天纷飞。
    忽听房中有人“啊”的一声，大叫道：“妖怪!”跟着有脸盆翻倒的声音响起。他吃了一惊，忙冲入房中，只见产婆和一名妇人晕倒在床前地上，另一名妇人蜷缩在桌下，满脸恐惧神色。洛安旭问道：“怎么回事？”那妇人回过神来，颤声道：“妖怪……妖怪，她……她生了一个妖怪!是个没手没脚，没脸没皮的妖怪!”说着抱紧桌腿发抖。
    洛安旭不知她乱七八糟说些什么，赶到床边看岛津正美，只见她秀美脸庞白如金纸，双目紧闭，一动不动躺在床上，已不闻半点呼吸。他心中怦怦直跳，叫道：“美子，美子!”岛津正美毫无应答。
    洛安旭吓得手脚酸软，慌忙将她扶起，岛津正美向后仰着头，软软枕在他肩膀上。洛安旭探她呼吸，已无一点气息，他眼前一阵发黑，心想：“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这样？孩子呢，莫非是难产？”见棉被之下，岛津正美腹部平坦，显然已生产出来，并非难产。
    他来不及多想，双掌运足真气，向她体内度进，真气一入体内，便如瀑布入渊，跌的无影无踪，她体内空空荡荡，竟已无一丝真气。他心中怦怦乱跳：“美子莫非是真气枯竭而死，她体内怎会一点真气也没有，她体内的魔力呢，怎么魔力也没了？”双掌真气源源不断度进岛津正美体内，岛津正美始终低垂着头，一点动静也没有。
    洛安旭急得快要哭出来，他现在已无任何念头，只想让她活过来：“美子，你不能死，我要救活你，我要救活你!”一个时辰之前，她还和自己有说有笑，这时却已阴阳两隔，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将真气一股股连绵度出，也不停歇。不知过了多久，只觉自己体内真气越来越少，如被掏空了一般，浑身疲软劳累，叫道：“美子，美子……”他多么希望岛津正美能答应他一句，但自始至终也未听到他想听的声音。
    初时他还抱着希望，度给岛津正美真气或许便可救活她，但自己体内真气度出大半，岛津正美还是没有反应，他的心开始一分分下沉，越来越害怕。即便是在昭月王宫，师妹当面拒绝他，而嫁给昭月王，他也未如此心惊胆颤过。
    此刻却是如此恐惧绝望，害怕失去眼前这个人，她和自己多少次患难与共，生死互助，两人相扶相持，始有今日，比之和师妹的十几年青梅竹马之情，只多不少，只深不浅。虽然两人相识极短暂，但生死同心、以命换命之情，却已深种心中，无时可忘。还有两人之间尚未说破道明的朦胧爱意，直到此刻生死离别，他才深有感触……世间最真挚纯美的男女之情，莫过于此，只是自己未曾珍惜。
    “美子……”他撤去双掌，将岛津正美搂在怀里，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滴在她额头上，想到她最后看向自己的哀婉眼神、凄苦无助叫出的“洛大哥”三个字，以及和她历经的种种患难，不禁泪如雨下，将她脸颊打湿，说道：“我答应过你，护送你去帝下圣都，教你吹曲子，给你讲没讲完的故事，这些都还没做到，你便离我而去。你这一去，我才知道自己难以承受，已经不能离开你，黄泉路上你别害怕，我来陪着你。”伸手拔出她腰间软剑，向自己颈中刎去。
    忽然呼的一声响，一颗皮球大小的圆石从床下滚出，弹跳上床，将他手中长剑撞的跌向床里。藏在桌底的妇人瞧见圆石，“啊”的一声惊叫，说道：“妖怪，妖怪!”全身哆哆嗦嗦。
    洛安旭心中一动：“莫非这是美子生出来的……东西？”他实在看不出这是何物，无手无腿，无脸无面，活像一颗圆溜溜、光滑滑的石头，在床上滚来滚去，他慢慢伸手过去，圆石滚到他手底不动。
    洛安旭将圆石抓起，托在掌中，入手温温软软，柔柔腻腻的，并非冰冷坚硬的石头，而是一个不知名的小东西，只是外形略像石头，又加之滚来滚去，乍一瞧来更像。那小东西在他手掌中上下跳动数下，忽然“啵”的一声，上面顶出个小脑袋，左右摇晃一阵，睁开一双大眼睛，忽眨忽眨，仿佛刚刚睡醒的孩子，小脑袋上耳鼻口眼俱全。接着两边努力，抻出两条软绵绵的小胳膊来，再向上一跳一跳，下面又蹬出两条腿来，乃是一个身高一尺，全身绿莹莹的小东西，向着他咧嘴嬉笑。
    洛安旭极其惊讶地看着这小东西，将它放在床上，心想：“不管它是什么，终究是美子生出来的，美子既死，随这小东西自己去吧。”抱着岛津正美，眼泪又流下来。那小东西初见世面，一切好奇欣喜，本来嘻皮笑脸的，见洛安旭流下泪来，大为奇怪，双手拉住他一根手指，两只眼睛看向岛津正美，啾啾而叫，似是询问他岛津正美情况。
    洛安旭道：“她刚生下你，自己就死了。”小东西似乎听懂他说的话，两只眼皮耷拉下来，双手揉着眼睛呜呜而哭。忽地走到软剑之旁，将手指在剑刃上割破出血，又奔过来，两只小脚丫踩着岛津正美身前棉被，一只手扶着她肩膀，另一只滴血的手高高举起，伸到她口唇边，血液顺着岛津正美嘴角流入。洛安旭瞧着它怪异举动，说不出话来。
    血液流了一阵，小东西头脑晕眩，脚下一软，忽然向后摔倒，从棉被上滚落到床边，“啪”的一声掉落地上，摔的哇哇大哭。
    岛津正美肩膀忽地耸动，轻轻咳了两声。洛安旭吃惊之极，叫道：“美子，美子!”岛津正美听到他声音，睁开眼来，声息微弱叫道：“洛……大哥!”
    “美子，你活过来了，你活过来了!”洛安旭欢喜已极，将她紧紧搂在怀里，眼泪流下来，说道：“你吓死我了!”
    岛津正美苍白脸颊泛起一抹红晕，伸手摸一摸脸颊上泪痕，轻咳两声，微微闭着双眼，说道：“看你又是哭又是笑的，我脸上都是你的眼泪。”洛安旭喜极而泣，说道：“我是高兴……好生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