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剑心魔

轩辕轶为救治疫病百姓，呕心沥血配制草药，须发皆白。洛安旭来看望他，甚为懊悔当年未跟随师父用心学医，看着师兄一人劳心劳力，自己却帮不上忙。女帝听说轩辕轶白发，也来探望，瞧见岛津正美俏生生在侧，向着轩辕轶问道：“你不是用她的血来救人么，怎么到最后还愁白了头？”轩辕轶微笑不答，荀照天、陆远志等弟子却大为愤怒。
    岛津正美道：“先生若再配药时，可来取我的血作为药引……”轩辕轶向她摆一摆手，微笑说道：“老夫虽然不知道姑娘的血为何有此奇效，但生命贵重，也决不能害姑娘之命来救人。还好这几日努力没白费，疫病暂时已控制住，容我慢慢再为病者配药调理。”叫过郑齐贤、荀照天，吩咐带领明月楼众人赶赴山下各个村镇，分发汤药，给未患病百姓服用，预防传染。洛安旭、岛津正美、女帝等人也跟随众人下山帮忙。
    刚出来殿门，召月王和聂王妃并肩走来，聂王妃向着洛安旭道：“师兄……”洛安旭向她淡淡一笑，和岛津正美快步而过。聂王妃看着他远去背影，一阵莫名失落涌上心头。召月王令吕云起调集数十名龙骧卫，和聂王妃亲自率领，随同众人下山发放汤药。
    来到山下裴家镇上，街巷空无一人，残风卷起尘土，漫天飞扬，一片冷清。众人分别到各家各户查看有无病患者。苗百春、腾雳冀等人一面寻找病患，一面却又盯着岛津正美。潘龙山和井兰竹也似有意似无意地监视岛津正美一举一动。洛安旭察觉异常，心下微惊：“这两伙人对美子都没死心。”他不动声色随在岛津正美身侧。苗百春、潘龙山等人倒也知趣，没敢逼迫太紧。
    洛安旭和岛津正美走到一座院子门口，微觉熟悉，一处墙角地上，歪歪扭扭写着几行字，还画了几幅画。他忽然想起正是那小孩裴裴写字画画的地方，说道：“那小孩子呢？在山上好像没见到他。”岛津正美也奇道：“是啊，孩子呢？”推开院门，只见一男一女两个人倒在院中，一个小孩坐在旁边，睁着大眼睛看向她，一动不动，显然是惊吓过度，正是小裴裴。
    “裴裴！”岛津正美抢上来拉住他问道：“你怎么样？”小孩认出来她，有气无力叫道：“美子姑姑……”
    门外轩辕轶闻声赶来，郑齐贤、荀照天也跟着进来。郑齐贤伸手探地上两人鼻息，向轩辕轶摇一摇头，示意两人已无气息。洛安旭道：“前日路过这里时，我还嘱咐这孩子上栖霞峰去，没想到只这两天，他们就……”说着大为惋惜。
    轩辕轶伸手搭小孩脉息，取出一串蘸过汤药的糖葫芦，向着他微微一笑。小孩眼皮下垂，精神萎靡，眯缝着双眼，昏昏欲睡，问道：“公公……我爹和我娘……怎么啦？”轩辕轶道：“他们没事，公公这就带你们上山治病。来，孩子，吃一口糖葫芦。”小孩接过糖葫芦，放入嘴里咬了一颗，刚吃几口，忽然向旁边一歪，倒在地上。洛安旭将他抱起。郑齐贤和荀照天在院中掘坑，就地掩埋裴氏夫妇尸体。
    轩辕轶出来院门，门口一个六七岁年纪的小孩探头探脑，向院里张望，看洛安旭抱着小裴裴出来，跟在后面叫道：“裴裴，裴裴……”轩辕轶看这小孩乌黑大眼溜溜打转，颇为机灵，脸上隐隐透着黑色，显然也已感染疫病，只是还没发作，转头吩咐荀照天把小孩和他家人都召上山去。
    褚呈凤等人在小镇上散药，又找出十几个已传染疫病的患者，或背或扶，带上栖霞峰来，喂服汤药。十几人病情都有遏制，唯独那小孩裴裴一直昏迷不醒。轩辕轶解开他衣服，只见他背脊上有数个针孔，黑血隐然。
    荀照天奇道：“这孩子身上怎么会有针孔，还隐隐流出黑血？”郑齐贤道：“糟糕，这孩子莫非和山下几个年轻女子一样，也是病原体？”荀照天道：“他一个十岁不到的孩子，怎么会是病原体？”轩辕轶皱眉道：“不管怎样，先救他性命再说。这孩子面黄肌瘦，本身体质就不好，现在又染瘟疫，只怕性命难保。嗯，我先用灵力为他护住心脉，吊住气息，再想其他办法吧。”掌心运出灵力，贴着小孩肌肤传入。忽然之间，他脸色一变，略带诧异，将手掌移开。荀照天问道：“师父，怎么啦？”轩辕轶蹙眉不答。
    门口人影一闪，肖劲冲进来回报道：“师父，今日太极殿和紫微殿轻病患者已大为好转，太虚殿和玄天大殿重病患者，大部分也已转轻。”轩辕轶眉宇舒展，说道：“嗯，这些天努力总算没有白费。”自瘟疫发生，众人还从未见他如此高兴。荀照天道：“师父，您终于能好好歇息了。”轩辕轶道：“只要疫病还没消除，便不能松懈。”?蹙眉看向小裴裴。
    岛津正美心情怏怏回入紫微殿中，房门口盈盈娉婷站着一名女子，翠裳青衣，容貌端庄素雅，正是聂王妃，看到她回来，嘴角扬起笑容，似是特意等她。岛津正美向她回以一笑。聂王妃道：“岛津姑娘，我能和你说几句话吗？”岛津正美向着她点一点头。聂王妃打量着她，微笑说道：“不知道为什么，我见到姑娘，便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似我们曾经见过。”岛津正美向着她浅浅一笑，却没说话。聂王妃道：“姑娘，我能问问你和洛师兄是什么关系吗？”岛津正美一怔，没想到她会问这个。
    聂王妃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回答，又接着说道：“我看得出来，你很喜欢洛师兄，他对你也很有情意。我和他少年时的事情，他也对你说过，是么？昭月大婚，他去过龙骧城，那一次却是被我伤透了心……”
    岛津正美知道她说的是洛安旭带走朱芷青那一次。又听她说道：“自那次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但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时不时会闪过一个影象，恍恍惚惚也说不清楚是什么，直到昨日青儿见到你们时，说曾亲眼见到你和师兄死在客栈里……”岛津正美道：“王妃不必挂怀，童言无忌。”聂王妃道：“不是的，我之前一直不明白出现在心中的影象是什么，但昨日青儿一句话，却让那个景象清晰起来，是我抱着他痛苦哭泣的情景，虽然只是在脑中一闪即逝，感觉却好生真实，我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心痛欲死。”说到这里，脸上现出凄苦神色。
    岛津正美脸露疑色瞧着她，不知道她为何会说这番话，本想和她理论，但见她脸上神色哀惋，想到洛安旭叮嘱，又忍了下来，淡淡说道：“他不是好好活着么，是你想多了。”聂王妃道：“今日冒昧来打搅，我只是想问，姑娘一直和他在一起么，他可曾发生过什么事？”岛津正美一笑摇头。
    聂王妃神色寂然，说道：“有些事说出来，姑娘别见笑。我有时候总觉得有一些事情是发生过的，却偏偏又想不起来。即便有时候能想起一点点景象，很快却又什么也记不得。就像我抱着他哭泣的景象，虽然只是一闪而过，却像极了真真实实发生过一样，只是我怎么也记不起来。”岛津正美道：“世间很多事情本来就看似真实，却又虚幻缥缈，王妃不必在意。”聂王妃淡淡一笑，说道：“姑娘说的是，这几天我想这些事情，都有些神经质了，冒昧说与姑娘听，望勿见怪。”岛津正美又向她笑着摇一摇头。聂王妃道：“姑娘歇着吧，我告辞了。”说着向她施了一礼，转身走开。走了两步，回过身来说道：“姑娘，你是一个好女子，衷心祝福……你和他白头偕老。”
    岛津正美看着聂王妃远去背影，心中忽地有一种开朗之感，那倒不是聂王妃祝福她和洛安旭白头偕老，而是她包容了聂王妃曾经对洛安旭和她的伤害。直至聂王妃告辞离去，才感觉到能容人之所不容，便是洛安旭说的温婉大气、善解人意。
    过了一会，洛安旭来房中看她，岛津正美说起聂王妃来过的事情，洛安旭微微一怔，说道：“是么，你们说了什么？”岛津正美向他说了一遍经过，又道：“她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有些记不得在昭月王宫里的事了。”洛安旭道：“你在这件事上，心气已经高她一筹了。”岛津正美道：“高不高我不知道，不过你教的方法还是有效的，至少我没跟她吵起来。”洛安旭道：“不说她了。美子，我带你去山外看晚霞。”岛津正美道：“看晚霞？”洛安旭微笑道：“栖霞峰以‘栖霞’为名，最出名的便是晚霞。”岛津正美道：“今日天晚了，明天再去吧。”洛安旭道：“好，明天我来找你。”
    出来紫微殿，门口站着几名患病百姓，纷纷向他问好，说道：“洛大侠，在山下救治我们的姑娘，身子怎么样了？”洛安旭认得是在山下裴家镇救治过的患病百姓，向着几人微笑说道：“她已好多了，你们病情怎么样？”几人说道：“多亏洛大侠和轩辕先生及时救治，我们才能保住一条命！”洛安旭叮嘱几人按时服药，转过身正欲向玄天大殿去看看师兄，两丈之外一人白衣如雪，悄然伫立向他凝望，眉目秀雅如画，正是聂王妃。
    洛安旭忽然见到她，微微一怔，嘴角向着她撇出一丝笑容，又转回身子，向着庭院方向走去。聂王妃在后低低叫道：“师兄！”洛安旭停步，聂王妃缓步走来，说道：“师兄，有些事，我想问问你。”洛安旭也不回头，说道：“嗯，你说。”聂王妃走到他面前，一双澄澈清目闪着光亮，看向他的眼睛。洛安旭眼光微转，略略避了开去。聂王妃脸上神色黯淡，说道：“我听说你在山下和女帝交手受伤了，伤势怎么样？”洛安旭目光游离，不和她相对，说道：“不碍事，已经好多了。”聂王妃道：“岛津姑娘也没事么？”洛安旭道：“没事。”聂王妃道：“上次在昭月王宫中，我对你说的话重了，很过意不去……”洛安旭笑一笑，说道：“师兄妹之间，没什么……”聂王妃道：“自从那次之后，我就再也没见到你。”洛安旭道：“嗯，那次之后我就离开昭月国了。”聂王妃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伤害过你，却又怎么也记不清楚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洛安旭道：“是你想多了，我这不是好好的么？平时别太劳累，多歇息就没事了。嗯，我得去看看患病百姓……”转过身迈步向玄天大殿走去，聂王妃又道：“师兄，你在躲着我吗？”洛安旭一怔停步。聂王妃道：“我总感觉自打我到栖霞峰来，你总是似有意似无意回避我，即使跟我见面，也不说话。”洛安旭笑一笑，说道：“没有。”聂王妃道：“若是没有，你我之间怎么会突然这么生分，我和你说话，问一句，你才答一句，我不问，你就一句话不说。”洛安旭道：“我……”聂王妃道：“你刚才是要往玄天大殿去么，只因为见到了我，才忽然不去。现在……又忽然要去，是在刻意避开我么？”洛安旭不答。
    聂王妃看他眉头微皱，双唇轻抿，不再说一个字，她微微苦笑，真是此时无声胜有声，说道：“我知道你对我的情意，是我对不起你，你不愿意见我，我也不能多说什么。缘之一事，就是这样，好了你，伤了他，好了他，却又伤了你。我做不到同时兼顾你和他，只能选自己想要的，我想过自己喜欢的生活……”洛安旭道：“你没有错，是我不该痴心痴想。”聂王妃道：“我不奢望你能原谅我多少，只希望……以后我们见到面，能说上一句话，哪怕你只给我一个笑容也行……”洛安旭心中忍不住疼痛，这个自己从小疼到大、宠到大的师妹，如此低声下气的哀乞自己，还能如何硬起心肠对她视作陌路人？回转身子看向她，说道：“天晚了，早些回去歇着吧。有事……以后说。”聂王妃心怀感激，流下泪来。洛安旭说这句话，就等于是和她消除之间隔阂，真是没什么事能比他说的最后五个字令自己欣慰高兴。
    转过天来，众人疫情又转轻不少，现今山上百姓已不需轩辕轶如何操心，倒是昨日从山下带回的那小孩裴裴，服了汤药，却一直不见好转，让他颇为费神。
    郑齐贤道：“按理说，这孩子即便是病原体，给他服了汤药，病情也该有所缓解，但到现在还不见好转，可有些奇怪。”
    轩辕轶道：“汤药不起作用，这孩子……体质太弱，比同龄小孩体质要差了许多，禁不住大病大疫侵袭，若非被我们及时带回，现在早已夭亡。”
    郑齐贤奇道：“那么昨日从山下找到的十几个病患，也是他传染的？他父母也是受他传染丧命的？”
    轩辕轶点一点头，说道：“既然服药无效，我们就从病因根本着手。我以灵力为他疏导体内毒血，排出体外，再配以药物调理，待他体内毒血全部排出，或许能保住性命。”郑齐贤和荀照天互看一眼，问道：“这孩子和寻常病患有不同么，师父救治他的法子和常人不同，听师父语气似乎也无多少把握。”轩辕轶沉吟道：“这孩子……是有些不同，若要救他，除非将他体内毒血全部抽出，这是釜底抽薪之法，治标治本。”
    郑齐贤道：“他体内毒血全部排出，岂不无血可用，那怎么活命？”轩辕轶道：“人体内灵力为阳，血气为阴，阴阳不调，可以互化。他体内毒血排出，我可再向他体内注入灵力，转化为血气，重新生出新血。”郑齐贤道：“如此太耗费师父灵力，我和大哥、三弟也能输灵力救他，再加上我三人之力，师父就可缓解一下。”轩辕轶想了一想，说道：“就我和呈枫来救这孩子。齐贤，你和照天就不必参与了，你兄弟二人照顾山上病人。”
    郑齐贤叫来袁呈枫，轩辕轶将小裴裴掌心刺破，教授袁呈枫怎样用灵力引带毒血，逼迫排出体外。再以自己灵力导入他体内，慢慢转化为新的血气，血气经由五脏滋阴为新血，流经全身血脉。此时小孩体内毒血未尽，新血与毒血相触，又化为毒血，再服药物加以调理，缓缓化解毒血毒性，双管齐下，反复以新血替代毒血，以药物减弱毒性，最终将毒血排除干净，全部替换为新血。人体一次不能失血太多，每日只排出半碗即停。虽然过程繁杂，耗时耗力，但却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轩辕轶也是首次尝试，道理虽然是这样，但做起来能不能成功，就难说得很了。他将灵力注入小裴裴体内，催逼毒血从掌心伤口排出，流出半碗毒血即停，将灵力在他体内转化为血气，再送入五脏之中。五脏属阴，小裴裴体内排出大量血液，本就缺血，这时得血气补养，立时将血气滋阴化为血液，流入全身血脉。
    轩辕轶整个排血化血过程都小心翼翼，足足用了两个时辰，见小裴裴面色并无任何反常异象，又探他脉搏，也平稳有第，知道这条路算是走对了，师徒三人稍稍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