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夷列传

128 末路也堪称英豪 下


掌声风起,一股柔和粘劲,突然缠上郎靖肩背!郎靖肩窝一酸,手腕顿时失力,竿身软垂下去,竟让那马球擦着竿头飞过!
    众人本待喝采,此时都颓然大叫一声,颇为沮丧。
    郎靖惕然转头,但见费阳武飞骑赶来,手掌遥拍,当下不敢怠慢,身躯在空中一个翻腾,恰好落在赶上前来的自己坐骑背上!
    心中闪电般掠过一个念头:“久闻明玉神功柔和吐劲,却是粘而不滞。这费阳武空中发力,竟然有如实击一般,功力之深,当真骇人!”
    费阳武笑道:“同伴落马,郎大人竟不关心么?”竿身探出,恰在空中接着那球,啪地一声,击向已冲在前方等待的方还光!
    郎靖也笑道:“战机为先!”话虽如此,他飞马上前时,仍不忘后视一眼,喝道:“予怀!你们先下去!”
    那骑术精绝的骑士昂然应道:“赛事未完,吴予怀等绝不退下!”
    高瘦男子狞笑道:“好骨气!只怕退亦不能!”
    手中球竿向前剌去,竟是直奔那吴予怀胸口要害!
    费郑方三人上场以来,尚有些自重身份,除对郎靖不敢大意外,对另外三名陇西队的骑士都是击退即可。但这高瘦男子武功虽然厉害,行事却十分狠毒,他瞧出这吴予怀骑术乃是大大的障碍,竟是招招夺命,毫无顾忌!
    吴予怀蓦地后仰,足尖仍勾在蹬上,整个身子却平平倒下!那马恰在此时又向前窜出一步,那竿身便剌了个空!
    只是这马负了两人之重,终究是跑得慢了一筹,只在顷刻之间,便被那高瘦男子赶了上来!他连出数竿,吴予怀骑术虽好,武功毕竟不是他的对手,加上马匹负重,腾挪不易,已是险象环生!
    一时不慎,吴予怀只觉胸前一凉,却是胸前片甲已被撩开,皮肤上一阵火辣辣疼痛,却是被竿身划出道血痕来!高瘦男子得意大笑声中,马匹已飞快地掠过去,刹时抛开了一丈来远,与郑方费三人会合,齐向郎靖围去!
    吴予怀咬一咬牙,突然挥竿前掷,嗖地一声,竿身正中跑在最前的郑万强坐骑臀上!
    人虽是高手,马却不懂得闪避。那马中竿吃痛,嘶鸣出声,蓦地一个上仰,郑万强拉紧马缰,随着“咴咴”鸣啸声中,与半个马身直立而起!
    吴予怀一把提起鞍上同伴,喝道:“王志!你先下去!”一边已抽出同伴手中紧紧握着的球竿,双臂用力,将其远远抛了开去!
    王志惊呼一声:“我不下去……”身躯已被抛在场边,扑倒在细沙之上。吴予怀一拍马背,喝道:“无耻之徒!小爷来了!”
    台上众人遥观场中,也觉激烈紧张,半晌竟无人说话。
    只到吴予怀将钱瑛抛开之时,赵光义突然道:“官家,你瞧陇西郡公到了此时,麾下所存忠心的勇士,竟然还有吴予怀等,也不仅只有郎靖一人。由此可见,当初南唐全盛时期,所存国中的实力,实在不容小觑。”
    赵匡胤缓缓道:“然而做皇帝的人,如果不懂得如何运用这些勇士,譬如人身处宝山,却饥饿而死一般,又有什么有处呢?倒是可惜了这些勇士……”
    说话之间,场中已战成一团。吴予怀凭恃骑术,在场中奔趋不定,数次冲乱对方阵脚,郎靖便出手拦截对方攻势,一时唯见那只小小马球,在空中跃来跃去,彩光闪动,煞是好看。
    郑万强约估沙漏时间将近大半完结,心中焦躁起来,将马球传给方还光,大喝一声:“让开!”右手挥竿,左手拍出,正是重施旧伎,欲以大开碑手的重力,再次将吴予怀坐骑击毙当场。
    击鞠之赛,论理说是不能击毙对方坐骑的。然而今日赛事,从开始起便已违背了击鞠的本意,此时莫说是击毙坐骑,便是要击毙参赛之人,只怕也无人奈何。
    吴予怀颇为聪颖,一见他挥掌击出,当下一提马缰,喝道:“起!”马身随之跃起,斜剌里冲了出去,那一掌竟击了个空!
    方还光球竿在空中斜划而出,轻捷无声,一击出球,便直袭向正策马奔驰的吴予怀胁下!竿身却叮地一声,被另一球竿击开!原来郎靖危急之中来救,背心空门一露,却有费阳武如蛆附骨跟了过来!
    郎靖背上凉意陡生,知是费阳武掌风袭来,只得沉下一口真气,蓬地一声,硬接了他这一掌!
    始觉温暖可人,有如春风拂来,此劲便被他那口真气卸去。谁知继而便仿佛有万千根尖针插入背中,刹那间直钻入肺腑,万针穿心,剧痛无比,忍不住闷哼一声,一股腥甜之物涌上喉头!
    他咬牙吞下那腥甜之物,飞身扑过,叫道:“予怀小心!”已是扑到吴予怀马背之上,双臂一抱!吴予怀反应敏捷,当即随着郎靖一起,双双身体下仰,藏身于马背一侧,但觉头顶凉风掠过!却是方还光与郑万强双双出手!
    几乎与此同时,费阳武接球在竿,当空一挥!啪!马球直飞入黑漆球门!
    满场人一怔,但毕竟都为宋人居多,那些降国臣将又是小心侍宋,当下雷一般地喝起采来!
    啪!
    血点四溅,骏马悲鸣一声,吴予怀抬头看时,但见一股血浆从马鬣上流下来,悲愤难当,叫道:“郎大人!他们……他们还是杀了我的马……”
    一语未了,马身倾斜,郎靖一提吴予怀,飞身掠出!砰,尘土飞扬,却是吴予怀座下骏马被击毙倒地!
    此时有宫监奔上场来,从黑漆门中拾起马球,高高抛起,叫道:“接球!”
    嗖!马球再次飞上空中!
    朗靖一把推开吴予怀,喝道:“你先退下!”他长啸一声,身躯凌空飞起,化作一条淡淡青影,向那高瘦男子飞掠而去!高瘦男子挥舞着沾满马血的球竿,正自得意而笑,忽见郎靖如飞将军一般当面扑来,心中一惊,球竿已迎头砸出!
    郎靖探手按住球竿,往下用力一捺!高瘦男子手腕吃痛,球竿竟然脱手而出,活活被郎靖夺去!那球竿在空中突然转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席,回旋而来!啪地一声,正中高瘦男子面门!他痛呼一声,满眼发花,身子又中一击,已被落下马去!
    郎靖这两击挟怒出手,疾如电、快如风,其他三人竟然尚未来得及救援,便眼睁睁瞧着高瘦男子被袭落马!
    郎靖瞧也不瞧落马的高瘦男子一眼,手掌在马背上重重一击,喝道:“驾!”
    骏马风一般地向着窜去!手中球竿只是轻轻一粘,已将那球接住!
    谁知眼前一花,马前已拦有一骑,费阳武笑吟吟道:“郎大人,且住!”他球竿伸出,仿佛只在眨眼之中,已触着了郎靖竿顶上的马球!
    郎靖心中一惊,不敢大意,但觉竿身粘力传来,粘中又微含韧性,只是轻轻一触,竟将自己竿尖弹了开去!口中也道:“费大人小心!”
    竿尖疾点而出,这次却是取的费阳武竿身中心!刹那之间,电闪石火,二人已交过数招。但费阳武无论挪腾袭退,那球却始终不离竿尖。
    阿萱看在眼里,忖道:“费阳武此招,当真是举轻若重,似远还离。能将无形内力,以马球为核,设下一处真气屏障,把控自如,这也当真算得上是我所见不多的高手了!咦,这明玉神功与天魔劲倒颇有相似之处,不过是一个粘而不滞,另一个是旋而无序。不过瞧来倒仿佛一个是守势,一个是攻势。若说天魔劲作螺旋状推出时,用力角度全部费夷所思,叫人防不胜防,那这明玉功却是以不变应万变,任你再多花样,终究还是逃不出他划定的这个圈子。”
    转念又想道:“费阳武的功力自然比不上师延陀,但若是赵河阳施为,则明玉功能不能克住天魔劲,又或是天魔劲竟能冲散明玉功,这就是示知之数了。”
    方还光瞧出空隙,拍马向黑漆球门处奔出数丈,叫道:“传!”
    费阳武竿身一掂,啪地一声,马球受力飞出!郎靖微微一笑,竿身伸出,竟然堪堪勾住马球!
    众人一阵惊叹,赵河阳也忍不住将酒杯一顿,赞道:“好眼力!”
    他转头向赵匡胤道:“官家,郎靖攻不进阳武的明玉功真气之内,却瞧得出费阳武用力的核心。他知道有始必有终,便如一个圆圈,最后收拢之处,也正是下一圆圈起笔之处。所以阳武旧势初收,新力未吐之际,他也能瞧出端倪,借机抢过马球——唉,此人武学天份,当真惊人!”
    赵匡胤长叹一声,道:“这人既能得到国师的赞誉,想必更非凡品,只是……”
    赵延美冷冷道:“此人冥顽不化,愈是如此,愈是不能留了。”
    朗靖挥竿将球击出,随即拍马追上去。却听一声断喝,却是郑万强拦截在前,一掌拍去!这一次他不再是拍在马身上,而是直接拍向郎靖前胸的空门之处!阿萱听到赵延美这几句话,心中不禁打了个冷战,想道:“莫非……莫非他想……”
    郎靖闪身躲开,但觉胁下一凉,却是方还光也执竿袭来!费阳武果然如赵河阳所说,一是掠阵,二是自重身份,当下拍马直奔马球而去,竿身慢回,啪地一声,将马球又反击了回来,直向黑漆球门飞去!
    郎靖急切间飞身而起,足尖只在方还光竿身上一点,挥竿剌向郑万强,迫使后者不得不撤掌自保,这才暂解急危。但方还光眼尖如电,瞥见马球飞来,当下挥竿击出,正传在飞马上前的费阳武竿上。
    费阳武抡竿飞击,马球再次应声入门!
    宋人一起站起高呼,喝采声几乎要掀翻整个宋宫。闹声中郑万强揉身而上,双掌齐施,幻作一片掌影,直向郎靖当面罩去!
    郎靖沉着相应,招招对接,一时间但见四掌翻飞,真气翻涌。方还光竿身一震,当面剌去!郎靖侧身闪避,费阳武斜剌里奔了过来,手指遥遥一点,笑道:“郎大人该歇息了!”
    郎靖腹背受敌,再也挪腾不开,但觉腰下一痛,仿佛有一束无比锋利的尖针嗖地一声,直没入内!
    他先前早已受伤,一时强忍下来,此时这束尖针般的真气入体,刹时引发压在肺腑深处的前伤,剧烈的痛感从体内爆发开来,腥甜液体疾升到喉,再也压制不住,当下“哇”地一声,喷出一口血雾,整个人骑马不住,已软软滑了下去。
    喝采之声,遽然停止。
    众人面面相觑,倒是陇西郡公府的侍从中发出一阵喊叫声,吴予怀等人当先冲了出去,却被一队侍卫拦在场边。
    吴予怀双目尽赤,喝道:“为什么不让我们上去?”
    先前宋队中那高瘦男子已被人扶到台边坐下,歇息良久,此时站起身来,喝斥道:“比赛尚在进行中!第三局并未开始!你们既然先前自己退场,此时便不准再上!”他格格一笑,道:“输不起就莫上来么,莫非你们陇西郡公府中的人,就是这样输不起的草鸡?还是你们想我方也再派人上去么?”
    李煜惊慌地站起来,结结巴巴道:“不不,我们……我们不比了……予怀,快扶郎大人下来。”
    吴予怀恨恨瞪了那高瘦男子一眼,想要冲上来,终于按住,又掉头向场内叫道:“郎大人!郎大人!”其余几人也一起跪倒在地,哭喊道:“郎大人!您快出来,咱们不比了!不比了!”
    那从马背上滑落在地的人,尚伏在场面细沙上,身体一阵抽搐,又吐出几口鲜血,将衣襟及附近的细沙,都染成殷红的深色。
    赵河阳放下酒杯,凝视着那个一动不动的人。脸上悠然的神情中,也多了几分凝重之意。
    所有人都默默地注视着他,他吐了几口血,似乎倒清醒了许多,强自抬起头,双臂用力,竟尔摇摇晃晃地爬起身来,但终是无力,重又跌坐回沙上。
    费阳武面上再无笑容,只是骑在马上,远远地瞧着这边。郑方二人跟在他身边,也是默默无语。
    但郎靖终于勉强坐稳了身体,他清癯的面庞上,此时已沾满血污沙粒。吴予怀的声音中,终于也带了哭音:“大人!您走过来!到场边来,咱们就扶您回府去!”
    郎靖说话了,声音微弱,但因为满场静默,所以却是每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一比……一……局胜,还有……还有一局……”
    李煜以袖拭泪,哽咽道:“我们败了!我们早就败了!瑾郎……”他叫的似乎是郎靖的表字,阿萱尚是首次听闻,但觉二字之中,仿佛蕴含无限风致:“败了也就是败了……”
    郎靖以手撑地,晃了两晃,但终于还是缓缓地立起身,稳稳地站住了。
    风吹过来,他的青衫猎猎飘动,映着襟上血色,竟也有了几分苍凉之意。他垂手听着李煜的话语,仍是微微一笑,仿佛丝毫无损那种温雅如玉的风范:“郡公,三局未毕……瑾郎……不敢……不敢奉命下场……”
    一语未了,他躬身垂首,又吐出一口鲜血。他喘息几声,仍坚持道:“郡公……瑾郎以前……答应了人的……要维护你……一生……一世……哪怕是死……”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显然已难以为继。
    他坚持不肯下场,宋人又对他颇为忌惮,若是第三局比下来,纵然不当场丢了性命,却也只怕是凶多吉少。
    阿萱热泪盈眶,吴予怀等几乎眦眶迸裂,正当此时,却听一个女子声音响了起来:“第二局下来,陇西队中的人只剩了一个,这第三局还有什么看头?”
    众人一惊,所有目光都投到了她身上。但她浑若无事,不但落落大方,反向着赵匡胤嫣然一笑。
    正是花蕊夫人。
    赵光义干咳一声,赵延美却厉声道:“深宫妇人,是什么身份,竟敢插嘴?”
    花蕊夫人脸色一沉,突然手起腕落,“砰”地一声,重重拍在椅扶手上,几乎快把旁边几上的琉璃茶盏带翻!
    赵延美一惊,因从来没见过花蕊夫人这般盛怒模样,一时竟怔在那里。
    花蕊夫人腾身而起,突然一把扯下头上障纱,一指那高瘦男子,厉声喝道:“姚华章!你敢说昨日剌杀本宫的,竟会不是你?!”
    那一瞬间,当障纱从她的面上,飘然飞落时,仿佛在漆黑的夜里,突然升上一轮皎洁明月;又仿佛在寒冷的枯冬,蓦地迎面出现了一片芬芳的花海。
    一张绝美的面孔,出现在阿萱和所有人的面前:
    呵呵,前几天因为家里断网,这几章偏又写在家里的电脑上,没及时发上来,见谅,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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