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延陀突然轻笑一声,眼神出流露出一丝钦敬之色,缓缓道:
“玉剑公子,你果然不愧是年轻一代的佼佼者,凌教主的亲传弟子,眼光老到,竟然远胜不少所谓的武林名宿。不错,你说得很对。天魔劲一味追求奇诡莫测、变幻万方,甚至不惜违逆周身气血运行的方向,却忽略了肺腑等五脏的辅和调养。好比这漫天的大雪,下起来纷纷扬扬,能将天地万物都覆盖于其下,当真是威力无比。
他轻叹一声,道:“可惜,严冬寒酷,能令万物凋零,却不能使其复苏。好比一场大雪过后,固然能够杀死许多作恶的蛇虫蚁兽,使庄稼来年收成大益。但也不可避免地伤害到许多弱小的禽兽草木,使之元气大伤。”
阿萱与江暮云听到这里,心中暗暗惊罕,不知师延陀为何一反常态,竟然主动坦陈天魔劲的不足弱处来。阿萱的手掌冰凉,本来一直被江暮云握在手中,但这时偶然思及,却觉出他的手竟也在渐渐变凉,竟比自己寒意更甚,心神一颤,暗忖道:“习武之人,若非气血受损,一定是四肢终年温暖,江公子所受之伤,必然比我更重。”
却听江暮云微笑问道:“然则女夷武功与天魔劲相比,又是如何?”
师延陀扫他一眼,目光清朗,坦然大笑道:“当日神女峰顶,我以土形龙涌攻击令师,令师以花雨消去来势,正是领会了女夷武功的精髓,才令我惭愧而退。”
“女夷鼓歌以司天和,以长百谷禽鸟草木。女夷教中的女子都以花为名姓,但若以为女夷就只是花神,女夷教的功夫仅仅就是花哨好看,那便大错而特错了。女夷者,主春夏长养之神也,真正的女夷功夫,是取滋养万物,复苏大地的意思啊。”
阿萱听在耳中,只觉如雷亟顶,眼前豁然开朗,仿佛一个误入山腹宝窟之人,前面一扇石门启开微缝,自库中射出无限宝物毫光来。虽未曾眼见宝物,却已从那毫光之中,得以想象出那辉煌灿烂之状。
回想当初女夷教中,曾听众弟子诵念的歌句:“花开堪怜,新月或缺。风雨飘零,此痛何觉。唯我女夷,善能护持.普救天下,再无枯竭。”明明白白,讲的也是女夷之主旨,乃是普救万物之意。
“呵呵,这位小施主,啊,谢教主,你的武功虽然不错,但距离真正的女夷教主,岂是只有分寸之差!单就名字而论,前任教主春十一娘,本宗虽未见过,但听说这个名字是她所取,并非本名。单从这个名字,便能看出,她对女夷武功的心法见解,一定会胜过小施主你!”
江暮云喃喃道:“春……十一娘?”
阿萱脑中灵光一闪,脱口道:“长盛不凋,唯春永存!”
师延陀仰天长笑,声震天宇,满空雪花受他笑中劲力所激,纷纷慌乱地飘飞开去,一时煞为奇观。那笑声落在江萱二人耳中,只觉嗡嗡作响,眼前发黑,几乎便要支撑不住。
阿萱早已心力皆疲,此时身子不由得软了软,只想沉沉地睡过去。隐约间,只觉江暮云抱着自己的手臂,突然僵了一僵。
师延陀的笑声仍然不绝:“小施主,以你这样的悟性,加上女夷心法武功的底子,若能拜到我的门下,假以时日,则光大我天魔一门的重任,便只在你和阿保疆的身上了!”
江暮云一把将她紧紧扶住,声音低沉却坚定有力:“师宗所需,只在指掌之间。”
师延陀长叹一声,话语却仿佛是从天边缥缈而来:“那你,是决定了么?”
昏昏沉沉之中,感觉到江暮云在微微颔首。阿萱一个激灵:决定?决定什么?
身边的温暖在缓缓移去,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明的空、虚、冷。
不要,不要离开。
心底有个阿萱在大声地叫道,但是那声音流到咽喉之处,却仿佛是堵住了,无法发出声来;又仿佛人是处于另一个虚空里,不管如何呐喊,都是隔了远远的雪原。
而江暮云的影子,那微笑的脸庞,仿佛在远远的雪原中幻现出来。那样决绝、凄凉、温柔、惆怅相缠杂的一种美的微笑啊,让人的心都仿佛片片碎裂,灰飞烟灭。
阿萱蓦然睁开眼睛,眼前是一副几乎令人完全崩溃的景象!
地面厚达数尺许的积雪,仿佛受到无形劲力的影响,正自缓缓推开,受力挤压成一个圆形的雪堆,堆心出现了巨大的旋涡,无数的积雪无声向涡底旋去。
而江暮云的身子,正随积雪一起,在这个旋涡中缓缓下降,源源不断的后续积雪奔涌而来,渐已没下了他的腰间。
阿萱尖叫一声,本能地向腰间摸去,触手冰凉,更有“哐啷”一声轻响,低头看时,除了她的宵练之外,便连江暮云形影不离的承影之剑,居然都好好地挂在她的腰间!惊怖交加之下,也顾不得重伤之躯,只得强提内力,直向那个旋涡爬去。
江暮云微闭双眼,身子虽在下沉,面上却毫无表情。阿萱想到方才自己被师延陀一阵长笑,便无端的意识模糊起来,此时见江暮云面容有异,也不知是否他被师延陀施加了什么邪术,身形奋力移动,心中更是焦急如焚。
师延陀目如寒水,清如冰玉。眼见她向江暮云爬去,居然并不阻拦,长叹道: “世上竟有这样的女子!赠衣为我,算是情。不肯弃友,是义。知我身份而不走,是无畏。未趁危而进,是磊落。重伤之后,受我天魔音的迷惑,居然还能保持灵台的清明。小施主,阿保疆肯与你为奴,当不虚矣。不过,那孩子肯与你为奴,定然也是对你生了情义。可你却对眼前这玉剑公子如此依恋,想必是你心上之人。”
阿萱顿觉不妙,双腿酸软不堪,差一点便要趴卧雪上,回首厉声道:“你待怎样?”
师延陀一指江暮云,笑道:“不杀他,我的弟子,只怕一世只能做你奴仆了!而你心有所属,又如何肯归顺到我的门下?”
雪片下得越发大了,宽如巴掌,一片片在空中旋转飘舞。
师延陀双掌齐挥,笑震天地:“他若不死,以他眼力修为,加上你的武功,若当真练出克制我的功夫来,难道我师延陀要再隐居辽域数十年么?人生苦短,我实不愿再等。况且他也愿意,在你失去意识后,悄然消失在这雪原之中!”
“皎皎雪原,埋玉葬剑。对于早就失去了家国的玉剑公子而言,何尝不是一处极好的结局?”
那雪之旋涡也越来越急,江暮云身体已沉到了肩膀之处。
阿萱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跃而起,将江暮云肩膀紧紧抱住,厉声喝道:“不准!不准!”
她用尽力气,与师延陀催动的巨大雪涡相抗衡。师延陀以天魔劲牵发飞雪与地下力道,雪涡自成力场,从中萌生出大得令人恐怖的力量,仿佛是远古的恶龙潜伏在内长吸鲸吞,此时所有的武功、剑术、心法,统统都忘得一干二净,只有死命地拉、拽、扯,拼了自己的命和所有的力气,也不要他消失在这恐怖的雪的世界里。
她的眼泪流出变成了冰棱,声音也不由得嘶哑下来:“你怎么能擅自为我做决定?你怎么能擅自决定你的生死?你怎么知道我会一定愿意活下来?我不愿意!我不愿意!!如果不是为了想再要见到你,我早就不愿再活下去了!”
千里明月,一地相思。万点微霜,照我还乡。乡关何处?薄暮涉江。
在那丝丝相扣的剑术里,在宵练与承影相互呼应的完美剑气中,早就隐藏着那不能说出口的秘密。
承影之剑,在夜色下不能看见它的影子。而剑主人的心思,又有谁能看得清楚?可是只要他能活下去,活下去!
那钓鱼老者在旁连连搓手,眼中流露出同情之色,局促地转过头,向师延陀道:“老和尚,这这这……”
师延陀嘴角含笑,眼中射出刀锋样的光芒,淡淡道:“不如此,如何才能息却心念。”那钓鱼老者唉了一声,偷眼瞧了瞧师延陀脸色,不敢再说。
“女夷鼓歌以司天和,以长百谷禽鸟草木。爰因一切众生,从无始际,灭度阴微,如蚕抽丝。摒其群欲,如光普照。以阳和充之,万物滋养。生源复苏,万物始长,生生不绝,道心涵藏。”
一个苍老的女子声音,仿佛从缥缈虚无的空中飘来,但吐字异常清晰,语气庄严,原是并不出奇的经文,却被她诵念得正大俨然,恍然毫光万丈。
而她的诵念中,更似乎有着一种神奇的力量,一字一句,恰到好处,随着她的诵念之声,阿萱但觉一股真气,自丹田徐徐而生,主力沛和,但微有阴寒之气。她在心中默默念道:“灭度阴微,如蚕抽丝;摒其群欲,如光普照。以阳和充之,万物滋养。”不禁心中一动。
过去她武功初成,也曾有真气中杂有阴寒的情况发生,但她没有师承可以教引,只得自己摸索,或用强力压之,或是将其引入经脉,却从不曾象今天这样,会暗中运用心法,便如蚕茧抽丝一般,果然将阴寒之意徐徐抽去,顷刻间不知所踪。而原先萦绕于心间的那些悲愤痛楚之意,至此也仿佛如雪水一般,经阳光一照,化作无影无踪,只有那股真气矫捷顺畅,一时游走全身,所经之处和煦轻暖,虽是在冰天雪地之中,但周身舒泰,力道复生,却隐然有了春天的蓬勃生气。
师延陀眉头微皱,眉梢挑了一挑,沉声道:“你又来做什么?”
话音未落,却听阿萱轻叱一声,双手平托在江暮云胁下,用力一举!轰!地面大半积雪,竟然平地扬起,在空中飘舞不定,宛若天花四落。整个人平地一掠而起,宛若飞鸟,远远落在雪地之上!
钓鱼老者拍手赞道:“好姑娘!好功夫!竟然在这片刻之间,已将女夷心法的修为更进一层了!”
遥想当初“长恨天”中,阿萱便知,天地共分六道,人间道据说是有欲望的人汇聚之地。而《天枢实录》原是天府藏书、道家宝典,首要之处,便是消去人的欲念,以正光平和之心,方能有所大成。阿萱当初能轻易便过琉璃天,没有受到心魔的束缚,正是因为她心地纯良之故。
然而心地纯良,乃是出自天性。阿萱是自入“长恨天”修习武功,之前一无明师传授,二来底子又薄,只能靠着聪明习性,自行领悟,如何能真正了解《天枢实录》中武道的精深?这也正是她的武功始终不能精进,更是远逊春十一娘之故了。但毕竟已经有了基础,此时听那女声诵念的内容,正是对女夷武学总纲的解释,阿萱一听之下,顿悟得道,武功心得,却是更深了一层。
女夷真气,能滋生养化万物,果然流转之间,便克制住了部分天魔劲的诡异力道,阻止了雪涡运转的速度,及时将江暮云抢了出来。但细究起来,却还是师延陀太过大意,只是借劲催飞雪之力,威效已打了折扣。如果是师延陀的天魔劲直接施于江暮云的身上,只怕阿萱此时便是力脱而亡,也断然抢不回来。
故此阿萱一抢回江暮云,立即长伏于地,大声道:“师宗慈悲,容我救出江公子!但此事本与他无关,我也根本不曾喜欢他!师宗要我性命,拿去便是,何必殃及无辜?”
刷!
一道艳绝的光芒,突然间划过苍暗的天穹,然而那光芒之强劲耀眼,连师延陀也不禁将眼微微一霎。
钓鱼老者失声道:“啊呀,老和尚,又是那女人!是那女人来啦!”
空中一声轻笑,有人飞鸟般降落在雪地之上。
那是一个青衣的女子,身形修长,看不清面目。却披着一头如瀑般雪白的长发,直垂下脚踝。
那样寒素的女子,怎会有如此艳绝的剑光?
师延陀闭上双眼,道:“你为何又要插手此事?”
那女子格格一笑,笑意苍老,冷寒入骨:“师延陀,你不是自诩天魔降世,从不曾有任何七情六欲么?怎么今日一定要将这男子陷入死地?莫非你是嫉妒人家小两口儿亲亲爱爱?”
师延陀低下头来,颂道:“善哉。”
“呸!”那女子啐他一口,不屑道:“又不是真的和尚,学人家颂个什么?”她眼珠微微一转,阿萱这才看清,她有着一双琉璃般通透的淡蓝眼珠,与师延陀倒颇为相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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