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锁相思殇红尘

第二百七十四章:月满之祭应深情


    救人心切的苏漓若,被一股疾力猝然拥进厚实的怀里,掠开即将碰上绳索的手。她惊愕别眸,触及一瞬,银色面具入目。
    她还来不及回神,已然随着强烈的冲击力旋转疾飞。
    他揽着她纤细的腰间,将她紧紧拥在怀里,两抹身影融为一道,黑白相依,悬空中,旋梭成涡。
    惟有黑玄的风氅狂野不羁地飘纵荡扬,勾勒出层叠炫目的弧度。
    倏地,苏漓若心间一颤,熟悉的气息萦绕心头,她瞪大眼,仰头注视:眼前映出俊逸轩美的下巴!
    苏漓若哽住,恍然叫道:“风玄煜!”
    话刚落音,脚尖触地,她的腰间霍然一松。
    他松开手臂同时,后退一步,深邃沉稳的眼神瞥视她,低沉的声音透着漠然:“我是寒措氲!”
    他的语气生硬,隐隐有些忿怒,浑身散发的气势愈发疏离。
    似乎方才疾速腾空而跃,揽她入怀的人不是他,似乎迷茫失措的也只是苏漓若的幻觉!
    突然被松开的苏漓若踉跄脚步一趄,晃了晃身子,堪堪稳住之时,她看到面具里迸射凛冽的目光,竟是那般阴沉。
    苏漓若的心底涌出失望的寒气,遂彻底清醒纷乱的思绪:风玄煜待她不会这般阴鸷,他的杀气只对旁人。当初暮堰湖,即便错登船舟,误触掌心,他也不曾如此凛冽深沉,只是略显冷傲。
    以致后来,苏漓若回想湖畔那一幕初见,她总是认为,一贯冰冷傲气的风玄煜将他所有的温暖都倾尽予她。尽管那时,她,只是陌生的少年郎,他,仍然温雅待之。
    她时常从他的眸光里,看到倒映她娇纵的模样,而他的眼神充满宠溺,温柔着她不谙世事的娇气,纵容她的蛮横无理,欣赏她的睿智谋略。
    也许,幸运如她,融化他冰冷封锁的心,俘虏他深情入骨的爱恋与呵护。也许,悲惨如她,幸福眷顾的时光太短,燦然一现,倏然而消,却让她痛不欲生,苦苦挣扎,依然走不出剜心之冽。
    苏漓若悲凉的眼眸令寒措氲无端心生痛楚的裂痕,他暗暗一惊,侧颜别开目光,望着祭坛上,火焰中的缚绑的一对男女。他微微缓和了一口气:幸而他出手及时,月满之祭不曾遭她破坏!
    思罢,寒措氲眯着眼瞥向一旁惊慌奔至过来的沐芷。
    沐芷停止脚步,只有她明白,寒措氲温沉的一瞥,意味着什么!
    他生气了,虽然只是愠怒,但沐芷知道,沉稳从容的他不曾轻易发怒。
    猛地,沐芷的心底窜出奇怪的念头:他在担忧苏漓若,唯恐全场的族人迁怒她!
    沐芷定了定神,压下奇怪的念头,迈步走到苏漓若面前,温声道:“漓若,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难道…”苏漓若微微一怔,掠目瞥望祭台上的烈烈火焰,这才发现,缚绑的一对男女,他们既没有呼喊挣扎,也无烧伤的痛苦。
    “三年一次的月满之祭,是我们穆云族的嫁娶之礼,只有经过火焰的洗礼,男女方可结合为一,喻意爱浓情坚…”沐芷淡笑着解开苏漓若满腹的疑虑,道:“你看着凶险,其实不然,那是赤焰,以峰松乳岩烧之,不会伤及身体,只是为了考验他们的心意…”
    苏漓若愕然,难以置信地回目,盯着沐芷。
    “也怪我没与你细说清楚!”沐芷轻叹道:“是我疏忽…”说罢,她看着寒措氲,似乎等他表态。
    寒措氲缓缓回头,目光沉沉,高深莫测。
    原来月满之祭是嫁娶之礼!那凶猛的火焰并非焚祭活人!苏漓若明白同时有些无措,她方才贸然的举动,岂不触犯祭礼的禁忌?
    苏漓若不安地瞥向寒措氲,难怪他如此阴沉凛冽,怕是被她气坏了吧!且不说她一个外方人的身份,就她鲁莽的冲动,破坏祭礼的美好喻意,也难逃众怒责罚。
    寒措氲触目她懵懂惊慌的眸子,心头倏然掠过一抹怜惜,心情愈发沉重,众目睽睽之下,她刚才的举动,确已触犯祭礼之忌。
    苏漓若捕捉寒措氲为难的眸光匆匆一掠,遂恢复平静,沉思不言。
    她惶惶忐忑,心虚地垂下眼眸,为刚才豪情举动深感悔愧。
    这时,一道道锐利如刃的目光直击过来,苏漓若蓦然一惊,颤栗抬头,只见寂静无声的人群中,赫然闪出几个黑袍老者。
    从往日阿元的叙述,苏漓若猜想,这几个老者应是德高望重的族老,他们的袍子衣领别着三根玄黑羽毛。
    族老年岁较高,阅尽沧桑,他们的职责协助族长处理事务,且兼备教诲之导,纠不正之风。
    据阿元述说,当年陪伴寒措氲入蔻虚观修炼的七个大长老,五个神纳,三个巫尊尽数不知所踪。出观之日,只有族长一人,而且,一直健壮的老族长突然重病枯竭,就在迎接寒措氲出观那日,熬到半夜,撒手人寰。
    如今,穆云族只有九个族老,然后是十一个巫神,二十三个女巫师。
    自多年前,一脉相承的天女消失圣殿,连守殿之士也失踪,从此,圣殿荒废,族里再无异象的女婴出生。故而,最有威权之人当属族长这个的德位,肩负全族人的兴盛,责任全族人的安危。
    苏漓若明白,这几个族老是冲着她而来,她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呆滞片刻,情不自禁挪动身子,靠近寒措氲。
    一旁的沐芷感受到苏漓若的恐慌,伸手正要握住她的手掌,却发现苏漓若悄然靠近寒措氲身边。
    沐芷愣住,暗暗惊讶:她居然想要寒措氲的庇护!思及,心头涌动异样,生出些许不悦滋味,竟是那般酸楚。那可是她未来的夫君,誓与她携手相伴,白首终老的男人。
    她,初来乍到,并不知晓族里的嫁娶之规,沐芷一转念,又有些释怀。
    寒措氲余光低瞥,触目她警惕地眨着清澈亮颖的大眼睛,小心翼翼挪动脚步,悄无声息地靠近他。
    他的嘴角微扬,呈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她这般谨慎又紧张的模样,真是可爱至极!
    倏地,他肃然敛去笑意:他这是怎么回事?又因她凌乱了心境!他遂端首沉目,注视贯穿而来的族老。
    “族长!”九个族老止前几步,毕恭毕敬拱手行礼。
    寒措氲知晓他们来意,微微颔首,拂袖扬氅,负手别后,淡然处之。
    苏漓若一颗心七上八下,强抑镇定。
    各位族老礼毕,自左边列出一个上前,洪声问道:“族长,这位姑娘便是外来者?”全本 
    “嗯。”寒措氲淡淡应着。
    苏漓若寻声望去,只见几个族老虽气势威严,面相却仁善。
    苏漓若打量之际,第二个族老又列出,朗声道:“族长,这位姑娘刚才的举动,已经亵渎了祭礼…”
    寒措氲目光沉了沉。
    紧接着几个族老依次列出:“族长,亵渎祭礼者,当以身祭坛…”
    苏漓若心头颤动:他们要把她祭坛?果然,残忍至极!
    “族长,月满之祭,乃是相伴白首之约,琴瑟和鸣之意,相敬如宾之愿。却险遭破坏,只怕不吉…”
    寒措氲深眸一点点冷冽。
    “族长,瞧着这位姑娘并非愚钝之人,偏偏冲上祭台,如此,莫不是有意毁之…”
    苏漓若悄然抚上寒措氲别背的袖口,惶恐地紧紧一攥,却触入他掌心。苏漓若暗自惊颤,刹那间,呆滞失神,松也不是,攥也不是。
    寒措氲呼吸一凛,顿住,心,一丝丝浸乱,他僵硬脊背,仍是从容淡定,目不斜视,端详前方。
    “族长,百年祭礼,男婚女嫁,从未此番失策,确实不吉之兆…”
    苏漓若的手丝毫不敢动作,窝在他的掌心,确定他不察,方暗暗松了一口气。
    “族长,此事可大可小,毕竟,这位姑娘还是异族外方之人,若不是居心不良,便是无意之为,但愿…”
    寒措氲心境大乱,手掌里的娇嫩柔软寸寸旖旎他思绪,她的指尖微凉,有些怯意,又有些坦然,但就是窝着他掌心不动。
    片刻,苏漓若确定他不觉,便缓慢,悄然地抽出手。
    顷刻之间,寒措氲僵硬的脊背松懈下来,逸潋的思绪逐渐平复,只是,心头却生出空泛,有些失落。
    “族长,重罪可免,酌情处之,依族规,触犯者,可逐出…”
    寒措氲回神,耳边传来的言语使他的目光愈发深沉,阴森如渊幽暗。
    沐芷侧目一瞥,即便面具遮脸,离他隔着苏漓若,她仍然感觉到他冰冷的阴鸷。沐芷大骇,他身上竟有杀气,为什么?难道…
    沐芷未等族老言毕,迫切出声道:“各位尊敬的族老,请听阿芷一言,可否?”
    族老们皱眉,脸色略显不悦,沐芷不顾族老们言未尽,竟贸然打断,实属不尊,忤逆犯上。但她乃未来族长夫人,可是一族之母,自然有权,甚至,她的权威超越族老们,仅次族长。况且,沐芷本身在族里也是很有威望的女子,不然,如何通过全族筛选决定,将她许配族长。
    最后一个尚未言语的族老,脸色如常,微微一笑,温声道:“阿芷既然有话,请说!”
    “多谢各位族老包容,是阿芷越权了,只是…”沐芷眉宇间英气逼人,声音清脆,不徐不疾,已然没有刚才的焦躁,漫声道:“各位族老似乎忘了一事,漓若乃降凡天女,她之所以冲跃祭台,并非亵渎祭礼,实则飞舞祝福嫁娶之礼。”
    族老们怔住,触目视之,神色凝沉,半晌,醍醐灌顶,慎重点头:怎么疏忽最重要的事,沐芷说的对,这位姑娘乃降凡天女,祈福庇佑族人,如何成了讨伐对象?
    最后那个面带笑容的族老,抚须大悦,道:“阿芷所言极是,我等糊涂了,天女行事,岂容置喙?”
    族老们拱手礼,齐声道:“多有得罪,天女涵容!”言罢,斐然转身,隐入人群。
    天女?这是怎么回事?苏漓若诧异,茫然地望着寒措氲,又侧目看着沐芷。
    寒措氲沉稳从容,不言。
    沐芷眸光一闪,温婉淡笑,避开。
    苏漓若的心,慢慢沉了下去,竟有些触礁的焦灼。
    族老们的回归,使静谧的人群霍然响起念念之语。
    祭坛上的火焰熊熊燃烧,缚绑考验的深情男女,换了一对又一对。
    苏漓若已被沐芷带离祭坛旁,随着寒措氲步入圆圈正中央,她愣懵懵地依着沐芷身边盘膝而坐,抬头便看见寒措氲黑玄的风氅,挺拔的背影。
    她莫名感到心安。
    不知过了多久,天已暮色,四周小峰峦已燃起无数火把,照亮草原,犹如白昼。
    嫁娶祭礼结束,祭坛火焰瞬间息灭,念语嘈声倏然消停。
    苏漓若浑身打颤,又冷又饿,偷偷睁眼瞟着,个个入定,闭目不动,火光闪烁,映出他们安详,宛如熟睡的脸庞。
    苏漓若扭头悄悄瞥去,看到身后盘膝外圈的阿元,并排少年当中,她的眸子泛起光芒,极其柔和。
    凝视闭目入定的阿元片刻,苏漓若回头,微侧看着静然似入眠的沐芷,失神惊叹:她的气宇风度相似雅丹,她的眉宇英气与姐姐一模一样。
    苏漓若恍惚之时,突闻一声喝叱,鼓传入耳,震撼心房。
    顷刻,鼓弥,消声无息。
    洪声如涛,响彻峰顶,伴着锵锵号角。
    苏漓若清晰听到,贯穿入耳的:“…天降福瑞,重振圣殿,祈佑族人,长泽而逸。今逢月满,嫁娶之礼,即…恭请天女祭礼…”
    嘈嘈叨叨许多,但苏漓若已无法听清长列之语,她垂眸低瞥,余光一顾,无数双炯炯之目,齐刷刷盯着。
    苏漓若感到刺芒裹身,难道所有的眼睛都在盯着她?陡地,她颤栗幡然:天女?沐芷对族老们说,她是天女!
    他们要作甚么?
    苏漓若抬手一扯,扣住眼前人的手腕,惊慌叫道:“寒措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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