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剑心魔

荀照天将昭月王带来的百余名龙骧卫，加上黄晟湄、卢联齐等人，分派至五个大殿，协助邓九川、褚呈凤照顾众病患。到得午后，圣宫卫白心练、宫平瑶也带领百余名女卫奉命赶来栖霞峰协助。轩辕轶拟出预防疫病药方，吩咐熬煮汤药，分发给明月楼、圣宫卫以及昭月王部属等服用，以防传染疫病。
    本来山上已有三千多患病百姓，再加上明月楼、圣宫卫和昭月王三拨人，栖霞峰上总共不下四千人，每日饮食用度开销极大。栖霞峰田产不多，山上存粮有限，仅支撑两日便已告罄。昭月王和轩辕轶商议，将所带钱银贺礼尽都兑换成米面蔬菜，供山上调用，可勉强应付一段时日。
    轩辕轶依据病者病情，配出舒缓疫病病情的药方，众病患连续服药两天，却不见好转。轩辕轶每隔一个时辰便为众人搭脉诊断，病者病情不仅未见轻，反而仍继续加重，每日都死亡十数人。邓九川、褚呈凤等将病亡者拉到后山，掩埋在地底十尺以下，以防尸体传染活人。众人痛失亲友，哭泣不止，更时刻担心自己也疫病发作殒命。
    岛津正美挂心哥哥病情，前往太虚殿探视，洛安旭担心明月楼的人对她不利，陪同前往。才进入大殿中，便有人指着她说道：“这个姑娘我见过的，她在山下用血救人，我们何不求求她？”众人本来生念已绝，忽闻还有转机，七八百人纷纷向岛津正美围拢过来，说道：“求姑娘行行好，赐血救命!”个个脸上露出哀求神色。
    岛津正美被如此浩大阵势哀求乞命，登时有些不知所措。洛安旭将她护在身后，说道：“各位少安毋躁，我师兄轩辕先生正想办法配药，为大家去除瘟疫。”有人说道：“轩辕先生配的药一直无效，过了这么多天，已经死了很多人。还不如用这姑娘的血来救我们性命。”众人附和道：“不错，用这姑娘的血救我们!”一双双眼睛紧紧盯着岛津正美，放出光亮。岛津正美见众人眼巴巴望着自己，满是求生欲望的眼眸中，几乎已失去理智，随时便能扑过来噬咬自己，一张脸蛋上不由得粉白无雪。
    洛安旭怒喝道：“混账!你们怎能想着喝她的血救命!”众人求生欲驱使下，又怎理会他说话？一个个瞪视着岛津正美，慢慢围拢来。洛安旭灵力运转，御劲气道四面震出，众人登时跌了出去。
    大殿外郑齐贤、陆远志、黄晟湄、岳中翼等人听到动静，都奔入殿来。岛津正英房内原野大臧、宫崎阳俊也奔出房门，众人瞧清形势，忙护住岛津正美。众病患又都围拢上来，与几人怒势相对。
    轩辕轶正在玄天大殿中为病者诊脉，忽听有人报说太虚殿生乱，急忙赶来。一名病者说道：“轩辕先生明鉴，这姑娘的血可救我们活命，却是铁石心肠，眼睁睁看着我们丧命，不为所动。”岳中翼道：“简直是放屁，你们的命是命，她的命就不是命？你们喝了她的血活命，她怎么活命？”有人说道：“这姑娘一条命救我们这么多人，也是很值得了。”岳中翼道：“又是放屁，她身上才有多少血，老子倒要看看你们谁能动她……”众人刚吃过洛安旭御劲气道的苦，又见他要动手的架势，不由得气怯。
    轩辕轶止住众人，淡淡说道：“各位不可轻信无妄传言，这姑娘和你我无异，并无特别之处，她的血又怎能治病呢？况且普天之下，人命相同，各位也无权要求别人牺牲性命来救自己性命。各位且少安毋躁，老夫轩辕轶许诺，定当尽快配出药来救治各位。”
    众人都指着轩辕轶救命，听他如此说，也不敢再造次，纷纷说道：“恳请轩辕先生尽快配出药来救命!”轩辕轶道：“各位听我安排，安心等候，老夫必竭尽全力救治各位。”众人怨言稍止。
    轩辕轶让洛安旭带着岛津正美进入岛津正英房内，向洛安旭说道：“师弟，你照顾好岛津姑娘，这几日若无要紧事，先不必出房门。”叮嘱完匆匆走了出去。岛津正美泪水点点滴落脸颊。洛安旭知道她委屈，在栖霞峰下好心好意救了众人性命，却不料众人得寸进尺，竟想要她的命来救命。他对岛津正美好言抚慰几句，岛津正美绷着脸也不说话。安化王得知消息，刻意调派十余名龙骧卫把守岛津正美门口，以防众病者滋扰岛津正美。
    轩辕轶回到玄天大殿，眉头深锁，根据病症，先前所列草药及配量，服用下去，即便不能好转，也能控制病情不致恶化，但不知什么原因，竟一点不见效用。他撤去先前药物，又配制清理毒血的草药，定出各种草药分量，煎熬好让病者服下，仍不见效。
    荀照天奇道：“师父，药物不见功效，是不是病人病情发生变化了？”轩辕轶正细查草药配量，听他一说，问道：“怎么说？”荀照天道：“记得几日前去山下看过的几名年轻女子尸首，她们身上既有黑死病，血液中也有剧毒。后来镇上百姓开始发病，也是黑死病，而且身上有毒血，显然是这几名女子传染。师父以前曾说，瘟疫是一种疠气，在人呼吸之间即可传染。毒血是有形之物，除非和正常血液接触，才可相互传染。现今山上病者既有黑死病，体内也有毒血，大非病理。依弟子所见，有没有可能……是因为黑死病和毒血在人体内发生了什么变化，所以能同时在人与人之间互相传染。”
    轩辕轶皱眉道：“发生什么变化……”荀照天道：“但凡人体生病，两种病症以上，可分而治之，但也有可能两病之间发生变化，成为一种新病。尤其这黑死病不同于其他病症，很有可能和毒血发生变化。”轩辕轶眉头一舒，说道：“嗯，你所说不错，我倒没有想到这点。自古治病，对症下药，我先后配药治疗疫病和清理毒血，均无效用，必是病者体内病情发生变化，生成一种新病，再服这两种药，便无效应，旭得重配新药。”
    荀照天见师父面带倦容，说道：“师父，先不忙配药，您还是先好好歇息一下，这几天劳心劳力，饮食不振，别拖垮了身子。”轩辕轶叹息道：“这几日，每天都有人被瘟疫夺去性命，我多歇息一刻，便多有一人丧命。现在知道了新病情，当尽快配出新药，等治好了病人，再歇息不迟。”荀照天知道师父最是关心百姓疾苦，现今大疫在前，随时都有人殒命，他更要尽心尽力配药。
    忙到夜晚，轩辕轶吩咐荀照天等人去歇息，自己仍思索病情，按照病者病症及各种草药疗效作用，反复对比，甄别遴选，渐次拟出藿香，党参，牙皂，干姜，石菖蒲，辰砂，明雄，漏盧，甘草，川乌，马钱子等十一种草药。又细分定量，反复计算配比，确保服用之量无误，写在药方上，这才轻舒一口气。这一番病情探究，药物选用，定量配制，直到次日黎明方才拟定完毕。轩辕轶只觉全身疲累，头脑昏沉，耗费心力之大，前所未用。他困倦已极，放下纸笔，左手扶住额头，撑在桌上沉沉睡去。
    次日天明，温煦日光洒进窗子，照在手脸上，大为和暖，窗外鸟啼啁啾婉转，隐隐在耳畔响起，似乎还夹杂了嘤嘤啜泣之声，他睁开眼睛，只见五个徒弟都已在房中，眼中含泪。陆远志、肖劲冲见师父醒来，忍不住哭出声来。轩辕轶微微一奇，问道：“你们怎么啦，是不是瘟疫病情有变？”陆远志哭道：“师父，你……你的头发胡须……怎么全白了？”
    轩辕轶一怔，侧头瞧去，果见满头乌发不知何时已尽成白雪，颌下长须也尽数染霜，完全变成了一个白须白发的老翁。他缓了缓神，已想到是这几日探究疫病，诊断配药，心力交瘁所致，宽慰徒弟道：“没事，没事，不就是白了头发么，也没什么大碍。”他这么一说，几个徒弟心中反而更悲苦，陆远志、肖劲冲跪在他身前，抱住他双腿嚎啕大哭。
    荀照天哽咽道：“是弟子没用，不能为师父分忧，让师父一个人费心费力，耗尽心血救治百姓……”轩辕轶抚摸陆远志、肖劲冲头顶，温言道：“你们已经做的很好了，能照顾好患病百姓，已让为师省了不少心，来，快起来。”
    门外邓九川、褚呈凤等人见到房中情景，也觉恻然。昭月王、聂王妃得知消息，急忙赶来，聂王妃见师兄须发尽白，惊讶的说不出话来，旋即泪水滚滚而下。有人将轩辕轶配药，呕心沥血，一夜须发皆白，向患病百姓说起，众百姓无不感激涕零。
    轩辕轶将配好药方交给荀照天，说道：“此药是我依据病情重新配制，将药熬好了，端来我试。”几名弟子都是一惊，说道：“师父，你要试药？”轩辕轶点点头，说道：“照天，你昨日所说不错，毒血和瘟疫确实发生了变化，化为一种新病。为师参研一夜，反复对比百余种草药，终于找出十一种对症之药，只是毒血毒性用一般药物难以消解，我又加了两味毒性草药，川乌和马钱子，以毒性克制毒性。患病百姓体质各异，川乌和马钱子又是剧毒之物，用量稍有闪失，后果难以想象，我须得先试药。”
    荀照天道：“师父，这可是人命关天，万一试药有闪失，后果不可预料。”轩辕轶淡淡道：“正是因为人命关天，才得先试药。去吧，再耽搁一会，又有人丧命了。”荀照天知道师父心意已决，再劝也是无用，拿着药方出去。
    陆远志和肖劲冲抢着说道：“师父，让我来试！”轩辕轶见几个弟子神色惶急，爱师之情溢于言表，颇为感动，说道：“好孩子，好孩子，你们有这份心，为师已经很高兴了。为师自己试药，才能掌握用量。”陆远志伏在他脚边，哭泣道：“师父，您配制瘟疫之药，殚精竭虑，白了头发，又以身犯险，尝试解药，到底是为了什么？弟子不明白……”
    轩辕轶摸着他头顶，温言说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人皆有向善之心。倘若世人都以善心待人行事，这世上便会少去多少苦难，世人会增加多少喜乐，你知道么？况且医者仁心，行医之人最看不得病人受苦，倘若此次瘟疫得以解除，师父纵然白了头发，也是值得的。”陆远志垂泣道：“弟子不明白，师父付出这么多，又于师父何益？”
    轩辕轶长吁一口气，悠然道：“有朝一日，为师所到之处，百姓能安居乐业，所瞧之事能五常为先，所见之人能无病妄灾，这就是师父最大欣慰。”陆远志道：“我就是不明白，他们是人，师父也是人，他们得了瘟疫，凭什么要师父费心费力来救，又有谁关怀过师父……”轩辕轶叹口气道：“你说这些话，把师父平日教诲都抛在脑后了么？人都有善心，无论别人如何待我，我只以善心待人。”陆远志哭泣道：“我就是气不过师父白了头发……”轩辕轶抚摸他头顶，缓缓说道：“傻孩子……”
    荀照天熬好汤药端来。轩辕轶指劲割破手臂，取毒血滴入伤口，鲜血立即感染转黑，向全身血脉扩散，不多一会，他已脸色发黑。常人感染疫病，是呼吸之间传染，数天方才发作，逐渐转重难治，而他以毒血滴入，感染之速迅猛无及，片刻间已成重病患者。
    轩辕轶将汤药服下，汤药带着热流通达体内，和血液一触，立时发生变化，腹内疼痛如绞，额头汗珠涔涔而下，口角也流出黑血来。郑齐贤、荀照天惊叫道：“师父！”急运真气，要为他运功驱毒。轩辕轶伸手拦住，忍住腹痛，并不运功抵御，根据体内药物反应，默察是哪种药物用量失误，察查片刻，明确药物及其用量，方才运内息压制体内药物毒性，慢慢导入丹田疏理。运功调息一会，说道：“照天，将川乌减去一钱用量，马钱子减去五厘用量，熬好了药再端来我试。”
    荀照天去调配药量，过了一会，熬好了又端上来。轩辕轶将体内药汤毒性尽数逼出，又再服新药，众人都屏息凝目瞧着。汤药饮尽，药性通达脏腑经脉，轩辕轶眉头皱起，脸色微变，口角又流出黑血，闭目默察体内药力，细思一会，说道：“川乌再减两厘，马钱子减一厘试试。”擦去额头汗水，运功调息，闭目养神。
    荀照天重新调配药量，熬好了端上来，双手颤颤，汤药在碗里抖动不停，迟迟不送上前。轩辕轶睁开眼来，见他满脸泪痕，轻叹一口气，接过汤药。
    陆远志、肖劲冲抱住师父腿脚哭道：“师父，您别再试啦！弟子求求你！”向着他连连磕头，触地咚咚有声。轩辕轶见两个徒弟以死拦阻，额头磕出血痕，心中疼惜，端着汤药的手也不禁微微发抖，宽慰道：“好孩子，起来，起来，这次为师没事了。”喝下汤药。
    这一次各种药物配量适中，效果大好，并无不适症状，众人都大舒一口气。轩辕轶见五个徒弟，两个跪在身前磕得额头出血，三个满面泪痕，不禁大为疼惜，也流下泪来。在场众人见他们师徒情深若此，无不动容。
    几座大殿患病百姓纷纷到庭院中聚集，见轩辕轶白须白发，神色憔悴，又听说他三次试药，九死一生，大为感激，涕泗交流，纷纷跪倒拜谢。轩辕轶道：“新药已配制完成，大家各自回入殿中，很快就能服药。”众人缓缓回入殿中。
    轩辕轶根据众人体质不同，又酌配药量，青壮年、老人、孩童，所用川乌和马钱子药量依次减少，病情轻重不同病患者，药量也有不同，各中繁絮肯綮，都一一计算清楚。
    汤药按量煎熬，服药两天之后，众人病情得到缓解，每日死亡人数也大大减少。轩辕轶终于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