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锁相思殇红尘

第二百六十一章:一拾旧梦洗年华


    苏漓若静静看着,眼里汹涌的浪涛逐渐平复,而了一的目光亦是无澜,更没有曾经宠溺的慈爱,只是微愕的复杂情绪。虽然,无冥神医与一空大师事先阐明他的身份,以及所行事迹。且带他重返曾居住的宫殿,以便激复他遗失的记忆,这才引来叶景松追踪秋亦阁。然,隐帝扑入怀里,他堪堪稳住欲一把推开的烦躁,强忍不适的无措。
    周遭众人的目光,聚焦他的身上,使他的脸色愈加深沉,看向苏漓若的眼神自是生硬而漠然。他有些惊奇,且疑惑,不是说他将裕国天下,朝权政势倚重给大女儿,却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小女儿身上,极其疼爱,视她如命。
    除去方才相见的错愕,这时的她,一脸平静,眸色淡然。这,不该呀!即便不似大女儿激动喜泣,也不至于这般无愉无悦?莫不是她也得了遗症?
    其实,苏漓若神情虽无异,但她的心却跌宕起伏,当初的情景历历在目,月国邑王府之时,姐姐曾以父皇中毒暴薨之事刺激她怨愤,逼迫她仇恨。
    那时,她确实怨愤,仇恨他,甚至挥扬无熵,一剑置刺胸口。
    如今想来,又添一笔愧欠他的债,外人皆都道他冷傲狠戾,狂妄无情,或许他把所有的温柔封存成爱,只为了遇见她,倾尽所有予她。
    这些日子,她从不敢触碰封锁的思忆,惧怕一触即坠万丈深渊,再没有勇气独自存活。
    可现在,伫立这喧嚣的院子里,她面对死而复生的父皇,竟不曾如预料中的欣喜若狂,似姐姐那般喜极而泣的激动也无。
    不经意撕开忆念的一角,也只是如此苍白无力,而非撕心之痛。
    这一刻,她深感,什么是哀,莫大于心死,原来,她的心,已随他远离尘世,而殇。
    苏漓若憋在喉咙的一句父皇始终没有喊出口,了一已轻轻推开隐帝,拍拍她的肩头,婉转道:“你是一国之帝,怎可在下属及众人面前失态?”
    “父皇莫怪,女儿一时喜极,难以自禁。”隐帝愧状低首,抹去满脸泪水。其实,她也不知为何,竟软弱至此,这种愁绪心境应是自风玄煜出事,频繁纠缠,后又经惠悟中剑离世的重创,令她郁郁难以欢颜。
    当然,这其中不泛风玄璟突然的出现的原因,总让她患得患失,心生忧愁,惊惧他一如来时那般唐突,转眼又消失无踪。
    这般焦虑不安,亦使她烦闷,却无计可施。她发现自己愈发依赖他,喜欢在他怀里娇纵,一如寻常人家的女儿心事。不仅如此,她开始懒散,厌烦深更半夜还埋头批奏阅卷,甚至早朝都成了一种负担。那可是她曾经梦寐以求,为之搏命,费尽手段,策略反施的掌权大计。如今锵锵成了烫手山芋,沉重的包袱。幸而,风玄璟时常监督,辅佐相成,她也乐得亨拥其成,往往一见堆积如山奏折,便以软硬兼施之势,娇嗔佯怒之攻,迫他为谋献策,倚他孜孜不倦,所有焦头烂额的问题皆迎刃而解。
    这也使她深藏不露的温柔,从不轻易示弱的娇蛮,呈现他的眼前,一览无余。
    了一侧颜瞥了瞥一空大师,遂径直到无冥跟前,目光复杂地盯着他,沉声道:“我知冥公有心,也深存感激之情,奈何忆失遗症,不堪沉重。昨晚宫中之行,却无一丝迹象可寻觅,虽负了冥公一番心意,也了了她们所思所虑,彼得无憾,不如就此别过,重归隐世,闲置余生。”
    无冥捻着长须,举目投向苏漓若,却见她沉默不言,毫无欣悦或挽留的只言片语。不禁皱眉忖度:看来是他失策,她已不是之前玲珑剔透,蕙质兰心的苏漓若,那个灵颖巧妙的女子不复存在了。
    他自是不知她沉浸忆念之中,只道她失了心智,只剩半将空躯,连喜怒哀乐也无。沉沉一叹,转身看了看一空大师,听他低喃佛号,便回头对了一道:“你既已了悟一生悲喜,我倒也不能勉强而为之,如此...且随你愿吧!”
    隐帝大惊,双手紧攥了一的掌心,失声道:“父皇怎可狠心弃下女儿而独自身隐?”她慌忙回目,看着一言不发,晦暗不明的苏漓若,忿声道:“若儿竟都不挽留父皇么?也不与父皇亲近么?”
    她之所以急促,只因苏漓若的反常着实让她失望。
    苏漓若抬眸,再次凝视,熟悉的面容,伟岸的身躯,那是她自幼最爱徜徉在他怀里撒娇,相依为命的人。
    然而,却成了熟悉的陌生人,一场措不及防的暴风雨,足以摧残无忧的人生,亦可使人一夕坚强成长。
    苏漓若微微动了动嘴唇,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气氛瞬时凝固,所有的目光皆投聚她身上。
    苏漓若心里苦笑,旁人定然惊讶她的冷漠,甚至不解她为何如此无情?可她知道,亦揣透父皇的心思,他根本不愿留下来,他的眼神充斥着抗拒,父女相视,全无半点温暖的慈爱。
    苏漓若暗自叹息,与其勉强,不如放过彼此,让他过自己向往的日子。
    思及,她的心意已定,正不知如何开口,倏地,身后传来孩子的哇哇哭声,众人皆回头望去。
    只见乳娘抱着襁褓中的孩子出来,站在门口的台阶,声音颤巍巍道:“夫人,小庄主哭啼不停,哄了许久,左右不顺,奴妇实在无法,这才...”
    苏漓若快步过去,孤珠和小唯脸色一变,急忙奔上台阶。
    奈落他们微微一愣,这孩子极少哭闹,今日为何反常?
    苏漓若接过哭声响亮的孩子,正要哄他,眼前人影一闪,双手一松,空荡荡,定睛:孩子赫然已入了一怀里。
    众人震惊,尤其奈落他们,脸色紧张肃沉,欲耍上前,无冥摆摆手阻止他们稍安勿躁。
    苏漓若怔怔失神,呆呆看着孩子闪烁着一双乌亮清澈的眼睛,好奇地盯着,说来奇怪,自到了他怀里,孩子蓦地停止哭声。
    了一低头端视怀里灵颖可爱的孩子,眼里渐渐回暖,弥漫满眶的慈爱。
    苏漓若心头一颤,回神:这种眼神她太过熟悉,那是他经常一边故意嗔怒训斥,一边宠溺地看着她娇蛮无理。
    孩子咧嘴冲着他呵呵一笑,了一如触闪电般,浑身晃悠一下,痴呆片刻,遂扬起嘴角,展开笑容。
    一老一幼,相对而笑,刹那,温暖院子里每一个人的心窝,就连那几个受伤倒地而起的侍卫,似乎也忘了疼痛,惊讶地望着眼前一幕,暗暗称奇。
    一声佛号,众人霍然,一空大师面持微意,朗声道:“世间万物,皆有定律。青莲梵音,绽绵音靡,一眸红尘,桑田沧海,仿若蜃楼,水墨丹青。尔为高山,汝亦流水,天涯之角,不负相遇。”
    一空大师言罢,转身飘然而去,瞬息不见踪迹。
    众人困惑愕然,面面相觑,惟有了一沉浸怀中孩子的俏模样,毫无察觉。
    无冥挑眉眯眼,若有所思。
    奈落沉吟,目光意味深长。
    隐帝滞望一空大师离去的方向,怅然若失。
    叶景松挥手撤退侍卫,自己却踌躇,眼见了一沉醉孩子天真无邪的笑容,这一时半会也无暇顾及他,只得悻悻退出秋亦阁。
    傍晚,无冥为难地耸肩摊手,表示无能为力,无可奈何。
    苏漓若捏捏紧皱的眉头,扶额沿床坐下,这都一整天了,即便孩子睡着,她的父皇也不撒手。好不容易劝他把孩子放进摇篮,他也寸步不离守在摇篮边,一眼不眨地凝眸注视。
    了一搓了搓手,又呵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轻抚孩子嫩白的脸蛋,双目绽放慈爱的光芒,喃喃一声:“若儿!”
    苏漓若的心,措不及防被什么捅了一下,瞬间热泪满眶,泣不成声。
    转眼,孩子满了三个月,已从苏漓若的房间移到后院,她的父皇忘却所有,惟独喜爱这孩子,几次将他唤成她。后晓不曾取名,当即赋其轼叡,常听苏漓若唤他小名,故而也随唤庄儿。
    了一的房间紧挨无冥,孩子抱到后院,俩人时常争执,不得协同,奈落献策,各允时日,均为一致,半点不偏。俩人遂同,愿以,皆大欢喜。
    苏漓若闻之,无奈摇头,小唯不满嘟哝道:“太帝与老爷子各占小庄主月头半,月尾半,那姐姐岂落得一日不曾?这般霸道,实在令人不顺。难不成,姐姐念之,还要到后院讨个见面机会?”
    孤珠叹气道:“如今咱前院倒落的冷清清,日日安宁,那后院热闹的馋人,不曾停歇的欢声笑语。”
    小唯顿足,忿忿道:“亏的姐姐拼命生下小庄主,竟成了他们的宝,似乎予我们倒无关系。”
    苏漓若笑笑,淡淡敛眉垂眸,不言。半晌,问道:“前殿的婚宴准备的怎么样?”
    小唯怔忡,许是料不到她会问起,犹豫着道:“三日后的事,自然准备妥当,姐姐为何突然提起?”
    苏漓若抬头,瞥了一眼,道:“新帝初位的第一个守岁之夜,大赦免罪,欢庆三日。”
    孤珠点点头,接过她的话说道:“这事略有耳闻,陛下大婚在即,恰逢十日守岁,赐赦天下,可谓三喜盈彩。夫人挂念,也是情理之中,要是放心不下,不如前去凑凑热闹,陛下肯定喜欢。”
    “不了,帝王大婚,礼仪繁琐,规矩频多,我还是不掺和了,免得越帮越忙。”苏漓若呆滞,遂摇头。
    小唯瞪着孤珠,拉到一旁,低语道:“你竟是出馊主意,焉知姐姐心结,到了前殿,岂会欢欣?只怕触景伤情,又是一番难受。”
    孤珠面露惧色,讪讪道:“是我错意,误以为夫人提起,应是心上无介,想着夫人整日闷在阁里,趁着前殿喜气,也好沾沾福瑞,祛了夫人的郁结,往后康健无恙,岂不好事一桩?”
    苏漓若侧颜,淡声道:“你俩何事背着我商议,这嘀嘀咕咕,着实让人不快。”
    正交头接耳的俩人,连忙分开,搪塞道:“无事,就是爱嚼几句陛下的大婚,实则心里好奇罢了!”
    苏漓若笑道:“不必好奇,帝王大婚,自是普天同庆,热闹非凡。如今枉费猜测,届时可一饱眼福便是。”
    小唯惊了,不敢置信问道:“姐姐要出席陛下的大婚?”
    “嗯,自然要的。”苏漓若颔首,语气并无异常,平静道:“她与凌王情意相投,择此吉日成婚,也算了了父皇心愿,省父皇一见面,总是以律法规成,谕道劝说,弄的凌王每次都难堪至极!”
    小唯和孤珠眼目相交,暗暗松懈悬着的心:原来她已经放下,却是她们多虑。
    三日后,隐帝大婚,百官朝贺,贯穿殿堂。了一虽不大意愿,但没有推辞,端坐大殿上座,受了隐帝夫妇拜礼。即,下了上座,各执一手,带到主位座椅,客气地致言祝福了俩人,将手重叠一起。礼毕,喜宴开席。
    苏漓若至始至终脸上都挂着莞尔笑容,待礼成,她便悄然离开宴席,连小唯和孤珠也不曾发觉。
    苏漓若穿梭布满红色垂纱,喜气灯笼的廊道,漫步充满喧笑声,又静谧寂寥的殿宇。
    快到秋亦阁,她不自觉轻快了脚步,迈进大门。
    突然,一道掌风呼啸,苏漓若后仰下腰,顺势腾空跃起。
    “身手不错,反应也颇为敏捷,看来,这皇宫也不是都把人养了怠惰,所以,因人而异,不可一概论之!”一袭青袍,神情奕奕。
    苏漓若落地,蹙眉:武力虽足,却无猛烈之迹,如此只是试探一二,并非有意袭击。她忖度,问道:“不知前辈为何涉险宫中?所为何事?”
    “自然是宫中有老夫挚诚之人!”青袍老者深邃的眼眸略显不耐,似乎有些急迫。“好不容易研出一套阵法,总的寻个有意思的对手,博弈一番,方能以成败分胜负。”
    苏漓若幡然明悟:原来是个棋痴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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