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绿(难得的清穿)

第119章


  这场剧变,宫里的人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大概也没人有胆嚼这个舌头。旧时医疗条件简陋,婴儿夭折率本就极高,而海兰珠素来颇有病弱之态,余下的便都是些猜测。
  大玉儿有喜时他也曾笑意盈颊,如今我所知的,除了皇太极已五六日不曾上朝外,只有宸妃娘娘数度哭昏过去,精神衰弱之下卧床不起的消息。
  永福宫仿佛和它新诞生的主子一同,被人刻意遗忘了。
  我回想皇太极以前的样子,却意外地发现并不清晰,我甚至怀疑,他也会因为丧子之痛而哭泣么?或者,他对海兰珠的感情已经到了可以不理朝政的地步了么?那么大玉儿呢,她活在他身体的哪个地方?
  哲哲私下里很是气愤,“兰儿是他妻子,难道玉儿就不是了,八阿哥是他儿子,那福临呢?”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连海兰珠一起怨上了,只劝道,“皇上迟早会明白的,姐姐如今这头上,可千万别为了玉姐姐和九阿哥开罪皇上,否则只怕适得其反,愈弄愈糟。”
  “只怕我想开罪也见不着人!”她拍案而起。我的姐姐,从没因为自己被冷落而有只字片语的不满,却为了自己的侄女被不公对待,气得浑身发抖。
  我在片刻后反应过来,上前拉住她的手,“姐,唯今之计只在一个‘忍’字。”
  她瞪大眼睛看我,许久像是将气咽了下去,拍了拍我的手背道,“这道理我当然懂,你放心就是了。”又似自言自语,“这么多年,我都不明白他到底在乎的是哪一个……”
  我原以为皇太极的消沉会持续更久的时间,然而很快,朝事又有条不紊地运作了起来,仅过不到两月,皇太极决意发兵喀尔喀,这一回,多尔衮奉命留守,一方面督筑辽阳都尔弼城,一方面治理盛京水道。
  从宫里请安出来,春儿抿着唇对我道,“福晋您有没觉得,睿王福晋近儿来咱们府上走动得少了?不过整个人儿都和气多了,方才还与宫里的姑姑说笑呢。”
  “我只觉得你这察言观色的本领越发灵光了,”我不置可否,正想伸手去捏她的面皮,就听到背后一把懒洋洋的声音响起,“你们主仆两个又在那儿编排我什么?”
  春儿被吓了一跳,慌忙屈膝道,“请福晋安。”
  慢吞吞转过身,便见那兰聿敏款款走近,身旁的丫鬟手里抱着一只细颈青花瓷瓶,插了数十枝连翘,黄灿灿甚是好看。
  “你这丫头倒是伶俐得很啊,这会儿我罚也不是,不罚又不是,罢了,不如……”她顿了顿,春儿有些惶恐地盯着她,她却先掌不住笑出声来,“去吧,那瓶儿盛了水分量不轻,你去搭把手,一同抬进去,小心别碰坏了花枝。”
  春儿如蒙大赦地起了身,我笑道,“看你把她吓的,哪儿来的花?”
  “昨儿逛集子随手买的,本也就图个新鲜劲儿,今儿想起要入宫,便记着捎些给皇后娘娘,也好去去心火。”
  “这话怎么说?”
  “还不是为了宸妃?”她微微环顾四周,压低声音道,“前些日子皇上要亲征,宸妃巴着皇上不让走人,又哭又闹的还摔了好些御赐的东西。皇后去劝,不由分说就给皇上支走了,可把皇后娘娘气得不轻。后来还是皇上好说歹说,才将人哄住了,却非得要多留些人坐镇京中,这不郑亲王也是等到三日前才动的身?”
  我皱眉,“宸妃真病得那么严重?”
  “谁知道真假!?”她不屑地撇了撇嘴,“要进她关雎宫可比永福宫还难呢!我就看不惯她那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惊天动地样儿,全天下难道就她死过儿子?”
  “小聿姐姐……”我使劲扯了她衣袖一下,她似才有所觉,悻悻道,“好好,我知道了,这话不能乱说。没事儿,我还得该感谢她,每天回府都能对着我家那位爷,少做几个月的怨妇。”
  她本意不过也就是发泄一下不满,说完便挽着我手臂一同往外走,道,“走,去瞧瞧你家小子,我也好些日子没见他了。”
  我笑道,“有十四哥在,姐姐自然犯不上天天来我这儿报到。”
  她啐了声,作势瞪我,却似忽然想起什么,问,“小十五最近有没有来信?”
  “移师锦州后,有四五日不曾来过了吧。”这也是常有的事,我诧异她为何这么问,她却若有所思地放缓脚步,喃喃道,“看起来竟是真的?我那日听多尔衮说起,似是前线战事不利,皇上颇有怪罪小十五的意思。”
  不知她是怕我担心说得委婉,还是因为并不确定,我猜逃不过一个“胜败乃兵家常事”,便道,“等他回来,到时自然见分晓。”其实倒不是我自信,只是想一想,若有该告诉我的,他自然是会说的。
  秋雨已经淅淅沥沥下了近一周,空气里的潮腻让人难受,心情也奇怪地似泡涨的海绵,被多余的水分包围得窒息。
  在这类似梅雨的季节中等人绝对称不上愉快,我正和书页上四处游走的铅字奋斗时,春儿一路小跑进来,兴高采烈道,“福晋,爷回来了……”话音才落,便传来门被人大力推开的“哐当”声。
  春儿眼疾手快,忙上前打起了内室的帘子。
  回过身,隔着一个门洞,看到了离家快大半年的多铎。
  他浑身湿漉漉的,腰间的荷包穗子正滴滴嗒嗒地往下掉水,却眼神雪亮地注视着我。不禁奇道,“你怎么来的?下头伺候的人也不给打伞么?”说完这话,便发现只得他单身一人。
  春儿道了声“奴婢去给爷沏壶姜茶驱驱寒”,退了出去。
  他走近,猛然一把将我抱紧。一股深秋的气息一下子钻入鼻端,我以手抵住他胸口,尽量远离那冰凉的衣料,抬头问,“怎么了?”
  “没事,”他摇头,略放开了我一些,却以手轻捏住我下巴道,“让我看看你。”
  我微笑,“和以往,有什么不同吗?”
  “有……也没有……”他说着却低下头,快要碰到我嘴唇时,烛光忽的一闪,随即便是满室黑暗,被风打开窗子“吱——”的转到了底。
  并不明亮的夜色中隐约可见他的轮廓,我伸手抚过他脸颊,道,“继续吧。”
  他有片刻的怔愣,才文不对题地答道,“我舍不得,我舍不得你。”
  “我知道。”
  看过安和回到屋里,多铎已洗完了澡,合眼靠着床屏。我在床沿坐下,他便睁开眼来,轻声道,“雅儿……”
  “秋寒最易着凉,”我拉过薄被搭到他身上道,“累了么?”
  他望着我反问,“我看起来像是很累?”
  仔细看除了眉宇间几分倦怠,其它则一如平常,“也不算,”我笑着摇了摇头,伸手在他太阳穴上轻揉,他舒展身体,像是十分享受,感叹道,“唔,还是家里好。”
  “那就知足吧,别再老念着那些有的没的。”
  不料他一骨碌坐起身,表情冷然道,“我没想过要瞒着你锦州的事。我不出兵自然有我的理由,若有人觉得堕了八旗的威名,大不了罚就是了,难道还要我看他们脸色不成?”
  我没想到引来他这样一篇说辞,愕然道,“你也不是小孩子了,这是什么气话?”
  “当时六哥也在,出了博中后所,皇上兵便到了。你也道我是怕了那祖大寿么?你不信我,难道还不信他们两个!”
  “我为什么不信你?”我坐到他身前,笑道,“你好好的便是了,还用说这些做什么。”
  他似是一瞬间放松下来,握住我的手,放在唇边亲吻,“嗯,咱们不提这个。”
  第二天张仲其却意外地登门拜访。见了我便笑道,“福晋好气色。”
  我笑回,“托赖,总算没辜负了‘富贵闲人’的称号。”
  他抚掌大笑,随即问,“小爷可在府里?”
  还没点头,多铎就抱着安和从我身后冒出来,笑道,“我既约了你,又岂会不守信用?”
  张仲其笑而不答,只从他手中接过安和,用手指轻触他脸上的酒窝道,“几月不见,咱们的小阿哥可大得多了。”
  安和似乎还认得他,笑眯眯地去摸他的帽子,还想用力把它揪下来,我企图阻止他,他便撅着嘴道,“额娘,那个,要,要……”
  我不理他撒娇,打算和他拉锯到底,现在起教育他并非任何人都能让他予取予求,绝对大有必要。不过张仲其却丝毫不能领会我的良苦用心,脱了帽子逗他,“来,亲亲老头子,就把这个给你。”
  结果安和还是满意而归,我看着他又扯又咬新到手的“玩具”,哭笑不得,只能让多铎把他弄走。
  他们大小两个一走,张仲其便皱起眉,对我道,“福晋是想问锦州城外那败仗是如何吃得吗?”
  他这神情,是以为我特意支开多铎呢,我不禁好奇关于这件事还有什么是我一无所知,请他进了堂屋,笑道,“打仗的事我没有兴趣,那些流言……在我看来也不过是甚嚣尘上的说法罢了,我自然会挑该信的去相信。”
  张仲其给自己倒了杯茶,四平八稳道,“福晋能如此想,那当然是最好了。”
  我在一旁的圆凳上坐下,“张大人就没有旁的话要和我说了么?”
  “老臣本也没什么想瞒着福晋。自到了锦州,小爷就觉身子不豫,勉力克了大木堡后,入夜毒性发作起来,有两三日不能理事,与祖大寿遇上便在那时,一军不可无帅……”他放下茶盏,看了我一眼,继续道,“后来郑亲王赶到,镇定了军心,才算让人缓过一口气。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