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死荒原

    夜宸从沉睡之中醒来，拿起枕头边上的手机看了看，七点半，该起床了。
    她揉了揉眼睛，吃力地坐了起来，用脚找到带着小猫图案的棉拖鞋，扶着床头站了起来。
    整个过程中，夜宸的动作很慢，很艰难。这主要还是因为上一个任务中，她死过一次，借助灵魂碎片才免于真正的死亡。但是，这对她的灵魂造成了严重的损伤，即便在第七空间吃了两个星期的苦药还是没有完全恢复。
    现在，夜宸的灵魂依然虚弱。
    灵魂和身体是相对独立但又有着密切关联的两个存在，灵魂的虚弱直接反应到了身体上，导致她现在的身体同样虚弱。别说提什么重物，进行什么剧烈运动了，一点儿大的动作她做起来都很吃力。
    这样的日子实在太痛苦了。但没办法，这就是她需要为失误付出的代价——在第七空间，一个小小的失误都可能带来严重的后果，比如死亡。因为灵魂碎片的存在，夜宸得以在犯下致命失误后捡回来一条命，已经很不错了，一些痛苦的她必须承受。
    因为起床时站的有点儿猛，夜宸感觉一阵头昏眼花，扶着墙站了一会儿才好点儿了，然后才去洗漱。
    洗漱结束，夜宸换上一套宽松的家居服，穿过一个小小的院子，来到了前面的门面房。
    那里是夜宸开的一个小店。
    小店的面积极小，不过二十坪左右，一个曲尺的实木柜台，柜台后面是张藤椅，再往后是一个类似药柜，有着很多小抽屉的柜子。
    柜台的侧面，靠近门的一边是两个圈椅和一个茶几，那是用来接待客人的。茶几上还摆着一个粗糙的陶制花瓶，插着一支夜宸在路边捡到的干枯莲蓬。
    小店的采光一般，只有四扇并不落地的老式窗子，夜宸拉开带着白色云朵图案的浅蓝色窗帘，然后拿出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把挂在木质门的门栓上的老式锁给打开。
    推开门，夜宸从角落抓了一把枯死的花，插在了门外面一个砖缝上，就代表今天的营业就正式开始了。
    没有什么招牌，就插几朵枯死的花就代表营业。这不是什么老礼儿，就是夜宸自己定下的规矩。约定俗成嘛，有了约定，慢慢就俗成了。
    这是梁州一个叫做鬼市的城市，夜宸开的这家小店位于鬼市的一个城中村，一条名为黄泉路的入口处。说实话，地理位置还不错，可惜只是相对不错。这种位于城市边缘的城中村根本没什么人流量，哪怕在路口，每天能经过店门口的人依然寥寥无几。
    好在夜宸开的这家小店本身并不需要依靠大量客流来维持，想来的，需要来的，自然会来；不想来的，就算把店开到市中心的大商城里，也没多少人会进来。
    走出了店门，夜宸朝西边走了几步，就在这家小店的旁边，有一个卖面的小店，叫做四方面铺。
    面铺的店主是个很帅气的小伙子，叫小叨，消瘦的身材，高挑的个子，俊朗的面容，和电视里的偶像小生有的一拼。小叨最吸引人的，是他那双纤细、白皙的手，没有一点儿的暗沉和粗糙，比很多女人的手都要精致，而且灵活轻巧，看他用这双手做事情简直是一种享受。
    唯一有些遗憾的是，小叨的两只手的小指和无名指都齐根断掉了，他的每只手只有三根手指。
    据说，小叨之前是一个混迹赌场的千手，凭借着过人的天赋和很小时候就开始的勤学苦练，二十出头的小叨就在诸多赌场叱咤风云，靠出千赢钱，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
    只可惜，常在黑夜走路，总会遇到鬼的。有一次，小叨出千被当场抓住，按照规矩，被剁掉了一根手指。
    那次的失误带来了严重的连锁反应。人的一只手，五根手指都是有用的，没有一根手指是多余的，对于小叨这种千手来说更是如此。哪怕被剁掉的不过是一根小指，已经可以影响到他的出千动作了。
    出千的技术下降，就更容易被抓到，抓到的话就是剁掉一根手指，这进一步影响到了小叨的出千手法，形成恶性循环。
    在第四次被抓到，失去了四根手指后，小叨终于下定决心，金盆洗手，离开了沿海繁华地区，带着积攒下来的十万块钱，来到了位于西南山区的鬼市黄泉路，开了这家小面铺。
    夜宸曾经问过小叨，在各大赌场叱咤风云好几年，怎么就攒下了十万块钱，这也太少了。
    小叨的回答是：干他们这一行的，谁有攒钱的习惯？今天赚的就今天花完，谁知道还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
    说起来还挺有意思的，就是因为失去了四根手指，没办法吃这碗危险的饭了，反而让小叨从纸醉金迷，醉生梦死中解脱了出来，也算是得了一个善终。
    现在回头看，当年的小叨实在太猖狂了，继续下去，很可能某一天就被堵在巷子里，或者被砍下手，或者砍断脚，甚至被活活打死都完全有可能。相比而言，现在的平静生活也挺美好的。
    来到四方面铺的门口，夜宸喊道：“小叨，小叨。”
    说是喊，夜宸的声音其实并不大，好在小叨的耳朵挺好使的，听到老街坊的声音，快步走了出来，问道：“老样子？”
    夜宸点了点头。
    “好嘞。”小叨应道，转身回去忙活了。
    夜宸并没有回店里，而是慢慢地踱着步，在外面走走，散散心也是很不错的。
    就在夜宸小店所在的路口的另一边，有个须发花白，眼睛全瞎的老人坐在小马扎上，正靠着一棵枯死的槐树闭目养神。他的面前摆着竹签桶、铜钱之类的卜卦用品，旁边还立着一个幡，上面写着“亡半仙”。
    因为亡半仙是个瞎子，这个幡上的字显然是他请别人代写的。夜宸提醒过他，那个代笔的家伙写错了，应该是姓王的“王”，结果写成了死亡的“亡”。
    不过亡半仙并不在意，名字不过是个代号罢了，既然写成了“亡半仙”，那他以后就叫亡半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