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锁相思殇红尘

第二百七十三章:惊扰心境不觉醒


    阿元咧嘴,眼里笑意浓烈,低垂脑袋,点点头。须臾,抬头闪烁着乌亮大眼,似乎鼓足了勇气,但声音却微不可闻,道:“她像阿娘,所以阿元喜欢她…”
    寒措氲深邃的墨眸滞住。
    “不是,姐姐那么美,怎会像阿娘呢?”阿元很快否定地轻喃,似自言自语说道:“可不知怎地?阿元一见到她,就觉得像阿娘…”说着,他的声音哽住,又垂下头,掩饰泛红的眼睛。
    寒措氲心里涌动,伸手轻轻抚了抚他的头,道:“阿元既然喜欢她,那就多去木屋走动,毕竟,她在这里人生地不熟,你就陪陪她。”
    “好。”阿元扬起头,展开爽朗的笑容,抹了抹湿润的眼眶,却不确定问道:“真的可以吗?”
    寒措氲微带笑意,轻轻颔首。
    “族长一定饿了吧,阿元马上熬些一品粥,顺便过去看看姐姐…”阿元仰头说着,不等寒措氲应允,往外溜去。
    这孩子,不刚回来么?寒措氲失笑,曾听沐芷提及,阿元五岁丧父七岁逝母。但阿元生性活跃爽朗,不知悲悯为何境,且痴心研制药膳,有时,俨然老成之人。
    寒措氲当初见他心思灵巧,做事敏锐,便将他带在身边。阿元乐观,喜闹,不知不觉,深沉寡言的他渐染阿元活跃的性子,沉稳凛冽之时不泛温和润致。
    寒措氲思绪一顿:看她也不过双十年华,十二岁的阿元竟从她身上感受温情,真是奇怪!
    想到这,寒措氲怔住,何止阿元,他自己不是也乱了心境?
    寒措氲扶额,沉叹:将她留下来,不知是对还是错?也许当时他仰首一眼,一抹纤柔弄影,轻盈空中,如蝶飞舞,却疾速坠下。他的心,便已惊乱了,这才不顾一切,跃向半空,施身逆腾,扬手展臂,拥她入怀。
    她,稳稳落入怀里,眉宇恬静,笑意莞尔,满目温润,柔情似水。
    他的呼吸困顿,心,又一次失措,凌乱,抱着她掠进蔻虚观。那一刻,他来不及思索,也忘了蔻虚观的禁忌,待他回神,骇然同时,却狠不下心舍弃她。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她居然吸走他的五成灵力。不得已,他将她带回木屋,交给沐芷和阿元照顾。
    而他,不仅要闭关修炼,补养因亏空灵力,造成体内功力虚弱不堪。还要打破禁令,编了一个美丽的谎言蒙住族人,让他们深信不疑,且不敢造次。
    闭关月朔,他失去那五成灵力已无法回转,但体内的功力,总算稳定不逆。然而,他还是失算了,即便深沉凛冽如他,从容淡漠切脉,再一次,陷入她失落的眸光,痴缠绻绵。
    思及,他仍然后知后觉地暗暗战惊,他很清楚,若不是沐芷和阿元在旁,恐怕,他无法抽身。
    这是一个怎样的女子?他自负的定力,在她的面前,居然一瞬瓦解,不堪一击。
    那是震颤心灵深处的感觉,令他避之不及,只能任其扰乱心神。
    或许,面具遮住他所有的情绪,不易泄露喜怒,沉稳,也掩饰他的失态,无人察觉。但,暗中排山倒海般汹涌的情绪,搅得他不得安宁,心乱如麻。
    寒措氲苦笑,负手踱步窗前,静凝院落的梧桐树,沉思。
    许久,寒措氲扬起深不可测的墨眸,他的思虑被轻微的脚步惊扰,沐芷的声音传到耳畔,他淡然隐去眉目间的情绪,敛尽满腹心事:三日之后的月满祭礼,一切还要看她的造化!
    他回身转眸,快步出了内室,外屋,沐芷一脸温婉的笑容,站在长桌案几旁,双手端着托盘,盘里一碗药粥,散发萦萦热气,既有清冽的药味,又伴着粥汤的醇香。
    她看着寒措氲从内室出来,笑吟吟道:“阿元啊!急着去漓若那边…”说着,她放下托盘,捧起碗,又道:“真没想到,他跟漓若这般亲近…”
    寒措氲坐下,接过碗,淡淡嗯了一声,漫不经心地问了一些月满祭礼的事宜。
    沐芷在对面桌角,依着藤椅坐下,将祭礼的细节道详。毕竟,这月满祭礼三年才一祭,而寒措氲自幼入蔻虚观修炼,出观不到两年,自然不尽知月满祭礼应避免或忌讳的规定。
    一晃三日,苏漓若一早起床,换了沐芷送来洁白的长裳,束上珍珠镶嵌腰带,肩着雪白狐裘披风。
    待她妆容掇好出来,依着门框的沐芷顿时诧异地惊瞪双眼,堪堪呆住。自第一眼见到苏漓若,那时,她虽昏迷不醒,内伤严重,但她绝美的容貌还是令她暗暗惊叹。后来,苏漓若痊愈了,却一直郁郁寡欢,容颜憔悴,怏怏不乐,她并不觉苏漓若有什么过人之处。今日这一番打扮,着实惊艳她的眼目,这才体会到什么是倾世盛颜,天下无双。
    其实,穆云山物华景秀,萃气怡人,是个灵域之地。却不知为何,养育出来的族人往往相貌平庸,资颖不扬。若似沐芷这般俏美女子,已是上苍垂爱,穆云族的荣耀。
    这几日,阿元经常过来木屋陪着苏漓若闲聊,他告诉她,族人崇尚唯美事物。尤其相貌娇美,乃视为是圣洁之人,福绵长泽的向征,故而奉为上座之权,圣神不可侵。
    沐芷是族里所有女子之中最为美貌,新族长出关任权之日,老族卸下族冠和权杖,交到新族长手上,并将族里推选出来的首雅之魁的女子许配新族长。
    苏漓若听闻阿元的述说之时,恍惚许久,才喃声自语:“原来如此!”难免,沐芷提及族长,竟一脸悦欣,言语柔软。
    此时,苏漓若抬眸,瞥见沐芷失神,疑惑叫道:“沐芷!”
    沐芷恍然回神,情不自禁惊叹道:“漓若,你才是首雅之魁,圣洁之女…”猛地,她顿住,讪讪笑着,话锋一转,道:“是我失言了,竟忘了族长的嘱咐,你乃是异象所喻之人,虽然尚不知有何征兆秉示,却是万万不可怠疏。”
    “族长说我是异象所喻之人?”苏漓若陷入沉思,很快,她心里明白过来,他这是为了她的安危着想!然,令她费解的是:他缘何会为了素不相识,完全陌生的她施以五成灵力?还要编织一个巨大的谎言欺瞒族人?
    尚目前为止,她并不知晓阿元他们极为视珍的玄乎灵力究竟有什么用途?她也不曾觉得体内有任何变化?
    苏漓若曾问过阿元,族长为何戴着面具,难道是相貌不佳,遮丑?鱼鱼 
    阿元扑哧一声,乐呵呵笑起来,道:“姐姐这般灵巧之人,怎地也会笨拙的时候,族长若不是俊美之貌,岂能入得了蔻虚观修炼?”
    “那他不以真面目示人,又是为何?”苏漓若见他笑的欢,没好气地轻轻扣了一下他的额头,故意微嗔道:“你居然敢取笑我笨拙!”
    阿元抚着额头,笑的前俯后仰,似乎跟苏漓若在一起的时光都是欢愉无忧,只言片语的关怀,细微不足道的小事,皆成了阿元的快乐源泉。
    笑罢,他骨碌碌转着大眼睛,郑重其事地说道:“姐姐不知道的事…多着呐!往后呀!阿元慢慢说给姐姐听。至于族长戴面具这事,阿元先为姐姐解惑…”他突然停下来,顿了顿,靠近苏漓若,伏耳悄声道:“族长的面具得在新婚之时,由阿芷亲手摘取…”
    饶是苏漓若从寒措氲身上找不到任何与风玄煜相似的地方,这几日,她已逐渐冷静,当然,也愈发失落。清醒过来的心,让她一时不知何去何从!
    但,阿元的话传入耳内,她抑不住微微一颤,遂僵住脊背,心里五味杂陈,竟有些刺痛。
    沐芷一身乳白戎装,外氅通透银白,尽显飒爽雅致之美。
    沐芷眉宇英气,眸子澈透,鼻直小巧,珠唇如舜,亦婉亦雅,时媚时逸,尽显娇柔英姿。
    苏漓若再一次想起雅丹,不,沐芷更像姐姐与雅丹的相叠绎化出来的气势。
    沐芷上前,握住她的手,指着门口松树下的两匹白马道:“时辰不早,赶紧出发,免得误了吉时。”
    苏漓若低垂眸光,似有意无意地瞥了瞥她的掌心牵执她的手,有股微淡的温气传入苏漓若冰冷的手心。
    她抬头,轻轻颔首,不留痕迹她抽出手,飘盈跃上马背。
    沐芷似乎微怔,随释然一笑,掠身上马,扬鞭催蹄,带着苏漓若奔赴十里外的嵩峰祭坛。
    苏漓若从未离开木屋,也是她坠落穆云山一个多月来,首次领略穆云山的景物。
    秋末初冬,乍寒萧冷,两匹白马一前一后,迎风驰然山林小道,两道身影纵美峻峰岭峦之间,既飘逸又洒脱,飞舞着轻盈身姿,融入清冽寒风之中。
    嵩峰祭坛筑于峰顶,微烟缭绕,雾朦气胧,隐隐峻岭,重重树影,云淡霜天。
    沐芷带着苏漓若赶到嵩峰底嶂岩谷,跃下马,将缰绳抛给持矛黑衣人。
    苏漓若目光一瞟,只见岩谷处步哨几十个持着长矛,长袍裹身的黑衣人。他们面目奇异,个个赤目鼠鼻,腮尖唇黑,身躯却粗壮矮实,着像圆桶之状。
    苏漓若匆匆一扫,暗暗腹议:难怪阿元说,族人崇尚唯美之观,这般奇形怪状之相貌身形,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苏漓若紧随沐芷,穿梭索道木链,踩着飘浮摇晃的索道,脚下的木链吱嘎嘎响,似断裂的清脆声。
    苏漓若按捺着一颗忐忑的心,镇定自若地穿过索道。
    索道的尽头连着嵩峰,祭坛高耸入云,隐隐若现。
    苏漓若暗暗松了口气,回眸瞥望,从木链缝处隙间透视下去,却是不见底的深渊。
    她微微一颤,收回目光。迈步越上山峰,来到一处平坦郁郁草原,她呆滞了。
    草原上,以长袍黑衣人为外层形圆三圈,再以长衫白衣女子为中层形圆三圈。这些人盘膝而坐,双手合掌,紧闭眼目,嘴里微微蠕动,低低念词。
    里圈盘坐几十个耆耆之年的长袍黑衣老人和几十个灰白长衫的暮暮之弥的灰白长衫妇人。
    中间之圈端坐银色面具的寒措氲,他的身后盘膝着十二个黑色束装异服的少年,阿元便是其中一个。
    尽管苏漓若已从阿元那里得知,三年一祭的月满祭礼仪式,她仍然大惊失色。不仅仅是这些黑压压的人群,他们嘴里念念有词,声音已由微转小,经小为大,洪如波涛,震的苏漓若耳孔发疼,阵阵眩晕。
    让她惊恐的是,峰顶上,祭坛高耸,苏漓若瞥见架起的祭台,火焰四燃,围着祭台周围直窜。而祭台上,烈焰中,竖着粗糙木板,捆绑赤身壮硕的男子,他的后背捆绑着蒙面白衣少女。
    俩人紧紧靠背而缚,悬空板上,脚下是祭台,祭台四周,烈焰焚烧。
    苏漓若顿住呼吸,她终于亲眼目睹古卷奇文的记载:巫族,隐山而居,隔世断缘,神秘诡异。传闻,焚烧活人,以作祭献,祈福绵泽。
    太远了,她看不清悬空的那一对被捆绑男女的表神,但她能象想他们的痛苦。
    一股寒颤从脚底直击苏漓若的心头,她晃了晃神,已盈盈而出,疾掠祭台,如风席卷,骤纵飘然。
    沐芷惊呼,伸手扯去,却来不及触碰,苏漓若扬影冲上祭坛,纤柔似蝶飞舞,翩若惊鸿,怜衣白袭,洁纯无瑕。
    沐芷的惊叫,打断了殷切念咒的人群,倏然停止,一片静谧,惟有风吹峰响,回声碧落。
    众人同时缓目睁开,仰头望去,祭坛上,舜舜飘扬,白衣玉洁,只是,绯影直疾祭台上悬空的一对人,令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寒措氲掠开深眸,映入眼帘是那熟悉的纤影,一如坠崖时的飘渺。
    一念之间,他凌空腾飞,掠近绕影,揽手收腰,疾旋纵转。硬生生将她欲挥掌劈断绳索的手堪堪拭开,刹那,长袖飞絮,弄影衣襟,袂慵飘柔,惊绚了黑白相间的凛冽伟岸,融一幅素雅云闲,浮生无瑜的倾世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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