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绿(难得的清穿)

第112章


  “怎么了?”他托住我的下巴,轻问。
  我摇头,只是忽然的感慨罢了。依恋一个人的温暖,会成为习惯,不能放手不能远离,屈从于此,只是件再普通不过的事……
  睁开眼却吓了一跳,几步开外站着个人。那是栈道和北楼相接的尽头,当然不会是侍从,何况看身影也不像。
  我推开他,以便视线能更顺利地到达前方。定下神,原来是个小和尚,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他裹着一件单薄的袈裟,颈上挂着一串极长的佛珠,赤足踩在覆满厚雪的木道上,纯净透明得仿佛不沾染人间烟火之气。见到我们这群不速之客,也未见惊奇,只是双手合什,让在一旁,看样子是请我们先行。
  现代悬空寺已没有僧人常驻,一直被我自动屏蔽于“佛门净地”之外。在最初的诧异过去后,倒也不觉得有多大意外,于是微微一笑,向他回礼,道,“多谢小师傅。”
  他却摇了摇头,说,“施主请随我来。”
  他大概只有十三四岁,嗓音中带有小孩子特有的清澈和认真,让人直觉没有恶意,我笑道,“好”。
  多铎凑过来问,“你确定要跟他去?”
  我挽住他手臂跟上去,一面轻笑道,“又不是黑店,你担心个什么劲儿啊?”
  到了北楼门前,小和尚轻喧了声佛号,道,“请两位稍候”,便进楼去了。出来时,手里已多了一封折成四方的信笺,递进我手中,说,“施主请收好。”
  “这是什么?”我好奇地问。
  他轻声解释,“三月前,一位大师来寺里挂单,临去时留下这个,说要交给来年第一场雪后入寺的有缘人。”
  我闻言忍不住笑道,“天下竟有这样凑巧的事么?小师傅怎么知道今日在我之后便无人上山?”
  他却认真地答道,“大师问过卦象,必在已时之前。我从子正起就等着了呢,夫人您看,现在已经是午初了。”
  我望了望不远处的小滴漏,忽的想起一事,“那位大师是……”
  他摇头,“我不认得的,师傅也没有提过他的法号,不过他写信时,师傅让我在一旁伺候笔墨。”
  大概是看出我接下去的问话内容,他说完,便撩起宽大的僧袍,踩平了积雪,以足尖在雪地上一笔一划地描画起来。
  “这是……”片刻后,我瞪大眼睛望着地上栩栩如生的神兽,“麒麟?”
  “嗯,大师说,‘见此,则大难趋避也’。”他又伸足慢慢抹去了痕迹,神情依旧十分平静。
  “麒麟?麒麟怎么了?”多铎一脸不解,我已打开了纸笺,扫了一眼后便转手交给他,“有人帮我解了对子,‘大难趋避,’竟是这个法子么?”
  这么熟悉的笔迹,还想骗谁啊?挂单都挂到千里之外来了,算我服了他。
  多铎对着那一纸相仿的墨迹没摸着半点头绪,揽住我腰追问,“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斜睨着他,心不甘情不愿道,“‘瑞兽祥诞’就是麒麟送子,又该便宜你了。”
  下山时,他便兴致高昂,老是笑眯眯地想占据地利亲我,我被他缠得头痛,一下了栈道,便干脆地扯了张仲其过来闲聊。
  崖壁上朝山文人留下的诗刻颇多,有七律云:石壁何年结凡宫,悬崖细路小溪通。山川缭绕苍冥外,殿宇参差碧落中。残月淡烟窥色相,疏风幽籁动禅空。停车欲向山僧问,安得山僧是远公。
  张仲其见我驻足,便道,“这个郑洛,也是人才。做御史时,是嘉靖亲点专主纠察,后又任兵部尚书,西征鞑靼火落赤,军威显赫,安素城中的‘柱国坊’便是为纪念他而建的。”
  我若有若无地“嗯”了声,回首向南寺望去,仿若还隐隐可见僧衣飘动,呵,谁说那就不是慧远了?
  崇德元年六月的天,仿佛只有一角的灰亮,窗外的梨树上偶尔传来新蝉短促的叫声,天真的是热了呢。也许才五更,我翻了个身,对于嗜睡过去后的反常失眠,一点办法也没有。
  多铎伸手环住我,迷迷糊糊问,“怎么了?”
  “没事,你睡吧,”我轻道,他却睁开眼支起身来,有些紧张地追问,“是不是不舒服?”
  我摇摇头,拉他躺下,道,“这些天总是吵着你,要不……嗯,咱们分房睡吧。”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拒绝道,“不行!”随后尴尬地咳了声才说,“你一人睡怎么成?万一夜里要个什么的,多不方便。”
  我想也不想便答,“让春儿睡外间就是了,以前也不是没有过。”
  “不,我不放心,”他亲了亲我面颊,合上眼宣告话题的结束。
  就在我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他却忽然轻声问,“渴不渴?要喝水么?”
  被他这么一说,似乎真有点渴,我“嗯”了一声,他便跳下床去,倒了满满一杯茶回来。我接过,他又取了架子上的外裳替我搭在肩上,“小心着凉。”
  喝完水放下杯子,他已坐回炕上,圈住我轻笑道,“比起春儿来,我是不是更勤快一些?嗯?”我转头不作评论,他也不计较,摸了摸我隆起的腹部,便把脸贴上去咕哝道,“小家伙,来,让阿玛亲亲……乖乖,宝贝,你也想阿玛每天都陪着你,……”
  现在就知道联合统一战线了,我哭笑不得,忽然感到腹中一跳一跳,还真是胎动?不由得坐起身来,用手压住肚子,多铎一手扶住我背,仍维持着半趴着的姿势,得意地连连道,“小家伙踢我呢!嘿嘿,现在就知道帮阿玛,嘿……”
  “他踢的人好像是我,”我看着他一脸陶醉,忍不住道,“还有,他一向很乖,除非是表示强烈抗议。”可他听进去的大概只有“很乖”这两字,喜滋滋地自顾自猜测道,“大概是女孩儿。”
  是,是,倘若是个小子,依照他的个性,我真怕我会变成铁扇公主。
  他像是猜到我的心思,蹭到我耳边笑道,“额娘说怀我的时候,比两个哥哥都辛苦,还以为怀了什么了不得的精怪呢……”
  我抓着他的手臂,笑得直喘气,“果,果然,像个猴子精!”
  用过早饭后,去院子里散了一圈步,就有人来报,睿亲王福晋的车驾到了。自从怀孕,多铎最好我哪儿都不去,成日呆在府中给养起来。今儿是奉召入宫,他才无话可说。
  出了府门,便见小厮打起的车帘下,露出那兰聿敏一张笑靥来,“呦,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
  我迎上去笑答道,“那往后还要请姐姐多来府里坐坐才是。”
  那兰聿敏连连摆手,“哎呀,我可消受不了做这个客,只怕还没上茶就有人担心累着了你!”
  “小聿儿,你!”多铎窘迫地瞪了她一眼,见我正望着他,忙换过一副笑脸,送我上了车道,“你自个儿小心些,晚一点若户部的事核对完了,我去接你。”
  那兰聿敏“哼”了声,扶我坐稳,便一把推开他的手不耐烦道,“大男人的,怎么这样啰嗦!我小聿儿难道连自己的妹妹都照顾不好吗?”说罢放下车帘,吩咐走人。
  “我哥娶了你,还真触霉头……”耳听得多铎气急败坏的声音渐渐轻了,她仿佛摆脱了什么麻烦精一样,扬眉吐气地掸了掸袖子,我正哭笑不得,她却忽然感叹道,“小十五看着倒是精神了,前些日子……哎,都是做阿玛的人了,怎么还这么看不开。”
  不妨她提起这个,我怔了怔,才道,“都过去了,不提也罢。”
  我们回到沈阳(现在该叫“盛京”了)的那一年,一直笼罩在诡异的气氛中。
  先是哈达公主被告发与同胞兄弟子侄谋逆,凡是株连的,或锁拿下狱或贬为庶人,而就在两个月前,刚从察哈尔乘胜而还的多铎,来不及体味初次挂帅的欣喜,便接到兄长德格类突然病卒于府中的消息。
  随后,还不满十二岁的马喀塔以皇嫡女身份下嫁了林丹汗之子额哲。我在远处见到了这个齐尔雅真当年以死相抗的对象,分明还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孩子,在婚仪上苍白着一张脸,也许是因为从汗王之子沦为阶下之臣的缘故,面对着皇太极的微笑,显得愈发手足无措。
  对于这一切,包括那枚传国玉玺的获得,多铎都抱着一种淡漠的态度,只有去贝勒府致祭的那天,我感到了从他冰冷的掌心传来那一丝深重的凄然……那再不能见面说笑的,毕竟是一向与他亲善的十哥。
  天聪十年四月,皇太极御极称帝,定有天下之号为“大清”,改元“崇德”,清朝就此开始了长达三百余年的统治,诸宗室子弟皆有封赏,他们两兄弟也晋了亲王。谁知不到一月,喜庆的余音还未散尽,萨哈廉便先一步去了。前往举哀的一路,我艰难地消化着这令人难以置信的事实,直到踏进府门,勒克德浑红着一双眼扑进我怀中时,我才真正明白,在不久前还微笑着听我叫“师傅”的人,已经走远了。
  “是啊,不说这个了,”一瞬的走神过后,那兰聿敏很快恢复了一贯的神气,笑着打量我的腰身,道,“你这身形除了肚子,怎么一点也不见胖?”
  一般孕妇因为大量营养摄入和少量的运动产生二十斤左右质的飞跃,在我身上并没有多大体现,多铎对此颇有微词,均被我以“你难道非得看到我肿得像一只皮球才满意吗”给堵了回去。
  “真好呢……”她伸手轻贴上我的腹部道,“我真羡慕你……”
  她一直没有生养,而多尔衮的其他侧室至今也仍然一无所出,我想这才是她真正艳羡的吧,便伸手握住她的手道,“姐姐若不嫌弃,可要做这孩子的干额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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